記者 陶瑾
江南水鄉,自古便有著天時地利,人們正是在這樣風調雨順的環境里,才衍生出璀璨的藝術文化。位于江南腹地的蘇州,有這樣一種聲音裊裊繞梁,于寧靜的水鄉里訴說著吳地長歌……這聲音便是蘇州評彈。
評彈,是蘇州人血液中流淌的一份鄉愁,一份人文的情懷。它既是一種生活寫照,也是文化傳承的根基和底蘊。人文薈萃的楓橋,是評彈藝術的一方沃土,誕生了一代評彈表演藝術家徐麗仙。她身上所傳承的精神和藝術養料,帶給后輩們無限的啟迪和思考。
一曲“梨花落,杏花開,桃花謝,春已歸……”曾經使多少聽眾為之贊嘆,為之動容。說起彈詞名家徐麗仙,不得不提她開創的“麗調”流派唱腔。其韻味細膩、甜潤委婉、麗音繞樑、悅耳動聽,六十多年來已被評彈演員、業余票友廣泛傳唱。
徐麗仙的“麗調”可以是自憐自嘆的小飛蛾,可以是外弱內強的林黛玉,也可以是有勇有謀的佘太君,甚至在同一開篇中都可以表現出不同層次的情感變化。所以說,她的“麗調”是色彩斑斕的,可塑性極強。

徐麗仙先生留給社會的價值已遠遠超過她個人的影響
徐麗仙是蘇州高新區楓橋人,從小家境貧困,被人收養七歲習藝,十一歲登臺,新中國成立后加入上海評彈團。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憑借得天獨厚的音樂秉賦,融合“蔣調”、“沈薛調”等多種評彈流派,并吸收戲曲、曲藝和民歌等演唱技巧,博采眾長,自成一派。
徐麗仙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在評彈界是早有傳聞的。據說,她利用洗衣服的時間背誦唱詞,還待在公園的僻靜處所,模仿角色的虛擬動作。為了藝術,她虛心向同行和專家學習。評彈作家平襟亞先生曾談到,1954年徐麗仙和劉天韻搭檔,在仙樂書場彈唱長篇《杜十娘》和《情探》,那時徐麗仙經常在上午出入平家,專門請這兩部書的作者平襟亞講解唱詞含義。有的時候,她還邀同精通音律的周云瑞帶上琵琶、三弦到平家,對業已初步定腔的唱段,再邊唱邊征求意見。徐麗仙正是在這樣一種藝術氛圍中,憑借刻苦精神和藝術敏感取得了長足進步。
周恩來總理曾多次現場聆聽徐麗仙的演唱,親筆題詞“努力學習,精益求精”。音樂大師賀綠汀聽了徐麗仙的演唱,給予了高度評價“這就是中國的民族音樂”。
她用一生追求藝術,即使病重期間,躺在病床上,仍不忘教徒授藝,譜唱新曲。藝術是她的精神支撐,促使她利用有限的時間去演唱、去研究、去創作。她后期創作的開篇《望金門》、《二泉印月》等,無論從運腔或伴奏樂器的運用上,都充分顯示她在跟上時代方面有新的設計和大膽實踐的勇氣。在對西洋樂器的使用上,也是她首倡把電聲樂器、電吉他和電子琴加進伴奏。這些都是徐麗仙運用生命的余熱而迸發的花火。
徐麗仙先生留給社會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她個人的影響。徐麗仙這個名字,將同她創造的“麗調”流派唱腔一道,流芳人間,銘刻評彈藝術史。
今年,是徐麗仙先生誕辰90周年。高新區和楓橋人民為了紀念這位藝術家,開展了系列紀念活動:在蘇州評彈博物館舉辦“徐麗仙藝術展”;江浙滬麗調傳人和徐麗仙的學生匯聚一堂,獻上一臺《麗調經典曲目》演唱會;舉行《徐麗仙經典唱腔選》首發式,并對蘇州評彈藝術開展座談交流會。
“1960年我還沒學評彈,當時已經對評彈比較喜歡了。我坐火車到上海文化廣場去看上海評彈名家流派演唱會,徐麗仙老師的節目《新木蘭辭》是最后的節目,當時聽完后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為她當時的演唱無論音色,還是對人物的理解以及感情,真是滲透了每一個毛孔。她的一部代表作《六十年代第一春》,從頭到尾我都會唱,到現在仍然可以唱其中的幾句。”蘇州評彈表演藝術傳承研究會會長金麗生回憶說。
“單從個人喜好來說,徐麗仙老師的藝術是需要跪著聽的。因為我每一次聽她的驚嘆,聽她的《黛玉葬花》,即使車已開至車庫,也舍不得熄火直至聽完才下車回家。她所取得的成就,就是一個字“新”。創新,是每個搞藝術的人最重要的成就。徐麗仙老師的創新是值得我們現在的藝人去探討、去學習的。現在所見的年代再久遠的非遺、再經典的藝術,也是在創新中走過來的,但這個創新是忠實于其藝術的本質,正如徐老師身上所體現的一樣,正是這種創新精神以及對藝術的虔誠支撐著麗調藝術的發展。”蘇州市曲協主席袁小良坦言。


創新,是每個搞藝術的人最重要的成就。徐麗仙先生的創新是值得現在的藝人去探討、去學習的

徐紅作為徐麗仙女兒,得到母親言傳身教的藝術熏陶與滋養
“1958年 ,她的《新木蘭辭》第一次演出時,全場爆出熱烈掌聲,多次謝幕,臺下觀眾依舊戀戀不舍,在觀眾的強烈要求下,徐麗仙將《新木蘭辭》從頭至尾重新唱了一遍,這個在藝術史上、評彈史上是沒有的。徐麗仙老師,一直是我比較崇敬的評彈家。我們知道評彈藝術家在解放前后她的收入非常高,要加入到集體劇團中來,她的收入是大大減少。在這種情況下,徐麗仙老師能夠堅定意志,在團隊中做出奉獻且毫無怨言,不斷創造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這份精神值得我們學習,而且不斷傳承下去。”上海評彈團團長高博文表示。
楓橋歷來擁有“評彈之鄉”的美譽,楓橋人喜歡評彈早已成為風尚,直到建國前后,楓橋的書場非常興盛,當時有“到白馬澗孵茶館,一日孵到夜”的說法。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楓橋是蘇州評彈書場最多的鄉鎮之一。當時西津橋、白馬澗、向街三個集鎮,有9家常設書場。僅西津橋鎮,就有“明月樓”、“聚賢居”、“朱順記”、“周松記”4家,日夜兩場聽眾達500人之多。據悉,當時的一批中、青年聽客,現在還在各個書場聽書呢。
“在楓橋眾多文化中,評彈文化無疑是最具影響力,也是老百姓最喜聞樂見的。楓橋作為徐麗仙先生的故鄉,一直以來對評彈藝術的保護和弘揚亦是竭盡全力。”楓橋街道黨工委書記華建男表示。近年來,楓橋街道不斷挖掘文化內涵,深入評彈研究。先后成立徐麗仙紀念館、麗調工作室,工作室長期以來配合街道社區中心活動編排了多個評彈節目,“評彈書友會”也辦得熱熱鬧鬧。
為了讓社區居民在家門口就能聽到評彈,街道先后建成東楓、麗仙、康佳三家社區書場,全年堅持長篇演出,滿足居民的文化生活需求。如今,楓橋人聽評彈、愛評彈、唱評彈已成為一種不言而喻的美好生活方式。
5月31日,紀念徐麗仙誕辰90周年演出隆重舉行。現場,評彈名家齊齊亮相,共同用美妙的吳韻評彈表達對徐麗仙先生的紀念和敬仰之情。
楓橋實驗小學“小徐麗仙”評彈社團有幸受邀參加此次盛會。孩子們精心排練了評彈表演唱《卜算子.詠梅》,用純美的童聲演繹了徐麗仙先生的“清風麗韻,天籟仙音”。

“小徐麗仙”表演評彈《卜算子·詠梅》
據了解,楓橋實驗小學從2006年起,便開始追尋評彈藝術名家的腳步,探索評彈特色教育。學校將評彈引入校園,將藝術融入課堂,努力讓更多孩子了解評彈、親近評彈、喜歡評彈,讓評彈這一優秀的傳統文化得以傳承和發揚。先后成立“小徐麗仙”評彈社團、“小蘇州”評話社團。
十多年來,“小麗仙班”在各類活動中多次獲獎,培養了一批又一批評彈新苗。楓橋實驗小學憑借評彈教育項目,還成功入選高新區非遺項目學校。今年,學校更是通過各種方式,讓評彈文化植根孩子心中。學校把校園評彈館建設納入計劃,同時編制了《吳音風韻》教程,該教程融合了評彈知識介紹及學校原創節目匯編,有效地傳承了評彈文化。
而身為“麗調”傳承人的徐紅和張碧華女士更是盡心盡力,在追求藝術的道路上不斷創新。
徐紅作為徐麗仙的女兒,得到母親言傳身教的藝術熏陶與滋養,具有得天獨厚的藝術稟賦和演唱麗調獨特的優美嗓音。從外婆陳亞仙到母親徐麗仙再到她自己,彈詞藝術一脈傳承下來。徐紅說,自己從小就是個評彈愛好者,每次聽到廣播里播放母親的聲音,心里就感到自豪。“母親并不愿意教我評彈,而我自己非常喜歡和堅持,抓住一切機會向她學習,她看我這么喜歡,就唱給我聽,潛移默化中,我學到的越來越多。這種教育方式很獨特,她不是逼著我學,而是讓我自己主動去學。”最讓徐紅記憶深刻的是,在母親生病期間,她還堅持藝術創作和參加演出活動。經常從早到晚把課排得滿滿的,抓緊一切時間傳授藝術。那段日子,她一直陪在母親身邊,認真反復地聽講,記錄下了各個要點、細節。每天記筆記,到了晚上,母親就檢查筆記,看徐紅當天學了些什么。母親對評彈的態度,深深影響了徐紅。她想像母親一樣對唱詞作一番孜孜兀兀的求索,以自己的人生體驗和歷史感悟,唱出理性與情感和諧相依的心聲。“我們在臺上,一段書、一句唱、一個眼神,都是有感情的。”徐紅說,評彈是一種文化傳承,更是一種生活態度。因為內心喜歡,所以她在評彈藝術之路上很執著,很熱忱。

“麗調”傳承人表達對徐麗仙先生的紀念和敬仰之情

羅漢錢·回憶

杜十娘·梳妝

黛玉葬花

王魁負桂英·情探
張碧華是徐麗仙先生的學生,原太倉市評彈團團長。她談到自己和老師相處的最后十年,“那時她不管在哪里,我都會去看她。1975年我嗓音不好在上海開刀,是我的老師到五官科聯系醫生、幫我開刀。所以她不是一般的老師,像我的母親一樣。她把我當女兒一樣看待,時至今日,她的音容相貌、聲音總是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最讓張碧華感動的是,老師在最后時刻為她譜寫一曲《行路難》。她堅信,麗調會經久不衰,她也會努力讓老師的麗調永遠流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