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楠
摘 要:死刑是國家以法律賦予的權利為前提剝奪犯罪人生命的極刑。通過梳理多年來我國死刑制度的發展軌跡,一方面,可以發現我國死刑制度步實現了與主要潮流的對接,但同時也存在不少問題;另一方面,則應當承認我國刑法制度發生了由“重刑主義”到“廢除一部分死刑制度”的變化,但中國仍是在立法上保留最多死刑罪名、司法上死刑適用率最高的國家。現簡要敘述我國死刑制度的變遷軌跡,并與日本死刑制度進行簡要對比分析,提出以限制和減少死刑適用為近期目標,以全面徹底廢止死刑為遠期目標的死刑政策。
關鍵詞:死刑制度;中國死刑制度;日本死刑制度
一、引言
備受網絡媒體,中國群眾關注的中國留學生殺人案——“江歌案”,被告人陳世峰已由日本東京地方裁判所(地方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和恐嚇罪判處被告人陳世峰有期徒刑20年。判決結果一出,很多人認為陳世峰被輕判,450萬人的簽名用處不大,甚至有人對陳世峰的辯護律師大肆謾罵,指責其為殺人犯辯護,指責他讓殺人犯逃脫死刑。但卻很少有人認為日本地方裁判所所做判決是合法合理。現基于此案件,簡要分析中國死刑制度和日本死刑制度,雖然我國死刑制度在刑法修正案(九)之后,取得了進一步的發展,但其仍不能滿足有效規制和懲罰犯罪的實際需要,與世界死刑主要潮流仍然存在某些錯位,因而需要我們詳細了解與我們最為相近的日本死刑制度,為我國死刑制度的發展提出實質性的建議。
二、我國死刑制度變遷的基本軌跡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嚴格限制乃至廢止死刑成為時代潮流,對中國死刑制度改革提出了重大挑戰和要求。自新中國成立至今的六十多年間,我國刑法制度的變遷軌跡可歸納如下:
(一) 新中國成立到1979年時代
新中國成立到1979年,在此階段社會主要矛盾是敵我矛盾,需要重點打擊敵人,維護統治;因此在關于死刑的規定中,反革命罪就占了16個。(當時一共有19個死刑罪名)。同時在當時我國法治不健全的情況下,死刑制度僅見于單行刑法中。
(二) 1979年到1997年時代
1979年我國制定了第一部刑法典。刑法典在總則中對死刑的適用標準是:“死刑只適用于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在分則中對28個罪名規定了死刑。基本堅持了“少殺”“慎殺”的死刑政策。①但在刑法典頒布實施不久,中國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大潮,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都在發生著變化,由此引起的經濟犯罪和危害社會治安犯罪日益猖獗,從此中國“少殺、慎殺”的死刑政策思想開始發生轉變,12個單行刑法中規定的死刑罪名高達33種(刪去重疊的種罪不計)。而且這一時期的死刑適用罪名更是由原來的侵犯國家政權、公共安全、生命權等犯罪,擴大到侵犯社會管理秩序、市場經濟秩序等社會關系的犯罪。由此可以看出,中國立法者對死刑制度的制定已經略帶盲目,盲目的認為規定越多的死刑,犯罪數量就會越少,社會就會越穩定。
(三) 1997年到至今
1997年刑法基本延續了1979年刑法對于死刑的規定,留有死刑的罪名總數基本沒有改變,而只是在具體條文上做了略微調整。而刑法修正案一到七也并沒有對死刑做出修改,首次涉及死刑修改是《刑法修正案(八》,廢除了13個罪名的死刑,將中國刑法中有死刑的罪名從68個減為55個。而最近的《刑法修正案(九)》中取消了9個罪名的死刑。
三、我國死刑制度與日本死刑制度
通過以上對我國死刑制度變遷基本軌跡的簡單回顧與梳理,不難發現,對待死刑我們一直持有一種態度:少殺,慎殺。簡言之,我們一直在向死刑適用的國際標準趨同。但我國作為一個規定死刑相對較多的國家,在國際引渡,甚至冤假錯案中仍出現很多問題,而日本作為一個保留死刑卻嚴格適用死刑的國家,在適用及執行死刑等方面存在值得我們思考與借鑒的地方:
(一)死刑數量及實際適用
我國刑法目前保留死刑的罪名有46個。這些罪名主要集中在“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軍人違反職責罪”“生產、銷售偽劣商品罪”、“侵犯財產罪”、“妨害司法罪”、“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危害國防利益罪”、“貪污賄賂罪”等方面。而日本刑法典中有12種,特別刑法中有7種可處以死刑的罪名,一共僅有19種。②其中,現行刑法典中存在的12種可能適用死刑的犯罪類型包括:內亂首謀、外患誘致、外患援助、現住建筑物等放火、激發物破裂、現住建筑物等浸害、機動車顛覆致死、往來危險的機動車顛覆等致死、水道毒物等混入致死、殺人、強盜致死、強盜強奸致死。此外,在特別刑法中存在的7種可能適用死刑的犯罪類型包括:爆炸物使用、有組織殺人、人質殺害、劫持航空器等致人死亡、使航行中的航空器發生墜落致人死亡、海盜行為致人死亡、決斗致死。③
我國不僅在死刑罪名數量上多于日本,而且在死刑實際適用上也遠遠多于日本。日本雖然在立法上有19種死刑罪名,但在司法實踐中判處死刑的案件僅有殺人和強盜致死案件,而且最后判處死刑的案件仍然很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規定可以適用死刑的40多種罪名中,對于很多罪名在實際中已經很少適用死刑了。
(二) 兩國國民的死刑觀念
以“江歌案”為基礎,來探討這個問題,關于這個案件,在我國國內各大媒體上均長篇幅或頻繁的報道,但在日本,媒體報道卻很少,不少人會問:“在日本,對于類型案件,社會輿論是怎樣的?”或者說,是否是因為被害人及犯罪嫌疑人均不是日本人而導致其關注度低呢?
在我國,社會輿論監督發展異常之快,例如前不久的“于歡案”,社會輿論便在案件的處理上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但是其并沒有成為一種制度或標準,司法工作人員僅能夠通過自己的判斷來決定是否肯定亦或是在判決中有所體現,但在日本,為什么一個案件判決后,并未受到社會輿論的批判,其判決的合法合理性也無人質疑,是因為日本的裁判員審判制度,通過制度確保民意介入的有效性。這也從側面反應出,其實我國和日本公民對于死刑觀念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同的,只是在我國未將其有效合理的規制。450萬人的簽名是基于人性里本源的嫉惡揚善,無關對錯,因為其改變不了法院的判決,我們能做的只是將450萬人或者更多人的想法整合,并將其合理規制,使其產生最大的效益。
(三) 日本死刑適用基準
在中國的司法實踐中常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現象。這是由于現行法律規定較為寬泛,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較大所致。在日本也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但法官通過長時間的實踐,總結形成個人與類似案件相對統一的法定刑。例如,我們這里所討論的死刑。在日本,在長期的實踐中,形成了死刑的適用基準:“永山基準”。某種意義上為日本死刑的適用提供了參考依據。
而在適用死刑率較高的中國,卻沒有形成類似于此的標準。我們不強調照搬照抄,不強調單純法律移植,但在實踐的基礎上,我們應形成一定的標準,也許會有人說,也許在理論界還沒有這樣的標準,但在司法實踐上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定。但如果有了這樣不成文的規定而不將其標準化,后輩人進入法院檢察院才能學習到這些不成文的規定,到時候只會措手不及,這樣也不利于我們死刑政策的改革。
四、 我國死刑制度的反思與檢討
(一) 是否應當廢除死刑
在中國理論界,對于死刑是否應當廢除存在一定的爭議,一種觀點認為,以中國目前的社會狀況來看,全面廢除死刑言之尚早,不應盲目急切提出廢除死刑,而是應走一條循序漸進的路,逐步廢除死刑。尤其在中國,死刑觀念深入人心,要想民眾一下接受廢除死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們要想徹底廢除死刑是缺少社會基礎的。另一種觀點認為,中國現在就應廢除死刑或者為廢除死刑做準備,因為死刑本身就違背人道,就是一種不合理的存在,我們不必得到社會大眾的全部認可才廢除。
具體到我國司法實踐,保留死刑仍是主要政策, 但總的來看是一種限制和減少的趨勢。但在適用的過程中仍存在不少問題。在此,我認為在復雜的社會中,不能單純說這一學者觀點正確或錯誤,也不能簡單認為民眾樸素的死刑觀念便是錯誤。也許這些觀點彼此并不兼容,但卻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當理論界與實踐界、學界與普通民眾看法出現分歧時,學界首先想到的應是對現有死刑制度的反思與檢討,進而找到與民眾觀念不同的原因,最后再得出是否廢除死刑。
(二) 本文觀點
從我國基本國情出發來看,在司法實踐上并沒有禁止使用死刑,也沒有在有關死刑制度上對大眾加以引導,更何況我國社會環境本就復雜,如果一味強調立即廢除死刑,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問題,所以筆者認為我們應以限制和減少死刑適用為近期目標,以全面徹底廢止死刑為遠期目標:
首先,中國經過改革開放30多年的發展,我們已然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更加與世界接軌,更強調依法治國,法制建設、民眾也更懂得維權,所以進一步限制和減少死刑的適用將是我國死刑政策發展的必然趨勢。其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形成了人權法和理論和人權公約,為死刑提供了新路徑,死刑徹底侵犯了公民(包括犯罪人)的生命權以及免受酷刑和其他殘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特遇或處罰的權利,因此必須被廢止;即使有實證證據證明死刑能夠有效撫慰被害人及其家屬,用再次奪去一個生命的方式彌補社會和被害方的損失,也是荒謬和徒勞的,④所以我們應以全面廢除死刑為遠期目標。
五、 結語
從近代以來,西方社會對中國的印象停留在刑罰特別殘酷,是充滿死刑和肉體懲罰的國家。本文通過通過梳理多年來我國死刑制度的發展軌跡,肯定我國在死刑制度上的成就,也駁斥司法社會對我國的刻板印象,但不可否認中國仍是在立法上保留最多死刑罪名、司法上死刑適用率最高的國家,我在前文中有寫到日本的死刑制度,它的立法規定,日本的審判裁判員制度和死刑適用基準,我們都可以對其加以借鑒使用,但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要以中國國情為出點,扎根在中國這個大的社會環境上,再談法律移植的問題。最后從中國已與世界接軌,更強調依法治國,法制建設、民眾也更懂得維權和二戰之后形成的死刑新路徑兩方面出發,提出以限制和減少死刑適用為近期目標,以全面徹底廢止死刑為遠期目標的死刑政策。
[注釋]
① 這一思想最早來源于毛澤東,毛澤東一貫強調必須堅持少殺慎殺、嚴禁亂殺的原則。從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到建國后,這一原則一直貫穿在毛澤東統治對待死刑的思想中。參見楊文革:《死刑演變要略》,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30頁。
② 西田典之(5力、編,注釈刑法,第1卷,2010年,第64頁。
③ 論日本的死刑現狀及死刑基準
④ 趙秉志,苗苗.論國際人權法規范對當代中國死刑改革的促進作用[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3,(4):5-18.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 研究生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