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開勇
摘 要:中共領導人從十月革命道路中探索出中國革命、建設的道路,毛澤東在其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十月革命的傳播促成毛澤東成為馬克思主義者,走上革命的道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借十月革命開創中國革命道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對十月革命的認知體現在對主要矛盾認識的反復上。對毛澤東十月革命認知過程的梳理,能從側面一窺中國革命進程面貌。
關鍵詞:十月革命;認識;歷史邏輯
一、 “十月革命”于毛澤東的思想轉變(1917-1921)
毛澤東對于馬克思主義思想的確立是一個長期的轉變過程。就讀湖南第一師范時期,對道德改造社會的主張極為推崇,認為:“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1]P73堅持主張:“家族革命,師生革命。”并且認為:“革命非兵戎相見之謂,乃除舊布新之謂。”[1]P576在救國之道上,毛澤東此時并不主張暴力的革命,而是在于倫理的道德建設上,選擇社會改良的辦法。十月革命爆發,引得毛澤東密切關注,一方面高歌十月革命聯合人民推翻統治,另一方面,依然希望“人人要有互助的道德和自愿工作。貴族、資本家,只要他回心向善能夠工作,能夠助人而不害人,必不殺他”[1]P314,期望借由平民工作來達到太平盛世的局面。毛澤東此時思想上是矛盾的,他贊揚十月革命,但還不能接受暴力革命的辦法,徘徊于改良與革命之間。
一般而言,思想上的轉變需要經歷一些復雜、或重大事件的刺激。在1919年底,毛澤東抱著溫和的政治改良主義領導湖南的驅張運動和自治運動相繼失敗。殘酷的事實使毛澤東終于看清:“政治改良一途,可謂絕無希望。吾人唯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環境一法。”[1]P493在1920年12月給蔡和森等人的回信中堅持以社會主義作為改造中國和世界的方針,而不再是他曾經堅持的溫和改良,對于改造世界的方法則是俄國式的革命。因為:“凡是專制主義者,或帝國主義者,或軍國主義者,非等到人家來推倒,決沒有自己收場的”[2]P6。現實的教訓使得毛澤東放棄了對社會改良的最后一點執念,從溫和改良轉入暴力革命,成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
二、“十月革命”于毛澤東的革命重心轉變(1921-1927)
十月革命的爆發在毛澤東看來是:“無可如何的山窮水盡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個變計,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棄而不采,單要采這個恐怖的方法。”[2]P6毛澤東主張“改造中與世界”采用俄式的方法,“激烈的共產主義,即所謂的勞農主義,用階級專政的方法,是可以預計效果的,故最宜采用。”[3]P2開始效法俄師的中國革命探索。
(一)“以俄為師”:中俄革命之比較
用俄式方法來改造中國到底是否合適呢?毛澤東對中俄革命進行比較,指出:“列寧之以百萬黨員,建平民革命的空前大業,掃蕩反革命黨,洗刷上中階級,有主義(布爾失委克斯姆),有時機(俄國戰敗),有預備,有真正可靠的黨眾,一呼而起,下令流水之原,不崇朝而占全國人數十之八九的勞農階級,如斯響應。俄國革命的成功,全在這些處所。”[1]P456這個分析簡短而直接的揭示十月革命成功的關鍵。同時清楚的認識到軍閥混戰的中國局面。中國和俄國的底層人民都處于殘酷的政治壓迫之下,同樣的是國內并存著各種階級矛盾,同樣是“諸路”不通的情況。中國和俄國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依循十月革命的道路進行中國革命是完全可行的。基于俄國革命與中國革命的比較,毛澤東“以俄為師”探尋中國革命的一般道路。
(二)轉換:工人問題到農民問題
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后,毛澤東依照十月革命的經驗將自己的工作重心放在中國的工人運動上。深入安源煤礦開展工人運動,但粵漢鐵路工人運動的失敗再一次打碎他的救國夢。毛澤東再次思考中國是否真如俄國那般已經具備了舉行工人革命的條件。國共雙方都不認為農民階級能承擔起革命的重擔,但毛澤東長期的、獨特的革命實踐經驗讓他開始思考中國革命的農民問題,也是這樣的轉變促使他從開展工人運動轉而到開展農民運動。城市的工人運動進展甚微,而毛澤東的農民運動卻是“風起云涌”。1926年毛澤東發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指明中國革命的首要問題,分析了中國社會各階級的情況,分析“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4]P3之后繼續發表《國民革命與農民革命》闡明:“農民問題乃是國民革命的中心問題。”[3]P37得出結論:十月革命成敗靠的是工人,與之不同,中國革命的成敗在于農民,只有依靠農民才能完成反帝反封的歷史任務。毛澤東從工人運動的重心轉向農民運動的重心,擺脫對十月革命經驗的照搬,據此看出毛澤東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端倪。
三、從“十月革命”道路開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1927-1956)
國民革命期間,國共雙方關于合作策略和農民運動存在爭論。中共在國民革命后期處于被動狀態,受到國民黨的迫害,國民革命失敗的教訓使中共走出對十月革命的依賴。
(一)由“十月革命”道路走向“中國道路”
大革命走向失敗,斯大林卻依然錯誤的認為中國正處于革命高潮,把十月革命的經驗教條化、模式化,當做世界革命的普遍經驗,要求中共也要像十月革命的模式進行中國革命,進攻大城市,奪取政權,建立蘇維埃。走“城市中心道路”,發動工農武裝暴力革命,通過占領大小城市的方法來推翻國民黨。但是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的接連失敗,血的教訓印證著十月革命城市中心道路在中國的失效,但國際派組成的中共中央卻依然沒有醒悟。隨后,國際派于上海和中央蘇區所領導的“立三路線”“王明路線”的實質都是照搬十月革命的模式。李立三、王明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將十月革命道路模式化,脫離中國的具體實際。毛澤東已經認識到這種一刀切的做法在中國是難以實現的,于井岡山開啟中國道路探索,指出“中國革命屬于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性質,首要工作是調整土地問題——實行土地革命”。[5]1928年下半年,毛澤東在文《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井岡山的斗爭》中對井岡山實踐斗爭的一次系統性總結,闡述中國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的原因——“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割據政權”的中國革命道路。毛澤東既堅持十月革命的階級斗爭,又結合中國的農村中心特色,開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
(二)理論飛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中共黨內一直存在如何對待馬克思主義、十月革命經驗的爭論。一派是以李立三、王明為代表的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另一派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堅持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相結合。在1930年5月,毛澤東為反對黨內的教條主義撰寫《反對本本主義》,提出“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必須是同我國實踐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4]P109、111-112等觀點。《反對本本主義》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做出了探索,提出了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任務。之后的《實踐論》《矛盾論》更是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上升到理論層面。1938年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完整的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命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的提出,是中國共產黨人對過去中國革命經驗的總結,也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它突破了共產國際對于中國共產黨人的思想束縛和行動禁錮。毛澤東抵制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照搬十月革命模式之中,既繼承了十月革命的經驗,又開創了與十月革命不同的方式,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實踐中不斷中國化,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指導中國革命走向勝利。
(三)“以蘇為鑒”:社會主義過渡
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之后,對于如何過渡,缺少經驗的中共能夠學習借鑒的只有十月革命之后的蘇聯。十月革命之后蘇聯建立起無產階級專政政府,中國建立的是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政府。政體上中國實行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不同于蘇聯具有西方議會性質的政治制度。在政黨關系上,中國采取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辦法,也不用蘇聯的一黨制。尤其是在實現社會主義過渡中變革生產資料的所有制關系的辦法上,和平贖買的過渡辦法在蘇聯和中國取得的不同成效。俄國十月革命后,列寧設想對資本主義和平贖買的辦法來實現過渡,卻遭到俄國資產階級的強烈抵抗。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雙層特性,既存在剝削勞工的一面,也存在擁護社會主義新中國的一面,在歷史上也是一直同中共有著長期的抗戰合作。這些是在中國實行贖買政策得以成功的保障。
毛澤東“以蘇為鑒”的過渡時期總路線雖然結合了中國國情,但是依然帶有強烈的蘇聯風味。過渡時期中蘇只是具體操作細節上的不同,究其本質依然是仿照蘇聯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中國社會主義過渡時期“以蘇為鑒”,仍具有較大的對蘇聯建設經驗照搬的成分。毛澤東對中國社會主義過渡的思考,又走回到了中共最初走十月革命道路的舊路。
四、“十月革命”的再思考與中國的社會主義道路探索(1956-1976)
“以蘇為鑒”過程暴露蘇聯建設經驗的弊端,毛澤東開始“以蘇為戒”獨立探索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
(一)“以蘇為戒”:蘇俄偏離十月革命道路
毛澤東指出:“最近蘇聯方面暴露了他們在建設社會主義過程中的一些缺點和錯誤,他們走過的彎路,你還想走?過去我們就是鑒于他們的經驗教訓,少走了一些彎路,現在當然更要引以為戒。”[6]毛澤東開始“以蘇為戒”獨立的思考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問題。第一,毛澤東認為蘇聯在經濟體制的管理上過于中央集權,地方行動遲緩,效率低下,積極性不高。第二,行政命令過多干預工業化進程。第三,蘇聯片面發展工業,犧牲農業和輕工業的利益,致使蘇聯農輕重比例嚴重失衡。此外,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將蘇聯模式的弊端簡單的歸結于斯大林的個人主觀錯誤,甚至出現否定十月革命道路的傾向。毛澤東說:“蘇共二十次代表大會赫魯曉夫的報告說,可以經過議會道路去取得政權。這個門一開,列寧主義就基本丟掉了。”[7]P33-34赫魯曉夫帶領下的蘇聯建設已經偏離了十月革命的道路,引得中共深深擔憂,毛澤東堅定認為:“十月革命是各國必經的道路,這就是階級斗爭、推翻舊政權、進行革命、建立新政權、實行無產階級專政,這就是馬列主義的總路線。”[7]P39毛澤東“以蘇為戒”,既是戒照搬蘇聯經驗,又是戒拋棄蘇聯經驗,尤其是十月革命經驗。“以蘇為戒”成為毛澤東對蘇聯建設進行反思,獨立探索中國建設道路的開端。
(二)繼續“十月革命”,重提階級斗爭
毛澤東在“以蘇為戒”探索建設道路中,對于主要矛盾的認識出現反復。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中共八大對于國內主要矛盾重新定位,階級斗爭不再是主要矛盾。但蘇共二十大、波匈事件的發生,在毛澤東看來:“東歐一些國家的基本問題是階級斗爭沒有搞好,那么多的反革命沒有搞掉,沒有在階級斗爭中分清敵我”。[8]另外,蘇聯不斷的對中國進行政治、經濟甚至是軍事上的壓力。毛澤東認為蘇聯已經在走修正主義的路子,“反對修正主義的傾向尤其是迫切的任務”。[7]P236毛澤東對于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不抓階級斗爭充滿著擔憂,于八屆三中全會重新提出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是國內的主要矛盾,八屆十中全會更是將反修防修當成階級斗爭的主題。如此,毛澤東突破了八大關于國內主要矛盾的判斷,重提階級斗爭,重新走上十月革命的階級斗爭的道路。在50年代后期之后,更是多次提及十月革命的經驗,“中國革命沒有十月革命也不能勝利,沒有馬克思列寧主義也不能勝利”。[7]P392“以階級斗爭為綱”貫穿整個中蘇論戰時期,導致社會主義建設道路探索出現了偏差。
(三)晚年認知:“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
“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思想的主導下,形成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錯誤理論,成為“文化大革命”的指導思想。八屆十中全會后,毛澤東認為重提階級斗爭也還依然不夠,還需要更全面的進行一場文化上的批判而發動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發生之時,毛澤東意見確信黨內已經出現了修正主義。文革從最初反對“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上升到反對“修正主義分子”。“左”的錯誤貫穿整個文革十年,社會主義建設道路探索被迫中斷。毛澤東認為文革是反修防修、鞏固社會主義制度所必須的,更是不能容忍別人對文革的否定,這都與毛澤東晚年對十月革命道路的堅定有關。陳伯達、姚文元在紀念蘇聯十月革命勝利五十周年文章《沿著十月社會主義革命開辟的道路前進》中說毛澤東“創造性地提出了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偉大理論”,[9]P137并將這個理論歸納為六個要點,標志這一理論的形成。毛澤東將十月革命的階級斗爭繼續貫徹到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以階級斗爭為綱”,再到文革“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1968年8月13日在會見意大利共產黨代表團時說:“不應該忘記十月革命的經驗,十月革命的經驗并不是選舉成功的,而是用戰斗打出來的。”[9]P181晚年毛澤東已經習慣了用“以階級斗爭為綱”來思考問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就是毛澤東晚年用十月革命階級斗爭的辦法來處理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各種問題,錯誤判斷這一時期的主要矛盾。晚年毛澤東堅持十月革命就是階級斗爭,無論是民主革命還是社會主義革命,階級斗爭依然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文革時期。在文革后期,毛澤東不容忍清算文革,從晚年毛澤東對十月革命的信仰和堅守可知一二。
五、結語
十月革命傳人中國,促成毛澤東思想上由溫和改良向暴力革命的轉變,開始了“以俄為師”走俄國人的道路。在“以俄為師”的過程中,不斷突破對“十月革命”道路的認識,由工人運動向農民運動的轉變,由“城市道路”向“農村道路”的轉變,開創出一條既繼承“十月革命”又不同于“十月革命”的中國革命道路。新民主主義革命完成之后,毛澤東開始了“以蘇為鑒”的社會主義過渡和“以蘇為戒”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探索過程。“以俄為師”到“以蘇為鑒”到“以蘇為戒”,是從照搬十月革命經驗到借鑒十月革命經驗獨立自主探索中國革命、建設道路的過程。蘇共二十大之后,毛澤東對于主要矛盾認識的反復,將十月革命階級斗爭重新引入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深信十月革命階級斗爭的經驗必能解決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出現的問題,社會主義建設走了一段彎路。毛澤東對十月革命的認知,是驅動毛澤東具體行動的動力之一,由此在不同的階段產生了不同的影響。無論是成功經驗還是失敗教訓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開創都有著巨大的貢獻。這也是今日我們深思十月革命的原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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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廈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