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張濤 孫鎮 馮勃

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秋,杜甫離開長安向西,翻越關山隴坂,來到了當時稱作“秦州”的天水。從初秋到嚴冬將至,杜甫在天水過得非常艱難,最初的日子 親友接濟度日,后來為了養家糊口,他不得不上山采藥維持生計,甚至忍饑挨餓,撿橡子果腹。
然而,天水優美的自然風光和深厚的歷史文化底 讓詩人流連忘返,他不僅用詩句記述了自己貧病交加的艱苦生活,還游覽了天水城內的南郭寺、甘泉寺等名勝古跡,寫下了許多記述1000多年前天水自然風光、風土人情的詩作,流傳出了“ 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等千古名句。

南郭寺背負蒼山,正面臨水,是禪林寶地。如今,詩圣杜甫登臨吟詠的古柏依舊蒼翠拂地,巨槐尉然參天,北流泉甘甜清冽。佛門殿宇,翹脊飛檐,氣勢恢弘,莊嚴肅穆。

南郭寺背負蒼山,正面臨水,是禪林寶地。如今,詩圣杜甫登臨吟詠的古柏依舊蒼翠拂地,巨槐尉然參天,北流泉甘甜清冽。佛門殿宇,翹脊飛檐,氣勢恢弘,莊嚴肅穆。
“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踏著杜甫的詩韻,第一次登上南郭寺,是在一個草木凝色、天高云疏的秋天。
南郭寺地處天水市城南兩公里的慧音山山坳,始建于隋代,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歷代文人墨客的覽勝之地。當時,我們從高大巍峨的山門走進去,空蕩蕩的寺院沒有幾個游人,參天古柏正蒼翠得濃重如墨,而古槐枝頭一些早凋的黃葉則在稀疏的秋風中颯颯落地。寺院大殿與佛堂正在修葺,沒有幾尊佛像供人參拜。不過,自清代以來就被列為“秦州八景”之一、1200多年前就被杜甫稱為“老樹”的南山古柏,卻依舊一株奔放地分向南北,將一簇高遠得令人目眩的綠色伸向藍天。
寺內,杜少陵祠雖然庭小門矮,詩史堂里的杜甫造像也彩繪剝落、落滿灰塵,但讓我始料不及的是,寺院建筑和佛祖造像在文革中均遭劫難,而始建于清代的杜甫造像卻毫發無損,依然慈眉善眼、穩穩當當,端坐于安謐、清靜的祠堂之上!
慧音山上秋色正酣,我品嘗了北流泉水,來到山門兩側的唐槐樹下。面對昂首云天的大樹,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如果沒有那棵老枝不衰的春秋古柏,沒有神奇如初的古樹清泉,尤其是沒有大詩人杜甫即興之間的登臨感懷,南郭寺及天水古城的歷史,還會不會如此光彩照人呢?

南郭寺古建筑的中心和主體,有殿宇、禪堂、樓軒、亭閣、牌坊等計28座、80余間,占地面積2萬多平方米,主要包括山門、鐘鼓樓、天王殿、大雄寶殿,東西二配殿,東西禪林院以及臥佛殿。
人以物榮,則名垂古今;物以人名,則物值升天。人與物之間相互附麗、相互參照,是中國傳統道德規范的基本關系。其實,從南郭寺現有的文化遺存來看,使這座千年古剎挺拔如故的最終因果,既不是隋文帝楊堅詔封興建的隋塔,也不是“妙勝院”“護國禪林院”之類充滿榮耀與繁華的稱謂。在我看來,南郭寺的初創緣于宗教、緣于佛,而南郭寺那“一庭塔影,萬古泉聲”的不朽神韻,確確實實是緣于公元759年滿目秋風中孤身老病的大詩人杜甫的登臨與感懷。
那天,除夕之夜一場短促的暮雪之后,慧音山被空前的寂靜與素雅籠罩著,我和一名朋友再次登臨南郭寺。推開緊閉的山門后,但見薄薄的積雪使整座寺院溢蕩著素潔清靜的淡淡禪境,當庭橫臥的春秋古柏的鐵青蒼枝上,還掛著些許積雪。拜過佛,燒過香,我們到杜少陵祠為詩圣燃了一炷清香。不知什么時候,有人給杜甫塑像披了一襲絳紫色布袍,本來剝痕斑斑的杜甫造像,穿上這么一身嶄新的衣裳,多少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我轉念一想,在中國眾多的佛教寺院里,除了南郭寺,還有哪一座寺院把生前不僅不曾皈依佛門,而且苦苦掙扎于“治風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俗世夫子與佛祖同供一堂呢?
時至今日,夢幻般遙遠的唐代早已被滾滾落下的歷史塵埃湮沒,然而在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困頓、孱弱、疲憊的杜甫登臨南郭寺之際滿懷孤憤的詠嘆之聲,卻至今在緊緊環抱這座千年古剎的慧音山山坳里久久回蕩著:“山頭南郭寺,水號百流泉。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秋花危石底,晚景臥鐘邊。俯仰悲身世,溪風為颯然。”

南郭寺古建筑的中心和主體,有殿宇、禪堂、樓軒、亭閣、牌坊等計28座、80余間,占地面積2萬多平方米,主要包括山門、鐘鼓樓、天王殿、大雄寶殿,東西二配殿,東西禪林院以及臥佛殿。
老樹清泉,古剎秋風,這便是自杜甫開始,在歷代文人名士此起彼伏的吟誦聲中,南郭寺如旭日朝暾、破云而出的千秋意境。懷抱南郭寺的慧音山也就這樣在交融著佛性、人性、詩性的精神光芒的普照下,穿越1200多年的漫漫歲月,完成了從一座普通宗教寺院到佛學與儒教相互融匯、人文情懷與自然景觀交相輝映的文化名山的融通與締造。

玉泉觀緊依城垣,順山勢升高,隨山溝、崖壁、臺地而建,擁有秦州八景之一的“玉泉仙洞”。每年舊歷正月初九,這里會舉辦玉泉觀廟會,當地人稱為“朝觀”。
北流泉是天水市千古名剎南郭寺內的一處名泉。如今的南郭寺,只有“北流井”,已不見北流泉了。那么,杜甫當年所見到的到底是“井”還是“泉”呢?
現在的“北流井”,不僅正是當年的北流泉,而且此泉之水曾經也真的是朝北流出的。據說,當年修繕北流泉時掘井6米,曾發現北流泉的泉池原貌,且在青磚壘砌的泉池之北,發掘出了瓦筒狀的排水管道。時越千年,現在的北流泉勝景處,地勢依然北傾。由此想一想,1200多年前,古木環峙下的南郭寺雄踞高山之巔,一眼水面可達30多平米的清泉潺潺北流,朝山腳下一片屋舍參差的秦州古城奔涌而去,那該是何種詩情濃郁、畫意逼人的人間勝景!
從盛唐到現在只不過1200多年,一眼水波瀲滟的清泉竟然萎縮成一口掘地數米的深井,世事滄桑,令人感懷。其實,天水之名的來由既然與水有關,那么這片土地上名泉四溢,清流溢芳,也就成了入情入理的事了。隔著藉河,與南郭寺遙遙相望的天靖山麓,有一座古道觀,叫玉泉觀。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座以“玉泉仙洞”名冠古秦州八景之一的道觀,必然是先有泉后有觀的了。據地方志介紹,元代真人邱處機門徒梁志通云游西行,被這里的林泉美景吸引,便筑庵玉泉之畔,悟道修仙。玉泉觀景幽生風,且有玉泉四季溢香,淙淙入耳,梁真人最終修煉成“煙霞無為大師”,也是道之所至的必然結果。修行期間,梁真人忽染眼疾,以玉泉之水洗濯雙目之后,竟水洗病除。于是,從元代以來,這眼又被稱為“明目泉”的玉泉,便一直是天水最神奇的景觀。
從地質結構來看,天水地處西北黃土高原向西秦嶺山地過渡的交匯地帶,溝壑與山地縱橫交錯,人們似乎更有機會看見奔涌如泉的地下水。天水城內的名泉,除了北流泉和玉泉外,尚有因漢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白龍出是湖,風雨隨之”(《水經注》)而始設的天水郡瀛池和官泉。至于現天水市所轄縣區,以泉為名的地方還有武山的龍泉、秦安的街泉、清水的小泉、北道的甘泉、馬跑泉,而在武山、清水和北道街子還發現了溫泉。
對于古城天水來說,這一眼眼噴珠撒玉的千古名泉,就是早在公元前7世紀時便設有邽冀二縣的秦州古地的另一種歷史,特別是在水源日見枯竭的西北內陸,這涌流千秋的清泉,是最容易讓人撫古思今的景觀之一。
西漢開國皇帝、漢高祖劉邦的性命,竟是天水人紀信用生命換來的!
公元前201年5月,楚漢戰爭已進入第三個年頭。當時,劉邦被項羽圍困于滎陽城內已近一年,漢軍糧草告罄,危在旦夕。眼見如此,漢將軍紀信挺身而出,請求假扮漢王,詐降項羽,讓劉邦帶兵逃離滎陽城,再繼大業。最終,相貌酷似劉邦的紀信,被惱羞成怒的項羽放火燒死,劉邦則“與數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兩年以后在垓下擊敗楚軍,志得意滿地登上了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皇帝寶座。

玉泉觀緊依城垣,順山勢升高,隨山溝、崖壁、臺地而建,擁有秦州八景之一的“玉泉仙洞”。每年舊歷正月初九,這里會舉辦玉泉觀廟會,當地人稱為“朝觀”。

玉泉觀緊依城垣,順山勢升高,隨山溝、崖壁、臺地而建,擁有秦州八景之一的“玉泉仙洞”。每年舊歷正月初九,這里會舉辦玉泉觀廟會,當地人稱為“朝觀”。

紀信祠即漢忠烈紀將軍祠,初建于元朝,為成紀縣衙,明初改建為城隍廟,后經歷代重修擴建,形成三門四進、二十一座殿的規模。

紀信祠即漢忠烈紀將軍祠,初建于元朝,為成紀縣衙,明初改建為城隍廟,后經歷代重修擴建,形成三門四進、二十一座殿的規模。
可以想象的一個事實是,如果當時劉邦手下沒有與他相貌酷似孿生兄弟的紀信,如果紀信沒有舍身救主的忠烈秉性,楚漢戰爭還會不會這么快就結束?歷史上曾經稱雄東方的西漢王朝還會不會在中國誕生呢?
歷史發展到關鍵時刻,一個人的作用和力量的確可以改變歷史的走向,紀信就是這樣一位人物,他在兩千兩百多年前改變了中國歷史。

紀信祠即漢忠烈紀將軍祠,初建于元朝,為成紀縣衙,明初改建為城隍廟,后經歷代重修擴建,形成三門四進、二十一座殿的規模。
天水城隍廟位于天水秦州區,建筑面積現存1700多平方米,始建于元代,初為成紀縣衙,明初改建為城隍廟,廟內祀漢將軍紀信,故又稱“紀信祠”(漢忠烈紀將軍祠)。明朝初年以來,紀信祠先后進行過六七次增飾重建,并形成了三門四進,六組二十一座殿、廊、庭、樓錯落有致、高低起伏的建筑群。以前,祠內設有靜宮、樂樓、皇帝、藥王、馬神、圣母、老母諸祠,還有三殿閻君、牛頭馬怪共居祠內,儼然成了陽世人間善惡功過、忠孝良知的審判庭。
由于紀信祠也是城隍廟,因此這里的城隍祭祀長盛不衰。城隍祭祀始于明代,是中國宗法傳統中的一種帝王將相的祭祀,它與關帝之祭、司灶之祭一樣,其實是人民大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對社會發展史和道德精神史有過影響、起過示范作用的人的一種懷念和感戴的方式。既然紀信以其坦然的殉道精神,身體力行,將封建社會的道德規范和極致的忠君思想進行了壯烈的實踐,又促成了中國歷史上一個熠熠生輝的大時代之誕生。那么,故鄉人民尊其為城隍、拜其為護佑一方生靈的圣人,并讓其在六百多年百姓的叩拜中,以其崇高的精神日夜逼視、拷問著蕓蕓眾生的道德和良心,應該說是順理成章的事。
如今,紀信祠被林立的高樓層層擠壓著,但它依舊矗立在古城天水的心臟地帶,同樣也矗立于千千萬萬故鄉百姓的良心與情感中。可以說,雖歷經風雨,這座“漢忠烈紀將軍祠”卻從未失卻威儀凜然、氣沖牛斗的氣勢和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