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戀人

奔放的招財貓

1

2028年5月。

艾黎在網絡云端上養了一只寵物，會說話的拖把犬，起名叫布魯。它的職責是每天叫艾黎起床，督促她好好學習。而艾黎要做的就是放學寫完作業之后跟它玩一會兒，或者說說話。

所謂的云端寵物，可以理解成全息投影，你看得見對方，甚至能與之交流，但是摸不到。

“你耍賴，捉迷藏你竟然隱形，那我怎么找你？”艾黎坐在榻榻米上，粉色的臉蛋氣得鼓鼓的。

“對不起。”布魯現身，窩在艾黎腳邊，“下次不會了。”說完做出用頭蹭艾黎的動作。艾黎當然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是看著這個動作心里就會很高興。

“你可真乖。”艾黎說。

拖把犬叫了兩聲。

“今天他跟我說話了。”艾黎一臉甜蜜地望著寫字桌上的暖色臺燈說。

“你暗戀的那個男生嗎？”

艾黎點點頭。

“跟你說了什么？”

“同學，你的書掉了。”

“那你沒有趁機跟他說話嗎？”

“當然有，我說，謝謝。”

“切，學習成績這么好，竟然這么慫。”

“有嗎？”

“很明顯啊。”

“哦。”

艾黎把臉埋在抱枕里。

布魯提議道：“云端新推出了戀人系統，我覺得你可以注冊一個。”

艾黎拒絕了，她忐忑，她不敢。她鉆進了被子里，擰滅了臺燈，“還是算了，影響學習，晚安，布魯。”

“晚安，艾黎。”布魯說完消失在黑暗里。

第二天一早，艾黎吃過早飯跟布魯告別去學校。在門口恰好又遇到了暗戀的男生。他跟一個個子比艾黎高、長相比艾黎漂亮、學習比艾黎好的女生并排走著。

頓時，艾黎有些失落，心情如今天的太陽，被云朵遮住了。

六神無主的第一節課，艾黎的手機響了，收到一封郵件，她偷偷點開，內容是“尊敬的艾黎小姐，您申請的云端戀人已經就位，請點擊下方鏈接填寫注冊信息。”

什么？云端戀人？我什么時候申請過？

艾黎收起手機，一定是布魯搗亂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它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艾黎一邊悔恨今天沒有好好聽課，一邊匆匆住家趕。進到臥室，艾黎把書包一扔，叉著腰質問布魯，“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嗎？”

“當然知道，謝謝艾黎夸獎。”布魯露出微笑，竟然有些沾沾自喜。

“嗷！”艾黎氣到翻想白眼。如此先進的人工智能還是分不清漢語的語境。

“是不是很高興？”布魯搖著尾巴問。

“是。”艾黎咬牙切齒，同時心里安慰自己，自己養的狗，自己養的狗，忍住，忍住。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艾黎問它。

布魯說：“我們相處214天，你向我提過那個男生1893次，其中高興129次，悲傷1764次。你很喜歡他，你很想念他，他令你高興也令你悲傷。數據分析，如果你們在一起你會非常高興，但是我無法做到這一點，根據算法，我在云端幫你申請了一位相似度百分之九十八的云端戀人陪伴你。”

艾黎頓時沒了脾氣，抱歉地微笑道： “謝謝你。”

“我就知道，你會高興。”布魯的嘴角上翹。

說真的，無論是寵物還是人類，微笑都是最美的。

云端戀人需要簽署一份協議，反正各種東西，比如游戲、會員注冊之類的。艾黎習慣性不看，直接點了同意。只是艾黎不知道的是，里面有一條協議是同意采集當事人的戀愛狀態數據，且數據可以供給其他云端戀人用戶使用。

“您的云端戀人已經下載完成，請點擊開始。”電腦里傳來系統提示。艾黎點擊開始，一道光出現，全息影像開始顯現。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的編號是771。”一個悅耳舒適的男聲。

艾黎看到了云端戀人的樣貌，跟他很像，身高也差不多。771的臉上時刻帶著微笑。

“你好，我叫艾黎。”

2

2029年6月。

何遇寫完習題，邊收拾邊跟自己的云端寵物高地貓說：“我找個人陪你好不好，我上學一整天都不在，怕你孤單。”

高地貓歪著頭看著何遇，表示同意。

何遇調出云端戀人數據庫，手指往左劃了幾下，“我喜歡她，一見鐘情的那種。”

高地貓繼續歪頭看著，“艾黎，名字很好聽，我也喜歡她。”

“好，那就說定了哦。”何遇開始注冊信息，下載全息影像。

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完成。艾黎站在何遇面前的時候何遇看呆了。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艾黎。”她微笑著說道。

良久，何遇反應不過來。高地貓伸了個懶腰，說道：“唉，愚蠢的人類，竟然陷在了愛情里，那只是一種情緒罷了。”然后轉身離開，跳上飄窗，趴在墊子上。

艾黎向高地貓打招呼，“你也好。”

“湊合吧。”高地貓說，“他叫何遇。”

何遇這才反應過來，“對對對，我是何遇。”

艾黎看到寫字桌上何遇的習題冊，說道：“我成績還過得去，這些題去年我都做過，如果你在數學方面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問我。”

“你也是這所學校的嗎？”何遇驚喜地問。

艾黎回答：“對不起，我無法透露我的個人信息。”

“抱歉。”何遇撓撓頭，為了緩解他自身尷尬與驚喜的雙重加壓，他又說道， “你喝果汁嗎7”

“不好意思，恐怕我喝不了。”

“瞧我這腦子，你是全息影像沒辦法喝東西，那么，你吃薯片嗎？”

艾黎搖搖頭，“你太可愛了。”高地貓抬了抬眼，小聲說了一句，“我才最可愛。”然后又合眼睡了。

“對不起，我第一次談戀愛……”何遇十分羞澀地說。

3

2028年5月。

“我覺得兩個人的感情應該是互相坦誠的，我有必要告訴你，其實選擇你完全是按照我暗戀的那個男生的樣子。”艾黎有些忐忑，雖然對方不是真實的人類，但是同樣具備“生命”和“感情”，應該得到平等的尊重。

“沒關系的，能陪著你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我可以替他陪著你，讓你開心，我會更開心。”編號771說。

“你真好。”艾黎心里非常溫暖。

“我才好，是我幫你找到771的。”布魯有些吃醋。

艾黎安慰道：“當然了，你最好了，我們朝夕相伴。好想抱抱你啊，可惜不能。”

“將來一定可以的，技術一直在進步。”771說。

艾黎和編號771正式開始了周末約會。這是艾黎第一次“談戀愛”，手足無措，還好編號771的“智商”比較高，不會令艾黎感到尷尬。時間久了，艾黎覺得暗戀的那個男生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沒有那么重要了，心也沒有那么酸楚了。

一天晚上，艾黎睡得正沉，編號771和布魯自主啟動，布魯喊醒艾黎。艾黎揉著惺忪睡眼問道：“好困啊，做什么7”

771說：“有英仙座流星雨。”

“真的嗎？”艾黎興奮地從床上爬起來，跟著771和布魯到露臺上。夏季的天空總是很美，此時的夜濕潤舒服，身邊有771和布魯，艾黎享受這一刻。

艾黎仰望星空好久，并沒有看到滿天的星星掉下來，轉頭問771： “時間錯了？”

771給了艾黎一個微笑，然后跳下露臺，全息影像浮在半空中，他說：“未了。”說完，771的身體里開始閃流星，絢爛無比。雖然是影像，但近在咫尺，美輪美奐。

布魯在一旁說：“艾黎，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771說。

艾黎的眼圈瞬間泛紅，“謝謝你們兩個。”

“你為什么哭，是不高興嗎？”771不解地問。

艾黎搖搖頭，“高興，真的高興。”

布魯把尾巴垂下來，“明明就是不高興。嘴上說高興，眼睛卻在流淚，這在人類的語言里叫口是心非。771，把艾黎不喜歡流星這一條記錄到數據庫里。”

“好的。”771答道。

艾黎被他倆弄得哭笑不得，“不許記錄，我不解釋了，總之，謝謝你們。”

這一晚，艾黎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夢。夢到了和暗戀的男生一起去約會。兩人躺在學校操場的草地上，他指著一朵云問艾黎，像不像一只兔子。

艾黎說不像，像一只狐貍。他說分明就是兔子，云是白色的，兔子也是白色的。艾黎說狐貍也有白色的。

他沉默了一會說，好，聽你的，是狐貍。

第二天艾黎是帶著微笑醒來的，心情非常棒，吃早餐時胃口也很好。跟771和布魯告別后她去往學校。在距學校還有三百米的地方有一條小巷子，她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生，就是上次在學校門口遇到的個子比艾黎高、長相比艾黎漂亮、學習比艾黎好的那個女生。

巷子里的他們牽著手，靠得很近，呢喃細語。

艾黎的心瞬間跌倒了谷底。她一步一步退回去，然后轉身跑回家，沖進臥室里，喚醒了771和布魯。

艾黎眼中含淚對771說：“對不起，我要解除云端戀人。”

771微笑著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布魯也跟著汪了兩聲，似乎是在懇求。

艾黎搖著頭，眼淚也淌了下來，“你很好，你真的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戀人，但是，你不是他……對不起……”

4

2029年6月。

周末下午，何遇跟艾黎漫步在學校的圖書館里，良久何遇都沒有說話。

艾黎主動說道：“我第一次在圖書館約會。”

何遇說：“我也是。”

“你喜歡看書嗎？”艾黎問。

“喜歡。”

“看什么？”

“恐怖小說，還有漫畫。”

“我也是。”

“嗷。”看得出，何遇十分緊張。

“你喜歡流星雨嗎？”艾黎又問。

“你呢？”

“喜歡。”

“我也喜歡。”

“你還喜歡做什么？”

“畫畫。”

“能給我畫一幅嗎？”

一整個下午，何遇都在為艾黎畫素描肖像，時間以及整個圖書館的空間像一條安靜的鯨魚，在海洋里慢慢移動。

何遇喜歡這種安靜的相處方式。或者說，他還不知道如何主動去相處。

一張畫耗時半個小時，何遇一共畫了六張，耗時三個小時。兩人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周末來自習的學生們也都走光了，整個學校空空蕩蕩的。

“沒想到這么晚了，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時間過得真快。”何遇靦腆地說。

“我也是。”

“咱們回去吧，不然我媽媽會著急的。”

“給我兩分鐘時間。”

“做什么？”

艾黎沒有回答，她奔向不遠處的操場。何遇邊整理畫稿邊跟過去。只見艾黎跳躍至空中，半透明的身體里開始閃現流星雨。艾黎沖著他笑，何遇看癡了，他手中的畫也被風吹散。

5

2029年6月27日。

早上艾黎剛到學校，臨班的同學拿著一幅畫稿過來，“操場撿到的，給你。”

艾黎不明所以地接過來，對方邊跑開邊說： “我先走了，要去收作業。”

艾黎下意識說了一聲“謝謝”，然后展開畫稿，是一幅素描，畫的正是她自己。

6

2018年5月14日

這個高度數據化的世界里，一切是很公平的。他不喜歡你，一定會有其他人喜歡你。而且終有一天你也會不再喜歡那個一直不可能的人。雖然兩個對的人遇到的概率很低，但數據就是奇跡，會把低概率無限放大，自身的優秀便是放大器之一。你們一定會相遇，你們一定會彼此喜歡，因為，你身邊的陌生人或者熟悉的人已經遇到了，而下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