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顆會說話的石頭

沙冒智化（藏族）

我是生在西藏的一塊石頭

冰的花紋滲出我的身體

在炊煙中升入脫皮的云

城市的每個角落長出的石頭

藏在路燈的背光里移動

梗在體內的牛角

挖出群山腳下那顆赤裸的心臟

塞進眼里，生出了

又一塊石頭

第六病室

伊萬·德米特里奇站在巨石上

描摹一片大海哭泣的聲音

擊落在人間的寒風帶著尸體腐爛的臭味

圍著他請求人類停止欲望

他死后變成了一塊柔軟的石頭

擁有一雙暴風的翅膀

沒有文字和聲音的痕跡

我相信這個世界有怪物的存在

為了解決人類存在的問題

我曾誦過《度母經》

拜訪過穆斯林殿堂

讀過《圣經》，和上帝的孩子

說過撒旦的故事，他可怕極了

但，沒有語言的身體

復活的安德烈·葉菲梅奇

他是中風而死的

串在高原靈魂上的綠松石

你的體內里長滿了光的眼睛

擁抱著信仰的骨架

你躺在空中發光的那一片碧綠的草原

守護著我祖先的諸神

擊滑在群山臉龐的紅塵

請還回我孤獨的驕傲

我只有一根鋼鐵般的主干

扶著你全部身體

你是一顆會說話的石頭

來自遠古的姻緣

相約在神秘西藏

你成了我唯一沒有碎爛的石頭

具備人間最樸實的奢華

你是一束獨有靈魂歸宿的光芒

你是一顆會說話的石頭

你來自遠古的部落

請吹綠我的世界

吹散我痛苦的夢

打開我朦朧的雙眼

生命寄托于我的

請你帶回人間

燒給度母的一根香

躺在群山腳下

看著透過山巒縫隙的陽光

突然，這些缺氧的電線

插進我身體里游蕩不羈

請你融化這一片

寒冷的冰皮

在你的愁眉之下

我能想起我們曾經私奔的每一個街頭

穿越到火星上移民

種植一些蔬菜，倒杯牛奶

拿出太陽系上的一根香煙

給地球畫一條邊界

鋪上一片蔚藍的大海

叫醒所有的祝福

送你一個夢

我媽媽是個人類學家

媽媽，你越來越像我奶奶

只有那些牙齒整齊地堆在

你吻過我的嘴里

像你的幾個孩子

一個個長得不同的牙齒

咬著我的生命朗誦著

被人類傷透的藝術之聲

“嗡嘛呢唄咪吽”

我的媽媽不是讀書人

不會搜索百度

不會分析新聞廣播

但她會祈禱眾生遠離

戰爭、饑餓、殘病

對，她是個普通女人

是鉆在我骨子里叫醒我

唯一堅持至今的人

因為她早已識破

人類改不了的

祈禱習慣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