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糖爸爸

孫櫟

2006年的一天，46歲的男性病人賈格被送進急癥室。他感覺非常口渴，身體也很不舒服，還喘不過氣。他告訴值班護士，自己牙疼得受不了，而且近幾周自己體重突然下降了7千克。醫生當時并不知道，賈格的身體已經脆弱不堪，隨時有猝死的風險。

賈格的身體狀況并非一直如此糟糕。他曾經是一位工程師，收入非常豐厚，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但5年前的一次大變故讓他的生活急轉直下。2001年，賈格駕車回家參加自己的4l歲生日聚會，誰知半路的一場車禍奪去了他5歲兒子的生命。他不得不請了幾天假為兒子操辦喪事，并試圖走出喪子的悲痛，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但是，幾天后他回到公司，才知道自己已經因為請假時間過長而被開除。他的妻子因為不能接受喪子和丈夫失業的雙重打擊，同年與他離婚。失去了經濟來源的賈格無力償還房貸、車貸，一時之下也無法找到新工作，無奈的他只能向政府申請救濟金，并搬入安置房屋居住。雖然新的住所條件很差，賈格的救濟金也只夠他在便利店買一些廉價的食物，但他在進食中找回了安慰。他就這樣過了四年的頹廢生活，體重猛增了114千克。

但命運似乎總是跟賈格過不去，就在他決心要重新找個新工作時，他最后一位掛念的親人——母親也撒手人寰。母親的離去成了壓垮賈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徹底放棄了找工作的念頭，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徹底沉浸在悲痛中。每天促使他下床的唯一動力，就是去便利店買一些救濟金負擔得起的食品。從那時起，賈格過上了好吃懶做的日子，甚至很少刷牙洗臉。

緊急就醫

不久，他開始察覺到身體有些不對：他總是感覺口渴，為了解渴，他頻繁飲用大量果汁。但每次喝下去后，口渴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賈格只喝果汁是因為當地的便利店中，相同體積的純凈水和果汁的價格差不多，而直覺告訴他水果很健康，因此賈格平時只喝果汁，從不喝水。

有一天，賈格在短時間內喝下了整整7升果汁。喝完果汁后不久，他每隔15分鐘就要去廁所排一次尿。賈格認為這只是因為自己喝了太多果汁。殊不知，這個時候賈格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他的面部嚴重浮腫，煩渴多飲，頻繁排尿。因為賈格很長時間沒有刷牙，他的口腔發生了大范圍病變，牙齒被嚴重腐蝕，口腔黏膜發炎，牙齦上出現多個膿包。社區義工發現賈格的異常后，為他叫來救護車并一同前往醫院。

在急癥室的賈格感覺自己昏昏欲睡，但劇烈的牙齒疼痛讓他沒法入睡。賈格的血壓不斷下降，還沒有等到醫生到來他就昏倒，進入了持續昏迷狀態。醫院的血檢報告顯示，賈格的血糖水平為每分升800毫克，超過正常水平十多倍！

此時，醫生從義工口中了解他過去五年的生活狀況，并從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首先，導致賈格昏迷的直接原因是高血糖癥。血糖度過高是十分危險的，它說明賈格的代謝系統已經嚴重失調，這是醫生發現賈格病因的第一條線索：其次，因為賈格每隔15分鐘就要排尿一次，使得他的身體喪失了大量水分，正處于嚴重脫水的狀態：尿檢結果顯示，他尿液中的糖濃度僅略低于他飲用的果汁的糖濃度，這說明一部分糖分積累在賈格的血液中，而且賈格體內水分的減少進一步提高了他的血糖濃度。

大量攝入高滲透壓溶液（果汁）反而讓賈格嚴重脫水。

賈格被送入急癥室時體重180千克，他的血液體積約為9升。按照賈格入院時每分升800毫克的血糖濃度計算，當時賈格血液中的葡萄糖總量為72克，而一個體重80千克的成年人的血糖總量平均僅為4克。賈格的血糖含量已經達到正常水平的18倍！賈格被送往醫院前喝下了7升果汁，相當于有850克糖進入了賈格的血液中，短時間內攝入如此大量的糖，無異于在賈格的身體中引爆了一枚“炸彈”。

造成賈格身體崩潰的原因主要是他的飲食習慣。賈格的飲食以高碳水化合物、高熱量的安慰食品為主，為了維持穩定的血糖濃度，他的身體產生了大量的胰島素，進而迫使細胞吸收血糖，但細胞接受血糖的能力有限，為了抑制血糖持續進入，細胞選擇減少胰島素受體的數量。這樣，即便胰島素含量再高，細胞也不再從血液中獲取血糖，并開始越來越抵抗胰島素。

如果胰島素無法發揮作用，血糖就無法被合成脂肪。過去四年多的時間里，賈格攝入了大量高糖高脂食物，血液中的糖浸潤了賈格全身每一處組織和器官。他的身體將這些糖轉化成脂肪，并儲存起來。起初階段胰島素還在起效，但如果一個人的身體對胰島素產生抵抗，而他的血液中又充滿了過量的糖，這些無法被轉化成脂肪的糖最終都會積累在腎臟，然后進入尿液。這解釋了賈格為什么會尿糖，患有高血糖癥的人如果不改變飲食和生活習慣，尿糖可以說是注定的。

也許有些人會覺得，尿糖聽上去并不是很嚴重，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尿糖也可能致命。賈格當時正處于尿糖所導致的高血糖/高滲透壓狀態，這種狀態通常發生在2型糖尿病患者身上，雖然十分罕見，但它可以說是糖尿病最危險的并發癥之一。

血液中不同濃度的葡萄糖會導致滲透壓梯度。簡單地說，只要有葡萄糖出現的地方，水分就會被吸引過來。如果將裝有無糖蒸餾水的透析袋浸入一碗糖水中，一段時間后取出透析袋，你會發現袋中的水少了一些，其實這些水進入了盛有糖水的碗中。這種水分轉移也同樣發生在賈格體內。他的血液中流淌著許多糖，高滲透壓的血液開始從細胞中吸取水分，細胞喪失大量水分讓賈格的大腦誤認為身體脫水，開始釋放信號讓賈格覺得口渴，所以賈格總是想喝水。

大量的水進入了賈格的血管并不是好事，因為這在緩解口渴的同時，也增加了流入腎臟的水流量，從而迫使腎臟過濾出更多尿液。這樣一來，賈格頻繁排尿的原因就找到了。高血糖癥持續下去會讓賈格的大腦細胞脫水，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賈格出現神經性紊亂，最后陷入昏迷。一方面他的細胞漸漸脫水，另一方面他又持續大量排尿，這導致賈格的身體嚴重脫水，而他的腎臟也同樣難逃脫水的下場。腎臟是人體的排毒器官，對人體至關重要，脫水會造成腎臟衰竭，無法正常發揮作用。本來應該隨著尿液被排出人體的代謝廢物和毒素，現在充斥在他的血液中。更加糟糕的是，由于血鈣水平下降，他骨骼中的鈣離子開始流向血液，導致骨鈣和骨磷大量流失。另一方面，由于鉀離子濃度紊亂，他心臟的電物理反應開始受到嚴重干擾。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他的身體無法利用葡萄糖。如果放任不管，賈格的腎衰竭引發的脫水會導致他體內電解質紊亂，造成心律失常，猝死的風險隨時存在。恢復血糖無望？

單從高血糖癥這點，就足以判斷賈格患有2型糖尿病。賈格的身體雖然能夠制造胰島素，但他的細胞對胰島素產生了抗性，單用胰島素已經無法讓他恢復正常的血糖水平。那么，能不能對賈格的血液進行人工透析，將血液中多余的葡萄糖和代謝廢物過濾掉，再將血糖值正常的干凈血液輸進他的血管？很可惜，這個方法起不了任何作用。血糖值正常的血液進入賈格的身體后，會再次變回高血糖血液。因為高血糖/高滲透壓狀態的原因是新陳代謝系統出現問題，如果想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從賈格感染化膿的口腔下手。

40天沒有刷牙讓賈格的牙齒開始感染并發炎，此時賈格的牙齦也發生了感染，這讓他口腔中早就存在的大量細菌輕易通過牙齦處的血管進入他的循環系統。細菌通過遍布身體的血管傳播到身體各處，使賈格感染敗血癥。為了清除血液中的細菌，賈格身體的免疫系統被激活，同時為了應對病情帶來的壓力，他的身體開始釋放腎上腺素。

一般來說，人體只在興奮或受到驚嚇時才會釋放腎上腺素，迫使肝臟和肌肉等“糖原倉庫”向血液中快速釋放葡萄糖。因為無論是抵抗還是逃跑，細胞都需要消耗大量葡萄糖，以產生足夠多的能量。這在緊急狀態下是對人有利的，而賈格體內大量釋放的腎上腺素反而對他有害：腎上腺素進一步提高了賈格的血糖水平，惡化了賈格的高血糖癥。

透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賈格血液的滲透壓，并排出代謝廢物，但無法治本。

腎上腺素對人體的作用。

口腔成為治療突破口

賈格治療方案的第一步是用抗生素治好口腔感染。因賈格的牙齒潰爛嚴重，光用抗生素無法奏效，因此，醫生還必須拔掉他潰爛的牙齒。因為他的血液滲透壓過高，在48小時內，醫生又向他的血管中輸入了總計48升的0.996氯化鈉水溶液以稀釋血液。輸液可以幫助賈格從脫水狀態恢復，并降低血液的滲透壓。曾經脫水并受損的腎臟細胞開始逐漸恢復含水量，腎臟組織終于可以從血液中獲得足夠的氧氣，并開始過濾尿液，將人體的代謝廢物排出體外，并恢復腎臟的重吸水作用。由于賈格的口腔感染得到了治療，身體受到的壓力減小，他的細胞對胰島素的抵抗作用得到了很大緩解，但這還不足以讓他的血糖恢復正常。因為之前賈格處于高血糖/高滲透壓狀態，細胞內的鉀離子被迫進入血液，之后又以大量排尿的形式排出體外，所以賈格細胞內的鉀離子含量很低。醫生對賈格采取靜脈注射胰島素的方法，降低他的血糖水平。人體合成糖原需要鉀離子參與，因此胰島素也能讓血液中的水分和鉀離子進入細胞內，為細胞補充重要的電解質。

醫生根據賈格的病情，采取了復雜的綜合治療方案，他的病情能夠得以控制多虧了醫學科技的進步，特別是胰島素生產研發的進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只能通過研磨牛和豬的肝臟提取胰島素，效率低下不說，長期使用還容易造成使用者過敏。但在1977年后，人類就已經成功利用轉基因大腸桿菌制造出純凈的胰島素。生物工程技術為研發短效和長效胰島素類似物鋪平了道路，有效避免了病人因為長期血糖紊亂而導致的嚴重器官受損。賈格在重癥監護室中待了幾天后，醫生確定了他基本恢復到了正常狀況。出院后，在社區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賈格接受了再就業培訓，這一切都給了他重新生活的勇氣和希望。在經歷了這次有驚無險的事故后，他深刻體會到了生活方式的重要，并重新開始珍惜恢復健康的身體和每一天的生活。

一輩子不刷牙會怎樣？

你是否有過上床后才發現沒刷牙的體驗？一晚上不刷牙不是什么大問題。但如果你一輩子都不刷牙呢？我們的口腔是一個黑暗、溫暖又潮濕的環境。這里非常適合細菌滋生。普通人口腔中的細菌數量甚至超過地球上所有人口的總和。刷牙可以將多余的細菌和食物殘渣從口腔中去除。

但是，如果一個人一輩子不刷牙，后果可比你想象中的嚴重得多。牙菌斑是你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牙菌斑是附著在牙齒表面的生物薄膜，由食物殘渣、唾液、細菌和脫落的口腔上皮細胞構成。當牙菌斑積累到一定厚度時，緊貼牙齒的細菌開始進行無氧呼吸，在這過程中細菌產生的酸無法被沖走，容易腐蝕牙齒的琺瑯質，形成齲齒。牙菌斑嚴重時會導致牙齦炎、牙齒變黃、口腔膿腫和口臭。當口腔中細菌的總數達到一定規模，就可能誘發牙周炎。當細菌已經嚴重侵蝕了你的牙周組織后，你的牙齒就會因為失去支撐而脫落。

如果這聽起來已經很可怕，那么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這些問題還不是最嚴重的。潰爛的牙周組織容易成為病原體入侵身體的突破口。據美國牙周病學會的報告顯示，口腔衛生狀況糟糕的人，患上心臟病、中風、慢性阻塞性肺病、心內膜炎和癌癥的風險也大大提高。所以，定期刷牙并注意口腔衛生不但可以讓你擁有更美麗的笑容和更健康的口氣。也能讓你活得更久更健康。

糖尿病晚期患者為什么會昏迷？

1828年，糖尿病引起的昏迷第一次出現在西方世界的著作中，作者是德國醫生奧古斯特·萬斯，在文獻中他記錄了病人出現多飲多尿和尿糖，并在后期出現精神狀態退步、昏迷并最終死亡的案例。在20世紀初期，糖尿病一旦被確診，病人就等于被判了死刑。由于當時無法合成胰島素，糖尿病患者無一例外地出現脫水。腎臟損傷并昏迷，最后死亡。直到1921年，加拿大醫生弗雷德里克·班亭和他的團隊第一次從牛體內提取了胰島素，糖尿病這才走出絕癥的名單，成為一種慢性病。1957年，人類才終于弄清楚了高血糖/高滲透壓狀態下人為什么會出現腎衰竭并昏迷。原來，昏迷是由新陳代謝紊亂造成的細胞外液滲透壓增高和細胞脫水造成的一種嚴重并發癥。

吃下去的食物去了哪里？

食物被人咽下后，首先會來到胃部，然后才進入小腸。在肝臟的配合下，人體才能開始分解并吸收脂肪、蛋白質和糖。人體吸收的營養物質通過血液被送往全身各處，細胞要想從血液中獲取糖，還需要胰島素這個“工具”。人體會根據攝入食物的多少。調節胰島素的分泌量，從而將血液中的葡萄糖合成肌糖原或肝糖原等“現糧”，或者轉化成脂肪作為人體的“長期儲備糧”，達到穩定血糖濃度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