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橫云倚待日來

文|崔振祥

凌晨1點(diǎn)，正是人們沉浸在甜美夢鄉(xiāng)的時刻。陡峭的泰山上，卻擠滿了游人，腳步疲憊而堅(jiān)定，神情期待而興奮。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手杖拄地的聲音此起彼伏，劃破夜的寂靜。抬起頭，是滿天星斗；低下頭，是頭燈和手電的斑駁光亮。深夜向泰山之巔攀登，被人群裹挾著前進(jìn)，我竟感覺不到一絲恐懼與孤獨(dú)，一如走在朝圣的路上。

這是一座神山。據(jù)傳，盤古死后，身體化為此山。自秦到清，先后有13代帝王親臨泰山封禪、祭祀。傳統(tǒng)文化認(rèn)為，東方為萬物交替、初春發(fā)生之地，故此山有“五岳之長”“五岳之尊”的稱譽(yù)。這也是一座圣山。至圣孔子，詩圣杜甫，先后登臨。這更是一座有著美好祝愿的山。安如泰山、穩(wěn)如泰山、國泰民安，寄托著人們最美好的愿望。

來到泰山，登高觀日出是必不可少的，很多人寧愿一夜不睡也要一睹風(fēng)采。我們從中天門出發(fā)，拾階而上，走走停停，累了就在道路兩側(cè)席地而坐，不時地超越別人，也不時地被別人超越。“喝紅牛，加加油，泡面烤腸槐花餅……”小販們響亮的聲音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這是一處臨時休息點(diǎn)，明亮的燈光下，游客們有的在休息，有的在補(bǔ)充能量。旁邊是一棵高大的許愿樹，掛滿了用紅綢條拴著的許愿牌，或求平安，或求愛情，或求事業(yè)……一樹的紅紅火火，掛滿了人間的所有美好愿望。

回頭向下望去，泰安市越來越遠(yuǎn)，城市道路的燈光將城市分隔成錯落有致的條條塊塊，像極了春日里的麥田。繼續(xù)前行，風(fēng)越來越大，吹著你向上前行，倒省了不少勁兒。終于來到十八盤，向上望去，山道幾乎垂直而上，拔地沖天，似一道通往天宮的階梯，盡頭處兩座山頭之間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白云飛速飄過，仙氣十足。這里山勢很陡，共有1600多級臺階。我們就數(shù)著臺階，走100級休息一下，以免走得太累。

走完十八盤，來到南天門，已是凌晨3點(diǎn)半。日出是早上5點(diǎn)09分，而從這里出發(fā)到觀日點(diǎn)也不過半個小時，于是我們選擇休息。這里到處是席地而坐的人，有的準(zhǔn)備充分，帶的有防潮墊，直接躺到了地上。

休息近一個小時后，我們一鼓作氣，4點(diǎn)20出發(fā)，4點(diǎn)50分便到達(dá)瞻魯臺。這是孔子瞻望古魯國曲阜的地方，位于日觀峰南側(cè)，石梁突兀，平展如臺，臺上有巨石，趙樸初書寫的“造化鐘神秀”五個大字十分醒目。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人先期到達(dá)，搶占有利地形，背靠巨石，面朝東方。突然，東方漸漸出現(xiàn)一道光亮，并非從地平面而是在半空中。這條光線越來越亮，越來越黃。人們屏氣凝神，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終于，一顆圓圓的、黃黃的小球從云中跳了出來，引起了人們的歡呼，大家紛紛端起相機(jī)，拿出手機(jī)，全神貫注，不停拍照。小球像一個雞蛋黃，嫩黃而不刺眼，一半是光亮，一半在云中朦朧。人們或單手，或雙手托日，而新日也非常乖巧，非常配合。然而，十分鐘不到，旭日突然有了光芒，四周出現(xiàn)巨大的光暈。這時，一架直升機(jī)轟鳴著從西向東飛去，正朝著旭日升起的地方，速度很快，很快變成了一只小黑點(diǎn)，漸漸地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仰起頭，閉上雙眼，任陽光灑滿面頰，只覺此刻是如此的神圣。

扶高臺欄桿，向西望去，一朵朵白云在千峰之間繚繞。猛然間，一道黑紗從頭頂快速掠過，好似誰撒了把煙，仔細(xì)一看卻是一片云。漸漸地，云紗越來越多，顏色越來越豐富，一會兒像一只大鳥展開雙翅，舒緩氣息；一會兒像群鳥快速飛來，輕快靈動；一會兒像天宮仙女揮舞長袖，跌宕起伏。云兒移動快速，瞬息萬變，讓人挪不動步子，閑不住眼睛，索性躺在地上，醉心感受這煙橫云倚、云卷云舒，只覺心情開闊之至。

站在泰山之巔，望四周再無一座高山可與之比肩，真可謂“一覽眾山小”。要論海拔，1500多米實(shí)在不足掛齒，但是它的絕對高度不低，在多平原丘陵的齊魯大地，可謂一枝獨(dú)秀。加之它厚重的歷史人文，獨(dú)占東方的有利條件，煙橫云倚的綺麗風(fēng)光，被譽(yù)為“五岳獨(dú)尊”，當(dāng)不愧矣！

作別泰山，回首處，漫山槐花，香飄四野，除了仰望，還有向往。不敢奢望如泰山那樣五岳獨(dú)尊、昂首天外，那需要太多的先天條件，太多的積淀。泰安有一道名菜叫“泰山三美”，用的是最常見的原料白菜、豆腐、水。當(dāng)?shù)厝擞米罹呓承牡木闹谱鳎瑒?chuàng)造了難以超越的美味。作為資質(zhì)平平的蕓蕓眾生，如果能真正認(rèn)識自己，找到適合自己的領(lǐng)域，通過不懈努力，屹立成峰，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亦可無悔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