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魁夷風景畫藝術創作風格解讀

秦東旭

摘 要：東山魁夷的風景畫在日本畫壇獨樹一幟，作品本自具足的藝術風格使其成為20世紀日本藝術之美的代表。本文通過對《白色風景》這本畫文集的理解和感受試圖從此畫文集中解讀東山魁夷風景畫的藝術創作風格及其啟示。

關鍵詞：東山魁夷;風景畫;藝術風格;禪意之境;物哀之美

東山魁夷（Kaii Higashiyama，1908—1999）是日本現代美術的集大成者，縱觀其作品可以發現其熱衷于表現未被污染的澄明的大自然，作品多能觸動人的心靈。其獨特藝術風格的形成根植于西方古典主義繪畫、中國水墨山水畫以及日本民族藝術的基礎之上，這種東西方交融結合的繪畫風格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戰后日本畫的發展。早年留學德國，深受康德和黑格爾等德國古典主義哲學思想、古典主義藝術影響，其早期的作品既融入了東方的表現意境的審美情調，也有西方表現內容和形式的理性與寫實。到了中后期，西方藝術對他藝術創作的影響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東方藝術尤其是中國水墨山水藝術的影響。在日本，東山魁夷是與川端康成齊名的散文家，其在散文上的造詣促成了本文所討論的畫文集即繪畫作品與文字合集的產生。《白色風景》是其所作的畫文集《色之風景》中的一部，其他兩部是《青色風景》和《橙色風景》，其中《白色風景》是《色之風景》畫文集三部曲之三。有人評價說《青色風景》和《橙色風景》代表了藝術家的感性世界，而《白色風景》則是他的精神世界，可見這本畫文集在其藝術生涯中的重要性。

1 崇尚自然的創作旨趣

日本繪畫從古代至近代一直受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走進美國博物館的亞洲藝術展區，日本古代繪畫很容易被當作中國藝術家的作品。特別是日本繪畫中表現出的對大自然的憧憬和喜愛之情與中國傳統繪畫有著很多共性。日本的藝術作品常以表現自然萬物之美作為藝術創作的基礎，從而形成了一種崇尚自然的審美創作意趣。從日本這種崇尚自然的審美情愫以及民族的文化底蘊可以看出日本人具有強烈而又深厚的自然觀。這種與大自然心靈相通，崇尚自然的藝術創作情懷促成了東山魁夷別具一格的風景畫作品。不同于西方繪畫的創作手法，東方的繪畫藝術由于受“天人合一”自然觀的影響，藝術家總是不自覺地將自身與自然相交融。清代畫家石濤在畫語錄中曾寫道：“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脫胎于予也，予脫胎于山川也。搜盡奇峰打草稿也。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所以終歸之于大滌也。”體現的正是這種人與自然的“合二為一”。

從這本畫文集中可以看出，這種“天人合一”的自然觀深深影響了東山魁夷的藝術創作。宋代文人畫常用梅蘭竹菊表達畫者的心境，借物抒情，而東山魁夷也受這種風格影響。在《白色風景》這本畫文集中，每幅畫都配有畫家清新優美的文字。一方面，從畫文集的目錄中可以提取以下幾個關鍵詞：霧、雪、清晨、山谷、冰、月光、河畔;另一方面，透過畫文集中的作品，如《映像》《拉普蘭》《弗蘭登斯堡的森林》《瑪利亞墻》可以發現東山魁夷對大自然的摯愛與敬畏。此外，東山魁夷少年時期生活在靠山的美麗城市神戶，在神戶的多年生活使得其獲得了較多了解自然的機會。兒時這種融入自然并與自然近距離接觸的生活環境，加深了其與自然的情感連接及其對自然崇敬之情的生發。大自然的崇高澄凈之美在童年時期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東山魁夷曾說：“少年時代的體驗，對于我的一生都很重要。后來，我更加專心于繪畫，尤其在清澄寧靜的大自然中全神貫注地走筆時，感覺到心靈的新生。”東方“天人合一”自然觀和少年時期的生活環境不僅影響了其藝術創作內容的選擇而且促成了其崇尚自然、熱愛自然藝術風格的形成。《白色風景》這本畫文集中東山對自然、天氣、四季明滅變化以及山谷、河流的飽含深情的描繪，使得自然之美變得更加鮮活，藝術家對大自然獨特之美的表現無不訴說著其對自然的熱愛與深情。

2 截取自然一角的創作手法

我們通常所接觸的大部分日本藝術作品，給人的審美感受不是崇高、豪放而是更注重簡潔、靜謐和細膩。日本作為一個島國，生存環境的狹小使得日本人形成了對外在世界溫柔細膩的感受力和表現力。其表現在手工藝術上呈現出的是一種事無巨細的“工匠”精神，其表現在風景畫上則是藝術家較少從開闊的視野描繪風景，大多截取自然一角，以更充分地表現自然微妙的造化。這與南宋時期山水畫呈現的“馬一角”“夏半邊”的邊角之思如出一轍。

這種創作特征在《白色風景》畫文集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作品《霧》，作于1951年，選取大自然一角，表現的是山中湖邊晨霧中的落葉松林，從作品中人們已經可以隱隱感受到早春的氣息。在這幅作品中，沒有一株完整展現的樹，但卻給人帶來無限的想象。“八株直立的落葉松樹干，一個砍伐的樹樁，構圖非常簡單。樹干上沒有枝葉，僅在遠處的樹干上給人一種暗示，似乎是有枝葉的。唯有近處的一株樹干，仔細一看，上邊的小枝上長著幼芽。這該是早春的征兆了。整個畫面浮蕩著若明若暗的蒼茫的霧，給一株株樹干帶來微妙的情趣。”這種只描繪局部的創作手法表現出在幾乎接近于無的世界中自然虛無縹緲的生之喘息，且這種喘息因觀者對外部世界自動填補的無限之大的想象而生生不息。

3 水墨山水意蘊的影響浸潤

東山早期的繪畫受西方寫實主義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是對其創作表現的手法方面，但這種影響在中后期慢慢消散，在其創作基因中占據主要位置的還是東方藝術。尤其是其晚年創作的作品很多是受到中國水墨畫的影響，其所創作的以中國風景為對象的作品都是用水墨進行表現。他曾多次來到中國，不僅接觸到很多珍貴的水墨山水作品而且他還走過絲綢之路，到過風景優美的黃山以及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數次中國之行使他走進了中國水墨畫的世界。

《白色風景》畫文集中共收錄了三幅其作于1978年的中國風景畫作品。其中第一幅《江畔放牧》，描繪的是漓江的美景，江上縹緲的煙云在水墨的表現下呈現出了一種閑情逸致。“漓江的清流望著遠近聳立的群山，映著茂盛的榕樹、荒僻的村落、放牧的水牛。江面的船只或揚帆而上，或順流而下，時而悠然緩行，時而浪遏飛舟。”第二幅《漓江暮色》畫卷表現的是桂林漓江的暮色。“從桂林至陽溯行舟六個小時。途中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的儼然南畫的風景，使我如癡如醉地揮筆寫生。簡直可以說是一片巨大竹筍的奇峰景觀，輔以清澈的水流，乃是神明悄然留在大地上的如夢如幻的仙境。”第三幅《黃山雨后》，表現的是安徽黃山雨后，長著松樹的石山從霧中時隱時現的神秘景觀。水墨的氤氳與中國南方自然風景的交融使得山水的神韻躍然紙上。其在晚年創作了大量的水墨風景畫，從其晚年作品中可以看到一個成熟的水墨畫世界，可見中國水墨畫和中國的審美傳統深深地浸潤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