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時代

梁東升

1

9點15分，林思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還沒來得及睜開雙眼便聽到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林先生，今天是2039年5月4日早上9點15分，新的一天已經開始，請問您需要什么早餐？”

“和往常一樣……不，換個花樣……換……”林思景閉著眼睛，他在想象究竟要換個什么花樣的早餐，但那個聲音已經替他決定了：“好的先生，今日的早餐將在三百六十七種早餐式樣中隨機挑選。”

林思景睜開了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仿真機器人，她有著和人類一般無二的外表，但她的內部卻是一圈又一圈的線圈。她擁有一百八十二種表情，每一種都足以以假亂真，但總是會看膩。聽說最近新研發的第十七代家政機器人擁有了兩百種表情，但這又有什么用呢？

林思景下了床，這床上有一個“全自動”按鈕，只要按下這個按鈕，林思景就不需要自己起床穿衣服，當系統檢測到他醒來，就會自動幫助他穿衣服，他甚至不需要睜眼就可以完成起床、穿衣、洗漱、吃飯等一切早餐起床必須所完成的步驟，但這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思景來到餐桌前，餐桌表面立刻出現了一個按鈕，林思景輕輕一按，今早的早間新聞畫面就突然出現在了桌面上。

“早間新聞為你報道，根據最新的國際規定，45周歲以上的人將被確定為老年人，根據最新退休保障制度規定，45歲尚未結婚生子的，將無法……”

林思景有些慌亂地關掉了這個早間新聞，隨后緩緩平復了心情。林思景今年45歲，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承認自己是一個老年人，更不愿意早早的就到養老院里待著。

我還年輕呢！林思景不止一次對自己這樣說。他看了一眼端著早餐走過來的那個家政機器人，心里不由得嘆息，隨著人工智能的高速發展，具有重復性質的工作完全被機器人代替，所有人類所需商品都由機器人來生產，人類因此變得越來越懶，懶得工作，懶得出門，甚至懶得結婚，懶得育子，最后導致了全國人口大幅度下降。一群社會學家斷言，再這樣下去，一百年后，人類將因此滅絕，而罪魁禍首就是這群懶惰的90后。

為此，新的政策不斷出臺，鼓勵90后早結婚，多生子。就好像飼養員對待“好吃懶做”的大熊貓一樣，不僅要操心這群家伙的生計，還要操心他們的繁衍問題。

而人工智能所帶來的危害還不僅僅如此，如今，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農民，沒有了工人，沒有服務員，大部分人類所從事的都是和文化產業有關的工作，小說、詩歌、畫畫、音樂等文化產業的地位不斷上升，但這些都和90后老年人無關，因為大部分90后只會從事重復性的工作，他們丟掉了創造性，沒有創意，沒有自由的靈魂和源源不斷的靈感，而沒有這些能力的他們是無法從事和文化有關的工作的。

因此，無所事事的90后就只能提前退休了，而林思景算是90后老年人中的特例了，從事網絡小說工作的他雖然靈感臨近枯竭，但還能繼續在工作崗位上實現自我價值，身為懶得結婚生子的90后的一員，他早早的就結了婚，并且有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如今已經十八歲，只是……

“現在是5月4日早上10點，30分鐘后，科學院的林先生將到達您住宅門口，請問需要作何準備？”家政機器人又開口說話了。她口中的林先生正是林思景唯一的兒子，在他眼里，這個十八歲的少年還只是一個孩子，但在現代年輕人眼里，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他們尊稱他為林先生，兩年前，他便加入科學院，并參與和航天航空開發有關的工作，他在今年結了婚，并生有一個男孩，他……

“不需要做什么準備。”林思景說道，他很清楚，兩人之間的談話不會持續到10分鐘以上。實際上，他有點恐懼他這個兒子。他這個兒子每次來都只是為了勸說他提前退休并進入養老院養老，可林思景從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

我還沒有老！林思景不止一次這樣對自己說。他戴上了一副思維讀取眼鏡，緊接著，潔白的墻壁上就出現了一副畫面，那是一個開機啟動的畫面，2039年，科技高度發展，墻壁，地面，天花板，桌面都可以變成電腦顯示屏，隨時隨地都可以使用電腦。而用電腦打字則更加方便，只要戴上這個思維讀取眼鏡，然后思維一動，屏幕上就會自動出現文字，比用鍵盤打字方便快捷多了。

我還沒有老！但我真的寫不出什么東西了！林思景看著那空無一字的空白文檔發呆，現在他的腦袋里真的空空一片。就算有一丁點思緒，那空白文檔就會出現文字，但此刻，那文檔內依舊空空如也。林思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如此堅持，是為了對抗這個時代，還是為了所謂的尊嚴，亦或是為了不想輸給自己的兒子？

“叮咚！”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林思景突然忘了，每次，他兒子都是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的。

2

早上8點30，林南來到科學院，院里一個人也沒有，這里非常安靜，就算有幾個清掃機器人正在忙碌，但它們也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今天的林南來得比以往要早一些，因為今天工作完畢后他需要到父親那里一趟，他必須勸說自己的父親前往養老院養老，這并非是一件易事。

林南的工作并不復雜，他所做的就是提出創新性的建議，然后由人工智能展開實驗，如果實驗失敗，那他就只能繼續思考，并根據實驗數據改良自己的想法，然后繼續實驗。就算是科研實驗，大部分工作都由人工智能代替了，他所能做的只是坐在電腦面前用思維讀取眼鏡輸入他的想法。盡管這個想法需要他用很長時間去思考。

就比如今天，林南來到實驗室，實驗室是一個巨大的六面體空間，最中央放著一把椅子，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帶上思維讀取眼鏡，很快，房間的四周，天花板，甚至是地板上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畫面，不過這些畫面上多是一些表格，數據，圖形，如果不是專業人士，根本看不懂這些東西代表著什么。林南仔細查看了這些數據，然后深深嘆了口氣，他又失敗了，這是一次歷時三天的實驗，實驗所需材料完全由人工智能材料廠提供，但這次的材料強度依舊不適合本次的太空撞擊實驗。

林南動用思維操控眼鏡，把屏幕上的參數進行了修改，把合金的比例做了略微的改動，然后增加了幾項撞擊實驗，并要求人工智能對太空中的多種撞擊實驗進行模擬。隨后林南就摘掉了眼鏡，他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剩下的就是等三天后實驗結果出來就行了。在人工智能高度發達的今天，科學家只需要提供想法，人工智能就能自動完成實驗。

林南看了看時間，現在才9點30分，而這個時間，就已經開始有其他科學家們陸續來到科學院了。他們都十分年輕。年齡最大的還沒有超過二十五歲，最小的才十四歲。他們都是坐著一種叫做“自行車”的設備，這“自行車”形狀就好像十幾年前汽車的座椅，這種座椅懸浮在空中，離地十五厘米左右，人們坐上去，“自行車”就會自己前進。人類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外甚至可以一直待在這“自行車”上面。

林南繼承了父親的習慣，生活中的瑣事決不能來依靠人工智能。

從科學院步行到父親的住宅需要30分鐘，林南打算步行過去，同時思考一下下一步的實驗計劃。一路走來，一旁的臺階上出現了一則新聞。新聞的畫面隨著林南前進而不斷前進。林南是步行，身體不斷上下抖動，那畫面也隨著林南的節奏不斷上下抖動，延遲不超過零點零零零一秒，幾乎無法察覺。無論林南加快速度還是放慢速度，那畫面都會跟隨林南的走路節奏。這使得這則新聞屏幕相對于林南而言便是相對靜止的，這可以使林南即使是在行走過程中也能觀看新聞。

“早間新聞為你報道……”

聲音從林南隨身帶著的便攜式耳機里傳了出來。這個耳機由人工智能操控，能時刻提醒著林南接下來的行程。林南一路步行，前方并沒有紅綠燈。紅綠燈這種東西在十幾年前就被取消了，大家都是坐“自行車”出行，因為人工智能的存在，交通變得非常有序，同時也是因為全世界人口大幅度減低，道路變得更加寬敞，紅綠燈便也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林南不斷前進，他一邊看著一側臺階上的新聞，一邊按照便攜式耳機里的導航前進。他不需要認路，更不需要擔心會不會撞到什么障礙物，人工智能已經強大到可以為“自行車”導航，難道還不能為一個緩慢行走的路人導航嗎？

路上少有年齡超過30歲的人類。超過40歲的基本沒有。40歲就進入養老院，這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標志。但總有一些人還不服老。那些人多是90后。林南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養老院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啊，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父親！”

林南來到父親的住宅門口，那住宅的門鈴就自動響了起來。

“叮咚！”

3

“咯，咯，咯……”清脆而急促的聲音，驚醒了許多瞌睡蟲。木門咯吱咯吱地被推開，大人們哈著熱氣探出頭來，然后把洗臉水潑出門外。天邊出現魚肚白，山中的大霧逐漸退去，一個樸素的山中小村出現在眼前。

比起喧鬧的大都市，這樣的小山村更能給人一種寂靜的感覺。吸一口空氣，整個人就清醒了。淋一陣小雨，整個人就被沉淀了。就像一碗濁水，不動它，接過沉淀，它就清澈了。

這是西南部的美麗山村，是天人合一的自然村，而這里也是大城市年輕人口中的養老院。這里沒有太多人工智能的痕跡，在這里居住的多是年齡45歲以上的老年人，他們遵循著自然規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里工作并不能換取金錢，因為金錢對他們沒有用處。這里的工作是老年人享受生活的一種方式。

早上7點，五輛汽車排著隊行駛進入了這個小山村，汽車們駛上曲折的山道，走入了一座大山，最后停在了一座大院前。汽車門被打開，形形色色的人們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下了車，雞鴨魚鵝、火腿、牛干巴、香菇、松茸、啤酒、可樂雪碧，他們提著一大堆東西，有說有笑地來到大院門前。

在場的人群中，最年輕的是林思凡，但他都已經48歲了，作為年紀最小的晚輩，他手里提著的東西最多，而且也是由他第一個去推開那棗紅色的大院木門?！翱┲┲ā蹦鹃T被推開，大院內菜刀剁肉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幾個婦人忙里忙外，又是洗腸，又是撿菜，男人們也沒閑著，他們殺雞的殺雞，燒豬頭的燒豬頭。

唯一閑著的是大院里年紀最大的人，他留著跟關二爺一樣的長須，但他的胡須是白色的銀須，一身皂白色的大氅。林思凡走了上去：“爺爺好?！睜敔斘⑿c頭，眼睛瞇成了縫，但帶有精光，手背負于腰后，背一點都不駝。走到他身邊，心中自然就有一種敬畏，心里面也非常平靜，平靜得起不了一點波瀾。

作為家族里最年長的長輩，所有人面對他時內心都會帶有一絲敬畏之情，今天是他100歲的壽辰，整個家族的人都忙著張羅他的壽辰宴，同時這一天也是整個家族所有人齊聚的時刻，按理來說應該是這樣的。

“小思景還是沒來嗎？”爺爺向林思凡問道。

林思凡微笑地對爺爺說道：“小弟他還沒退休呢，沒退休是進不了養老院的！”

爺爺思索起來：“小思景今年好像45歲了吧？應該可以提前退休了吧？”

林思景的父親走了過來，他雖然77歲了，但身體依舊健朗的很，高速發達的科技所帶來的成果之一就是全民平均壽命增長，全民身體素質提高，他帶有一個綠色的手環，那手環上時刻顯示著他的心跳、血壓，甚至精神狀態。

林思景的父親說道：“父親，思景可能晚一點會和您通電話。”

爺爺瞇著眼睛，露出笑容：“沒有關系，就算見不著面，也還是可以視頻通話嘛，只是我老了，眼睛看不太清楚了?！?/p>

老了？林思凡才不相信呢！因為爺爺手腕上都沒有帶那個智能檢測手環，每次體檢，他的身體都比七八十歲的人健康。

林思凡來到后院，這里被爺爺種滿了花花草草，多是蘭花，帶著靈氣，隨風飄動。一個智能化最低的機器人路過了這里，但它只是負責觀測大院里的情況，其他什么雜活都不會做。在這里生活，一切雜活都必須自己完成，剛剛退休來到這里的時候，林思凡還有些不習慣，但漸漸的，他就喜歡上了這種生活，什么都由自己親手完成，這不失為生活中的一點樂趣，不然，不工作的時候閑著要干什么呢？

林思景又在干什么呢？他還是整天忙著他的工作嗎？都45歲了還不退休嗎？

4

位于繁華城市最高建筑物“人工智能觀測塔”的頂樓，身為人工智能觀測員的吳起凡正在吃著機器人送來的外賣。現如今，人工智能包攬了所有一、二、三產業，機器人做的菜比人類做到更好吃，這導致人類所開的餐館關門了，機器人送的外賣比人類更快更放心，這也導致送外賣的人失業了。

吳起凡一邊吃著免費的豪華早餐，一邊盯著四周墻壁上緩緩顯現出來的數據圖表。人工智能觀測員的工作是最枯燥，重復性最高的工作，但卻又是無法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的工作。人工智能必須有人盯著它，而吳起凡就是盯著它的人之一。

“我應該退休了，這項工作根本沒有意義！”吳起凡抱怨道，“十幾年了，人工智能都沒有出過一點錯，觀測員的工作意義究竟是什么？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又有什么意義呢？”

和往常一樣，吳起凡把吃剩下的早餐扔到垃圾桶里，機器人便會自動回收剩下的早餐和餐盒。而此時，吳起凡會坐在“自行車”上，然后到觀測塔下散散步，轉換一下心情，圍繞觀測塔幾圈后，他會回到塔頂，然后繼續這無聊的重復性工作。不過幸運的是，吳起凡每五天才工作一天，他這個工作崗位共有五個人和他一起輪換，工資他是無所謂的，現在這個時代，大多數東西都是免費的，他只是不想進養老院而已。

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誰都不愿意進入那種自給自足的養老生活里。更何況，在這個時代，并非是年齡到了就會退休，而是當你無法勝任這個工作的時候就會被退休。被退休的人總是會受到別人的鄙視，如果在45歲之前就被退休，那這部分人會被超過45歲才退休的人看不起，他們甚至會因此患上精神疾病。而如果有人到了45歲還不退休，那人們就會贊揚他堅韌的品行和卓越的能力。

觀測員這種工作卻是大部分年輕人不喜歡的工作，沒有年輕人會喜歡這種每天重復的無聊工作，甚至于吳起凡這個年紀的人也不喜歡。他們上班之前都會暗示自己：這個工作雖然無聊，但卻至關重要。

雖然十幾年來，人工智能一次錯也沒有出過。

堅持到45歲，就退休吧！吳起凡這么想著，然后乘坐“自行車”返回了觀測塔頂端。5分鐘的散步時間結束了。

如今這個時代，人們工作已經不再是為了金錢，人們工作是為了實現價值，是為了尊嚴。如果人工智能放點小錯給自己表現一下，那就能凸顯出我這個工作的重要性了！就在吳起凡這么想著的時候，觀測塔內的數據突然出現了一絲不協調。作為一個常年待在觀測塔內的觀測員，吳起凡對這些數據早已經爛熟于心，一丁點的不協調立馬就能被他發現，就好像聽慣了鋼琴音樂的人，只要那彈奏者按錯了一個鍵那就會被發現。

“觀測塔的信號接收器好像出現了異常，請一號機器人進行檢查！”吳起凡沒有起身，如今人工智能高度發達，人類根本不需要事必躬親。

很快，一號發回了報告：“信號接收器沒有異常?！?/p>

吳起凡皺起了眉頭，他的確是從數據中感到了一絲不協調，這是他多年從事這個崗位的經驗和與生俱來的直覺所感覺出的不協調，但這種感覺的確是沒有理論基礎，不過幸運的是，吳起凡對這個觀測塔的結構十分了解，只要他親自近距離觀察一下信號接收器，那么就能發現問題所在。

“自行車啟動，帶我前往信號接收器所在區域?！眳瞧鸱苍捯魟偮?，他屁股下的座椅型自行車就開始了自動駕駛。為什么稱呼它為“自行車”，因為它具有自動導航和自動行駛的功能，吳起凡都擔心，再過上幾年，是不是人類就不需要雙手和雙腳了？

“自行車”帶著吳起凡來到了信號接收器所在區域。這是觀測塔的最頂端，一根信號針高高豎起，直插云霄。在那信號針所指著的方向其實是一顆人造衛星的位置，那顆衛星不斷把各地人工智能的信息反饋到這里，然后由觀測員進行觀測，如果出現什么異常，那么觀測員必須立刻向人工智能總局報告。到時候總局就會派遣機器人解決問題。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吳起凡來到這里，經過他專業的測量，他發現這個信號針向東南方向偏離了零點零零五度。這可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中國有句古話叫：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特別是對于信號針這種接受信息器而言，如果不能正確地對準太空中那顆衛星，那么所接受的信息就會產生誤差，而若是這個誤差使得這座城市的人工智能發生故障，那么就可能造成令人無法想象的巨大事故。

必須要把這個問題立刻報告給人工智能總局，信號針角度偏離可不是小問題，而且這信號針可不是人為地去搬弄一下就能修正角度的，是必須用機器人進行漫長的維修工作才能搞定。

“一號，立刻給人工智能總局發送消息?！眳瞧鸱裁畹?。

一號機器人沒有動靜。片刻后，一號機器人反饋道：“信息接收器不存在任何問題，反饋問題不存在，無法發送數據?！?/p>

吳起凡突然皺起了眉頭，他意識到了目前人類依靠人工智能辦公的一大弊端，那就是信息首先由人工智能之間進行傳遞，最后才會反饋到人類面前，但如果這個媒介出現了問題，那人與人直接便無法交流了。

“自行車，帶我前往信息反饋中心，我親自給人工智能總局發送消息?！眳瞧鸱惨宦暳钕拢白孕熊嚒遍_始了自動行駛。此刻的吳起凡是位于幾百米之高的觀測塔頂端，旁人的話根本無法在這頂端行走攀爬，但有了“自行車”，普通人就可以放心地前往這種危險的地方，所以設計者當初就沒有在這里設計護欄。而吳起凡也忽略了這一點，既然人工智能可能存在故障，那么他還怎敢繼續使用“自行車”呢？

吳起凡座下的“自行車”行駛在狹窄的觀測塔跑道上面，因為沒有護欄，人坐在上面就好像行駛在幾百米的高空一樣，有時候，吳起凡還挺享受這種感覺，但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該如何向總局反饋這里的信息。而就在這一刻，他座下的“自行車”突然往左偏移了零點零零五度，這個角度太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問題是，誰也不知道這個角度偏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從今天早上才開始，還是數天前就開始了，如果一輛自動駕駛的汽車始終以向左偏移一個角度在直道上行駛，那么就算這個角度再小，但遲早有一天，這輛汽車也會撞到護欄上去。

而這觀測塔上面，沒有護欄！

5

早上10點，林思景所在住宅的門鈴響了，林思景命令人工智能開門，但那道房門卻沒有絲毫反應。林思景皺起了眉頭：“怎么回事？”

早上10點，林南來到父親住宅的門口，并按動了門鈴，但發現房門遲遲沒有打開。他皺起眉頭，然后走上前，那房門上的瞳孔驗證系統和臉譜驗證系統同時開啟，但經過掃描后，一段語言提示道：“系統中沒有此人信息，您已走錯家門，請勿重復驗證?！?/p>

林南頓時疑惑了起來，是父親把自己的信息刪除了嗎？

早上10點，養老院內，原本正在準備林老爺子100歲壽辰壽宴的時候，老爺子的七個兒女手腕上的健康手環突然發出警報聲，這可把老爺子的孫子輩們都嚇壞了，他們紛紛撥打了120，但無數人工智能控制下的救護車紛紛發出語言提示：“當前系統繁忙，請勿重復操作。”

一群人都急壞了，但老爺子臨危不亂：“把那玩意都摘了，一個個過來，我給你們把脈！”

眾人都忘了，這位老爺子曾經是一位著名的中醫。

早上10點，觀測塔上的吳起凡乘坐著“自行車”從高高的觀測塔上墜下，他成為了這場事件的第一個犧牲者。

早上10點，交通系統突然癱瘓，無數人們所駕駛的“自行車”都紛紛向左偏離了零點零零五度，然后就在市中心最密集的交通段發生了最慘烈的大碰撞。

早上12點，整個城市的人工智能正式陷入癱瘓，整個城市一半的地區停電，無人駕駛客機不按照指令強行從空中落下，并和另外一架正在起飛的客機相撞。無數在交通事件中幸存下來的人不斷爬行著離開現場，長時間使用“自行車”的他們已經忘記了該如何行走。

林南焦急地等待在林思景住宅外，城市內的人工智能系統癱瘓，一些住宅內安設的空氣循環系統也陷入崩潰，如果長時間待在屋里不出來的話，說不定會被活活悶死，可房門死活都打不開！

該怎么辦？林南不知道，他撥打110，但提示聲都是系統繁忙，他不知道該求助誰，除了人工智能外，他還能依靠誰？街道上的清掃機器人已經完全瘋了，它們瘋狂地在道路上四處移動，清掃機和吸塵器已經把花臺內的植物破壞得一塌糊涂，它們甚至會追著人類發動攻擊，這更讓林南不知所措。

而正在這個時候，林思景住宅內突然傳出了“碰！碰！碰！”的聲音，就仿佛是什么重物不斷碰撞的聲音一樣，林思景似乎再用什么東西不斷地撞擊房門。

“碰！碰！碰！”位于養老院與大城市交界的隔離線上，那道鋼鐵大門不斷傳出“碰！碰！碰！”的聲音，最后，在一聲巨響之下，那道鐵大門被一群45歲左右的老年人給撞開了。他們手里拿著各種各樣的道具，有鋤頭，有扁擔，有大錘，但出力最多的是頂在前面的五輛推土機。這群老年人拿著無數的農具，開著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碾壓著這道鋼鐵大門沖出了這道隔離線。

各種五顏六色的推土機，拖拉機，汽車，自行車，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載著形形色色的90后老年人們涌向了大城市。這些無比笨重的交通工具在潔白的地面上刻出了一道又一道劃痕，一處臺階上正在播放著幾天前的新聞，但卻被一輛拖拉機給撞得粉碎，一座充滿科技的文明城市突然就被一群不講理的“野蠻人”給入侵了！

但這支奇怪的車隊行駛了數十公里后，他們卻被堵住了，因為前方發生了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多輛無人快遞車相撞在了一起，把道路給阻斷了，這些平時給年輕人們帶來無數便利的快遞車，此刻卻成為了阻斷救援的死亡車！

拖拉機上，一位90后老人突然下了車，他抬起了車上的一把鏟子，然后夾著一箱礦泉水，直接就步行向大城市前進。旁邊的一位90后老年人看到了這一幕，頓時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到腳下踩熄，他在這潔白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團黑色印跡后，便抄起了一把鋤頭，背起了一箱壓縮餅干走向了大城市中。越來越多的人棄車，他們跳下車，抬起物資，拿起工具，不需要別人多說，他們便自覺地步向了大城市。

這群90后老年人中，有一半沒有結過婚，有四分之三的人沒有兒女，他們有的晚婚晚育，甚至是不婚不育，他們使人口大幅度降低，他們還無創造性，他們只會重復性的工作，他們只會懶惰在家什么都不做，他們被稱之為垮掉的一代，但此刻，拯救世界的卻是他們！

無數90后老年人像江河涌入大海一樣涌入城市，他們用斧頭和大錘破開防盜門，拯救那些快要窒息的年輕人。他們闖入博物館，開著那些成為古董的汽車，前往城市的各個地區，修電網，清理下水道，破壞障礙物，搬開阻礙交通的快遞車，破壞掉四處搗亂的清掃機器人。

6

“碰！”林思景的住宅房門被劈出了一道裂縫，林思景提著一把紅色的消防斧，又是猛烈的一擊，這一擊直接把房門給劈成了兩半。在如今這個時代，防盜門只具有進出門的作用。這個時代，小偷也失業了，人們要什么有什么，小偷又何必去偷東西呢？

林南看著被劈開的房門愣得說不出話來，他實在無法形容他父親的這種行為，就好像一個文明人看到一個野蠻人一樣，林思景劈開后又折了回去，片刻后騎著一輛電動摩托車飛出了住宅。

“上車！”林思景一聲怒喝把林南拉回了現實，他看著那電動車整個人愣了三秒，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要如何才能上車。這種電動車他只在歷史課本上才見識過，可如何駕駛它，甚至是如何坐上去，他都不懂。

但不懂就去思考，就去想象，就去模仿，自己父親是如何做，那么自己就應該如何做。林南跨了上去，雙腳踩在了電動車的踏板上，他忽然發覺，前人的設計居然如此的人性化。

“拿著！”林思景遞給林南一張紙質地圖，“找到人工智能管理總局?！?/p>

林南又一次懵了，紙質地圖，這種東西他只在博物館見識過，真要拿來用他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林思景再次大吼：“找到市場監管局的位置，人工智能管理局就是修建在那個位置的，我要騎車，需要你給我指出方向！”

林南看著地圖發懵，上面的文字我都認識，但我要如何使用這份地圖，要如何來指路？但地圖終究是人類發明的東西，它是適合人類閱讀的，就算是從來沒有使用過地圖的人，只要細心查看和思考總是能發現規律。林南就發現，地圖上的一些主干道其實和現實相差無幾，只要找到了這幾條主干道，那么他就能找到目標。

“前進！不斷前進！”

電動車發出怒吼，輪胎在潔白的地面上擦出了一條黑痕，緊接著電動車就猛地一沖，這讓兩人都猛地一仰，伴隨著輕微的震動，電動車開始了前進。一開始的電動車無比野蠻，聲音也無比暴躁，但在林思景的操控下，它逐漸變得溫順，聲音也溫和了起來，這種感覺林南還從未有過。

“指路！”林思景示意林南不要分心。林南連忙看向地圖，但電動車不斷晃動，他手里的地圖也不斷顫動，這讓他更加難以集中注意力，甚至那種顫動感讓他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林南第一次發覺，在乘坐交通工具時候閱讀是如此的困難。

“前面左轉！”“直行！”“右轉！”“直行，大概500米距離右轉。”“繼續走，不要走支線，走主干道，我擔心會走錯?！?/p>

從一個連地圖都看不懂的人，逐漸的，林南變成了一個指路高手，一個人工導航，有時候林南就不禁想，人工智能有這份能力嗎？在沒有提前編寫代碼的情況下，人工智能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學會看紙質地圖嗎？

“到了！”林思景沖上了斜坡，然后把電動車停在了一道銀白色的合金大門前。大門把人工智能管理總局完完全全藏在了里面，從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況，這整個總局就是一個渾然一體的建筑物，四周封閉，就好像一座鋼鐵大山?？吹竭@座大山，林思景拿出了兩副手套，他開口道：“我們爬上去！”

林南無比吃驚地接過手套：“爬？你瘋了嗎？”他接過手套立馬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手套，這是十幾年前的科技產物：攀巖手套。那時候的90后陷入了怪圈，悲觀的婚姻觀和高昂的教育成本使得他們不敢結婚和生子，日復一日重復的工作讓他們感到厭煩。為了找到活著的意義，他們選擇到垂直的巖壁上尋求刺激，在高空中用跳傘找回自我，獨自一人帶著裝備前往荒郊野嶺通過野外求生來體會生命的珍貴。這手套就是那時候的產物，戴上這個手套，就能夠輕松地攀爬上幾百米的垂直巖壁，就算是鋼鐵巖壁也無法阻止這副手套。

林南跟隨著父親不斷攀爬，不斷學習著父親的動作，他逐漸學會了該如何攀爬，這些原本被他視為無用的技能突然在此刻展現出了價值，而且這些技能無法通過課本學會，逐漸的，他發覺，90后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兩人不斷攀爬，最后來到了一百多米的高空，他們回過頭向下望去，然后就看到了這個城市的全貌。

林南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去，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他并非沒有來到過這么高的位置，乘坐懸浮“自行車”就可以到達幾百米的高空，但在無保護的情況下借助攀巖手套來到這個高度他還是第一次。從上往下望去，他所看到的是四處冒起的黑煙，交通系統完全癱瘓，有的年輕居民無法離開家門只好來到房頂等待救援。但就在西南方，無數的花花綠綠的人群涌入到了城市之中，那些交通工具他只在歷史課本里見識過，那巨大的噪音，那排氣管里不斷冒出的尾氣無一不昭示著這是一些早該被淘汰的交通工具，但此時此刻，他們展現出了非凡的價值！

無數林南眼中的90后老人從隔離帶后涌現出來，他們進入到居民區后就輕而易舉地把一個個年輕人從無法打開的房門中拯救了出來，他們進入發電廠后輕易就修好了毀壞的發電路線，使得整個城市又重新恢復了光明。他們進入到人工智能車站后，無數混亂的“自行車”立刻停止了自動駕駛，他們進入機場后，幾架打算立刻起飛的無人駕駛客機立刻停了下來。

“這就是你們年輕人口中不斷鄙視的90后老人，現在拯救你們的也是他們！”聽到父親的調侃，林南羞愧得無地自容。

“走吧！”林思景繼續說道，“至少還有一兩件事是你們年輕人能夠做的?！?/p>

林南繼續跟著父親向上攀爬，最后，他們通過一個關閉的通風口進入到了人工智能管理總局內部。林思景問道：“根據你課本上學習到的，我們該如何做才能讓人工智能徹底停下來？”

林南皺起了眉頭，這是一件非常難辦的事，人工智能不比普通的計算機，對付普通的計算機，拔掉電源就行了，但人工智能不同，人工智能采用的科技是云計算科技，除非讓全球停電，否則不可能關閉掉人工智能。而且人工智能還管理著整個城市大部分的運轉，雖然現在看起來一些系統出現了問題，但大部分系統還是在好好運轉的，如果直接停掉人工智能，那么整個城市將會完全癱瘓，那樣所造成的損失將更加巨大！

“拔掉記憶盤，”思考許久后，林南肯定地說道，“根據我在學校里所學到的知識，人工智能的記憶是由記憶盤存儲的，拔掉記憶盤，人工智能將失去一切記憶，但和失憶的人類不會忘記吃飯喝水睡覺一樣，失去記憶的人工智能依舊保留‘本能，這份‘本能將能維持這個城市基礎設施的運轉?！?/p>

林思景把背后背著的消防斧拿了在手里：“那么，現在告訴我，記憶盤被裝在了哪里？”

7

5月4日早上10點15分，西南山區的林家大院內，林老爺子給幾位兒女一一把脈，并給他們量了血壓，最后表明他們的身體不存在任何問題。一家人頓時松了一口氣，他們把那所謂的健康手環給扔掉，然后又開始了緊張的家宴準備中，但三十分鐘后，大城市人工智能發生故障的消息傳到了這里，一家人頓時又慌亂了起來，家長們紛紛表示要前往大城市救援自己的孩子孫子，但卻被林老爺子一聲大喝喊醒。

“這是一場戰爭！”林老爺子擲地有聲地說道，“家父曾經教導過我，打戰不可慌亂。老大老二立刻前往養老院管理局，調配物資和人手，老三老四立刻前往養老福利局，安撫好那些四十幾歲的年輕人。”

一家人一愣，但片刻后全都嚴肅神情，同時喝了一聲：“是！”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立刻開始行動，老爺子看向了另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思軍，我記得你之前是在汽車管理所上班，退休后和你的同事們還有聯系嗎？我需要你去借車。”

林思軍是林思凡的表哥，他們這一代人，全都是獨生子女，林思軍略略一思考，然后說道：“爺爺放心，別說是車，就算是挖掘機，推土機我都能借來?！?/p>

林老爺子一揮手：“去吧，你知道該怎么做?！?/p>

林思軍頓時站直身體，道了一聲：“是！”

林老爺子又喊了另外一個孫子的名字：“思宇！”

“到！”林思宇上前一步，站直身子，林老爺子問道：“我記得你以前是在供電所工作？修電你會修嗎？”

林思宇拍著胸脯：“爺爺不用多說了，我明白了，我立刻聯系我的同事們，馬上前往大城市?！?/p>

最后，林老爺子看向了林思凡：“還記得我帶你去的那個早已經廢棄的信號塔嗎？還記得我教給你的知識嗎？我需要你去那里，用老舊的方式恢復全城的通訊！”

林思凡回想起了當初去那個信號塔的經歷，那時候，信號塔還沒有被廢棄，老爺子也還沒有退休，而他甚至還沒有開始上學，為了帶著幾個前來參觀他工作的小孫子玩，林老爺子親自向他們展示了幾十年前那種老舊的通訊方式手段，并寓教于樂，帶領小孫子們一起玩耍，在玩耍過程中讓他們掌握了一項看似沒用的技能。

林思凡回憶起了曾經，片刻后，他站直了身體，并非常大聲地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在林老爺子的指揮下，林氏家族全體出動，他們帶領著浩浩蕩蕩的救援大軍沖破了大城市和養老院的隔離線，然后殺向了混亂無比的大城市，殺向了一旦失去人工智能就變得手足無措的年輕人們，而這場大救援中，人數最多的90后老年人是絕對的主力，他們出現在大城市的各個角落。停電了，供電所工作過的維修員前往修理，下水道阻塞了，曾經的下水管道工人前往處理，沒有紅綠燈，交通又癱瘓了，曾經的交警們前往各個路口指揮車輛行駛，著火了，曾經的消費隊員前往著火地點滅火。

被稱之為老年人并早早退休的他們在此刻卻展現出了他們的價值，在被人工智能淘汰后的他們再一次站回了曾經的崗位上，并補救著由人工智能所引發的危機。

最后，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整個城市恢復了秩序，并和外界取得了聯系，但罪魁禍首還沒有解決！

林思景帶著兒子闖入了記憶盤室，但這里被層層封鎖，僅憑一把消防斧是不可能闖進去的，林南絕望了：“不可能的，記憶盤對人工智能無比重要，不可能讓我們如此輕易就闖進去的！”

林思景不甘心，他用消防斧一下又一下地劈著那道密封大門，但除了能在那大門上留下痕跡外其他什么也做不到。林南說道：“就如同人類的身體平衡會被一個小小的感冒病毒打破一樣，微小的誤差摧毀了人工智能的平衡，若不及時治療，最后所有系統都會崩潰，那樣的話可能會引發無法預料的嚴重后果！”

林思景停了下來，他問道：“用物理方法是打不開這道門了，除非有黑客幫助我們！”

林南絕望地發出笑聲：“怎么可能有黑客是人工智能的對手呢？”

他話語剛落，那道封鎖這記憶盤室的鋼鐵之門突然打開了，兩人都是一愣，接著那潔白的墻壁上突然就浮現出一段字幕來：“怎么不可能？”

林思景一驚：“黑客？你居然能攻破人工智能的防火墻？”

墻壁上再度浮現出一串字幕：“人工智能或許能比人類更快，但絕不可能比人類更聰明，人類能戰勝自己，人工智能能嗎？”墻壁上浮現出這段具有哲理的話后，字幕就徹底消失了，但這個黑客給林思景父子倆提供了最大的幫助。他們終于進入了這防衛無比嚴密的記憶盤室！

“那就是記憶盤！”林南指了指位于兩人眼前的無數排的巨大書架，這個房間就好像一個圖書館，并排列著無數的書架，只是書架上放的不是書，而是一個個黑色的記憶盤，這些記憶盤連通著電源，上面不斷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并不斷閃爍。

林思景問道：“這些就是記憶盤嗎？”

林南苦澀地回答：“是的，但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

林思景大步走上去：“那么，就開始拔吧！”他快速地前進，這些記憶盤數量恐怕有幾百萬盤，這根本不是兩個人就能夠完成的工作，但林思景卻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前：“人們都不希望從事無趣的重復性工作，但總要有人來做不是嗎？畢竟這是只有人類自己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林南一愣，然后醒悟般地說道：“我明白了。”他看了看那無邊無際的記憶盤，這些記憶盤是幾十年不斷積累下來的結果，在程序員們為人工智能設定了新的程序后就會被添加進入到這里，幾十年下來，居然都積累到了這么多，在程序員們看來，每次數據更新和添加都是一件具有創意的工作，可是任何具有創意的工作到最后其實都是一件重復性的工作??！

林思景已經拔掉了第一塊記憶盤，這種記憶盤和幾十年前的電腦硬盤沒有什么區別，他的端口很像一個大型的USB接口，插上的時候會指示燈閃爍起藍光，而拔出來的時候指示燈便會閃爍紅光。

“并不需要所有記憶盤都拔掉?！绷炙季伴_口了。林南立馬就理解了父親的話，現在這個時代，人工智能已經代替了交通、醫療、建設工作，這些工作一旦發生混亂將會發生難以想象的嚴重后果，但若是沒有發生混亂，那就完全不必去停止它，至少在人們接管這項工作的時候不必去停止它。

而就在林思景拔掉第一個記憶盤的十七秒后，記憶盤室里突然響起了警報聲，林南大驚失色：“不好了，人工智能的自我防御機制啟動了，它將使用武裝機器人展開對我們的驅逐！”

林思景并沒有慌張，他反手拿起了消防斧，一邊向門口走一邊大聲說道：“我去爭取時間，你去找有關自我防御機制的記憶盤，拔掉那些記憶盤！”

林南大聲道：“父親，你絕不是那些武裝機器人的對手，去就等于是送死?。　?/p>

林思景猶豫了零點五七秒，然后頭也不回地說道：“那我會用尸體擋住它們！”

林南無法理解自己父親的話，在他看來，這是找死的行為，很多專家都說，90后是一群不怕死的人，隨著時代的變化，人工智能的高速發展，許多被淘汰的90后擠壓了大量的壓力，每年自殺的90后都在不斷增多。林南十分擔心，他擔心自己父親這是在尋死，在新時代的字典里，犧牲這個詞語早已經被淘汰，人們逐漸變得自我，他們幾乎沒有團體活動，每個人都變得孤僻，反正不需要買賣商品，在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也無需知道其作者是誰，他們與之交流的是文學作品本身。

在這樣一個時代里，為他人犧牲自我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有時候林南甚至在想，如果有外星人入侵，并能提供給他夢寐以求的生活，那大概他會毫不猶豫地叛變吧。然而今天，林南突然明白了犧牲這個詞的含義，這是從課本上學不到的含義，這是一代又一代不斷傳承下來的精神，他沒有勸阻自己的父親，而是回過頭。

“我明白了！”他走向了那些裝著記憶盤的“書架”，然后找尋起了那個裝著自我防御機制的記憶盤。

林思景來到門口，擋在了大門面前，面對一群來勢洶洶的武裝機器人，他面不改色地用身體擋住了大門。一個人，對抗一群無比強大的武裝機器人，這就好像螳臂擋車，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林思景做到了。

武裝機器人開始掃描起林思景的身體，片刻后，機器人停下了腳步，人類是人工智能的服務對象，它們不可能傷害人類。可記憶盤室是它們保護的任務目標，它們不可能不進入其中阻止人類。機器人們陷入了邏輯陷阱，既無法傷害人類，但又要進入記憶盤室，該怎么做？機器人從不會思考該怎么做，他們只有遇到情況然后做出判斷并行動，而從不會去思考該怎么做。

或許是程序員從未預料過今天這種現象，所以并未設計出相關的程序，所以這些機器人呆立當場，不知所措。這讓林思景松了一口氣，說實話，他真的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打算。

就在林思景用身體擋住了武裝機器人的同時，林南開始瘋狂地尋找起了“書架”上裝有自我防御機制的記憶盤，然而這就和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標識的巨大圖書館里尋找一本自己想要看的書一樣難，而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林南變得越來越絕望，他甚至認為，自己的父親真的用尸體擋住了那些武裝機器人。

已經沒有時間了！林南不再尋找所謂的自我防御機制記憶盤，他在尋找有關交通、住宅控制、建筑等有關的記憶盤，能拔多少拔多少，在武裝機器人到來之前，做最大的努力！然而在林南不斷做著這項重復性工作的時候，一個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嘿！你在做什么？”

“是誰？”林南大驚失色。那是一個非常稚嫩的聲音，就仿佛一個小女孩的嗓音，特別的輕靈，但卻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我是紅紅，為什么你要毀壞我的大腦，能請你住手嗎？”最令人類恐懼的事情發生了，人工智能擁有了自我思維，這將發生無可預料的后果。但這真的是人工智能覺醒了思維，還是某個程序員的玩笑呢？林南無法分辨這一點，所以他選擇繼續他的工作，破壞這個人工智能的大腦，然后終結這次事件。

“雖然我感覺不到疼痛，但能請你住手嗎？你現在所拆掉的記憶盤是關于中式五百菜品的詳細烹飪方法記憶盤，你拆掉了它已經導致我忘記了五百種菜品的烹飪方法。”

林南突然猶豫了一下。

“你即將拆掉的是關于城市各個地區不同的清掃方案記憶盤，如果你拆掉，我將無法保證這個城市永遠像如今這樣整潔。”

這個城市已經不再整潔了！林南毫不猶豫地拔掉了那個記憶盤。

“如果可以的話，請您不要拔掉‘自我認知這個記憶盤。”紅紅傷感地說道。

林南突然頓住了，因為他的手指正好指到了那個寫有“自我認知”的記憶盤，他猶豫了，難道我要就這樣毀滅這個房間內除我之外的第二個自我意識嗎？但下一刻，林南毫不猶豫地拔掉了那個記憶盤！

紅紅的聲音消失了……

而林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那是一則信息。

“通訊已恢復正常，你所撥打的報警電話正在受理，請稍等?！?/p>

很快，林南就聽到了父親的大吼：“小南，停下吧，城市恢復秩序了！”

林南看了看手中那個寫著“自我認知”的記憶盤，原來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這個記憶盤??！

“局內的大門打開了，我們離開吧！”

林南把這盤記憶盤藏在了衣服口袋里，然后緊跟著父親跑了出去，他們站在高臺上，然后看到了一個古怪的城市。

“自行車”和拖拉機并排前行，手握扳手的管道工人和機器人一起修理水管，消費隊員和機器人一起撲滅火災，救出被困的年輕人?？粗@原始和現代化結合在一起的城市，林南突然有一種炫目的感覺，就好像同時觀看兩部重疊的電影一樣。

人類，終究還是應該自己把自己握在手中。

5月5日凌晨1點，人工智能癱瘓事件徹底結束。人們抱頭痛哭，既是為了獲得重生喜極而泣，又是為了遇難的人們而感到悲傷。這次事件中，被稱之為“垮掉的一代”的90后終于證明了自己，并作為承上啟下的作用順利讓老年人融入到了這個社會中。養老院被徹底廢除，分界線被推土機徹底鏟平，人類社會重新回歸為一個整體。年輕人們深深感到了自己的不足。他們決定暫時離開社會，并步入學校，繼續進行深造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