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大竹河

馮國平

久聞萬源大竹河風光迷人，景色綺麗，是養于大山皺折深處人未識的“小家碧玉”。

車往大竹河方向駛去，一路盤山繞道，水泥路面雖有些破損，但還算寬敞。這是通往陜西鎮巴的一條必經之路。路隨山轉，左曲右折地向上，再右曲左折地向下。沿途可看到村民剛收獲完懸掛在屋檐下橙黃的玉米，也有一些村民把土豆切成片煮熟后放在陽光下曝曬。

大竹河是個行政區劃名，居大巴山的腹心地帶，位于陜、渝、川三省相連處。汽車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跋涉，我們一行終于到達了大竹河鎮。

下車，一陣清爽的山風撲面而來，城里的高溫熱浪在這里蕩然無存。走在小鎮的街上心情十分愉悅，一路風塵的顛簸被這藏在小鎮的古樸一掃而光。兩邊絕壁懸崖高聳云端，白云藍天分外分明。一條美麗的玉帶沿著小鎮從東向西，似一條綠氈穿梭峽谷之間。一汪綠瀅瀅的水蕩漾在山的懷抱中，婀娜多姿。身邊的朋友忍不住叫了起來：“大竹河！大竹河！”

我們一幫人聚集在一個叫“漢江旅館”的地方，換上短褲，背心，穿上游泳衣，然后坐上中巴車從大竹河鎮出發，汽車沿著風光綺麗的河岸順江而下，在十里開外的一個河口上停下，開始了夢幻般的漂流。

只見兩岸山峰疊嶂。盛夏初秋，各種喬木，灌木綻開綠意。接近眼底的綠似乎用手一觸，便會青翠欲滴。大竹河源起于干水，自重慶城口大營山洶涌而來，又從這里流向陜西紫陽，最后注入漢水，匯進長江。

這里盛產茶葉，油桐、藥材、毛皮、木材，過去人們就地打造船只，載山貨順流而下，遠往漢口等地出售，返程，又將鹽巴，布匹等日用品載回。船上的老艄公是一位六十開外的老人、盡管大山的風露讓他早已逝去了年輪的差異，而古銅色的臉上卻掩飾不住山里人的厚道，硬朗的身子在平水中劃槳比我們船上任何人都利索有力。

陽光照射在大竹河上，美不勝收，青翠的山巒更顯蒼蘢，河岸兩邊的倒影被我們甩向身后。皮艇開始向險灘沖擊，波濤洶涌，我使勁穩住身子抓住皮艇上的安全帶，任皮艇在浪尖上顛蕩。一個浪，又一個浪朝我身上劈來，我只管緊緊地抓住安全帶，任它浪頭洶涌。當又一波大浪向我撲來，劈碎的浪花濺得我滿身是水，我禁不住大叫起來：“來吧！來吧！大竹河！朝我來吧！大竹河，我夢中的河，我等你已經整整四十年啦！”漂過了一段險灘，逐漸進入平靜的水面，我們沿著左邊的河岸前行，茂密的灌木動情地屹立在峭壁，鮮艷的野百合盡情地綻放在河岸上。被千百年來的河水沖刷干凈的石頭，布滿各種圖案，它們都靜靜地躺在兩岸。

我問老艄公為什么這些石頭遍體刻上細密的圖案，鬼斧神工如藝術家的雕刻。老梢公回答說：啥子鬼斧神工我不懂，只知道我小時候在河岸上玩耍，這些石頭就是如此。聽我爺爺講，過去這一帶動物很多，獐子、蟒蛇、水鳥、野豬、猴子、松鼠，大白天都能隨處可見，也不怕人。過去人們打獵，我都吃過很多捕獲的野物。

從漂流的河道上，可以看見大竹河鎮。當年大竹河地處要沖，這條老街自然是熱鬧非凡。長長的石板街，一色的吊腳樓，店鋪鱗次櫛比。陜川渝客商云集，酒簾飄飄，茶香裊裊，討價還價的買賣之聲不絕于耳。入夜，臨街的每一個店鋪前掛起一個個紅燈籠，給小鎮的夜晚涂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流浪藝人在菜館里唱小曲，川戲班子在戲臺演大戲，有時也有秦腔藝人來此獻藝。河邊，外地船工換上潔凈衣衫，登上圓口布鞋，陸續跳下船來舉一節燃燒的纖藤，懷著種種朦朧的希望，將疲憊的身子和寂寞的心靈融進喧嘩著的夜色…… 現在，那曲曲折折的石板街，獨具特色的吊腳樓，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瀝青馬路，是鋼筋混凝土。殘存的古色古香的木板房也不過十存二三罷了。很多曾有過的，現在沒有了，消閑消悶的茶館，極富裝飾意味的燈籠，還有川戲鑼鼓，荷葉清音…… 都沒有了，統統都消失了。

喧嘩的水聲打斷了我的遐思，船又進了險灘。大竹河嘩嘩的吼聲伴著人們的歡呼在這激蕩的峽谷中奔涌。眼前突然閃現出一條用木板鋪成的吊橋凌空橫跨河道，來回趕集的人們在橋上你來我往，對我們的漂流熟視無睹，或許這情景他們看得太多了，早已見慣不驚了吧！船在橋下過，人在空中行，在這里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我從喧鬧的成都平原來到寧靜的大竹河鎮，我迷巒這里盛夏的綠蔭，我折服河岸鬼斧神工的山石。現代都市的生活中人人角逐，爾虞我詐。為了一次晉升，為了一次工資調級，甚至為了一元錢，一句話謾罵侮辱，大打出手，鄰居相處十幾年、幾十年不相往來，甚至根本不知道姓甚名誰。一路同行的朋友鄧榮感慨地對我說：“宜來此啊！”是的，人生有多少抱負？人生有多少傷痛？有多少屈辱？有多少爭斗？有多少無奈？在這里的寧靜中，在這里的祥和里，在這里激浪的漂流上，都化為放松，化為休閑，化為歡聲笑語了。

船一路前行，快回到來時的漢江口了。前方一條結構完整的石橋連接著兩岸，我們在石橋右邊寬敞的布滿鵝卵石的河灘上上了岸。剛下船，天空作美，下起了濛濛小雨，秀美的灌木在細雨中更增添了幾分嫵媚清新的綠意。

中午，我們吃到了來時路上看到的洋芋片燉臘肉、蘑菇燉土雞、地道的苞谷膜，酒也是當地的土酒。好酒好菜好心情，三杯下肚愜意倍增，不亦樂乎！不亦快哉！

大竹河，你這藏在大巴山深處的“小家碧玉”，這般動情地撩撥著我，我已經深深地記住了你。當我即將踏上返程的路途時，在回望你的那一瞬間，突然覺得，你迷住我的不僅僅是你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