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電報

張明

“即將發射的‘風云一號氣象衛星，是我國第一顆氣象衛星，將填補我國應用氣象衛星的空白，結束依靠他國衛星進行氣象預報的歷史？？”太原衛星發射中心禮堂，“風云一號”氣象衛星動員大會正在進行，中心主任的講話慷慨激昂。

大會結束后，當得知自己被任命為測控系統的負責人時，測控站總工程師宋豐華異常興奮，感到有使不完的力量要投入到發射一線。

？？

“宋總師！宋總師！”測控站公務員小李一邊跑一邊喊急忙忙地來到設備車旁，圍著設備轉了一圈后，一把揪住一名正拿著儀器往外走的技師問：“宋總師呢！”

技師手一指：“看那！蹲在雷達車旁穿著毛衣那個！”

順著技師手指的方向，只見總工程師宋豐華已經脫掉了工作服，正用沾滿了油污的雙手撥弄著一個元器件，不時和身邊兩名技術人員商量著什么。

“宋總師，這有你的一份加急電報。”小李喊聲，打斷了宋總師他們的談話。

宋豐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好的！小李我暫時還騰不出手來看，你先幫我放外套衣兜里。”說完宋總師又接著擺弄起那個元器件了。

“這？？”小李欲言又止，但還是按照宋總師吩咐辦了。

這已經是小李三天時間內幫宋豐華取回的第三封電報了。

深夜，回到宿舍的宋豐華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電報。他知道這一定是關于母親病情的電報，但當“母病危”三個字扎入他眼簾后，宋豐華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那揪心的難受，好比萬千只螞蟻啃蝕。

對宋豐華來說母親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小的時候，由于幼年喪父，家境貧窮又缺乏勞力，日子過得很苦。可無論如何母親都要讓他上學，為了湊齊學雜費，母親便跟著村里的人學著織草鞋，一雙草鞋兩毛錢，母親要編100雙草鞋才能交夠宋豐華的學雜費。為了能多賺點錢，母親一年四季總是在織啊織，不停地織，冬天常常凍得雙手全是裂開的一道道口子，十個指頭的指甲蓋沒有一個完好，就這樣母親硬是將他送進了大學。相依為命的日子，艱難求學的歷程，讓宋豐華無論走到哪里，最牽掛的永遠是母親。

三天前宋豐華就收到了家里的電報，得知母親病重住院的消息，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母親的身邊，盡一份兒子的義務，可“風云一號”即將發射，作為測控系統的負責人，他如何能走得開。

糾結，從未有過的糾結，讓宋豐華很是苦惱。晚飯后，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散步，而是將自己關在了宿舍里。原本不抽煙的他，硬是將那包用于招待客人的香煙，抽了個一根不剩。望著滿地的煙蒂，多少次，他拿起電話準備請假，卻又無可奈何地放下。母親的音容笑貌、小時候的歷歷往事、首長的殷切希望、測控方案中的各種問題一遍遍在他的腦海中循環出現。

不知不覺中，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突然，桌上的電話鈴聲大作。

“宋總，上升段雷達出現故障，需要緊急排除故障！”

“我馬上就到！”聽到電話那邊焦急的聲音，宋豐華知道事情緊急，他將電報扔進抽屜，一把拿起軍帽，沖出宿舍。

迅速組織設備檢測后，宋豐華感到情況比想象的復雜，專家組會商后，決定要對設備的核心部件進行修復。發射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完成設備的“心臟”手術，對宋豐華來說是個重大考驗。

從技術資料查詢，到熟悉每一個接口關系，再到制定維修方案，實施維修？？三天三夜，宋豐華帶領技術小組持續奮戰在維修一線，累了，在一旁的氈子上躺一會，餓了啃兩口涼饅頭。一天，大家突然發現四十多歲的宋豐華臉上居然長出了青春痘！慢慢地，宋豐華嘴角也出現了潰爛。這時大家才明白，那不是什么青春痘，是火瘡！衛生隊醫生說，是急躁導致脾臟上火所致。

經過大家的合力攻關，設備維修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有一個損壞的配件無法修復，只能更換，而這種配件只有北京的某研究所才有。此時，離任務發射不到四天時間，取配件必須當天去當天返回，才能趕在發射前確保設備維修到位。

擔子又一次落在了宋豐華身上，1988年9月4日中午，宋豐華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去北京，卻突然收到來自老家的電報。

“母病故，請速歸。”當宋豐華看到電報上的文字后，眼睛慢慢地模糊了，布滿血絲的雙眼緩緩流下了兩行滾熱的淚水。他不知道如何宣泄自己的情感，只是用微微顫抖的手，將電報緩緩地放入口袋。

他一言不發地呆坐在辦公桌前，任眼淚不停地流淌。良久，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朝著家鄉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凄婉地說了一聲：“兒子不孝，母親請您見諒！”說完，宋豐華拿起一旁的背包，踏上了北去的征程。

1988年9月7日4時30分，長征四號甲運載火箭托舉著我國第一顆太陽同步軌道試驗氣象衛星在25基地轟鳴升空。18分鐘后，廣州衛星云圖地面接收站收到衛星發回的信號，當“衛星入軌”的字樣清晰地出現在顯示屏上時，場區的廣大指戰員掌聲雷動，歡呼雀躍，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宋豐華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深深地向家鄉的方向鞠了三個躬。

背景：風云一號氣象衛星工程，是20世紀70年代初期根據黨中央“我們也要搞氣象衛星”的指示而確立的國家級的系統工程。1988年9月7日，我國首次使用長征四號運載火箭將第一顆近圓形太陽同步軌道氣象衛星送上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