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雪萊的怪物

馬利洪 馬云燁

當瑪麗·雪萊在倫敦附近的薩姆斯鎮度過她的前16年時，即使有關系緊張的繼母、冷漠無視的父親還有暗暗較勁的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們，也無礙她長成了容貌出眾、談吐風趣、聰慧敏捷的優雅少女，但是“她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出自茨威格《斷頭王后》）

國家地理頻道不久前宣布將續訂《天才》第三季，本季的主角就是瑪麗·雪萊，而這部劇的第一季是《愛因斯坦》，第二季則是《畢加索》。

父母缺失的童年

與她同時參與角逐的還有居里夫人，但顯然瑪麗·雪萊浪漫、狗血而又苦難的一生更受電視編劇的青睞。

瑪麗·雪萊是科幻小說之母，她的著作《弗蘭肯斯坦》被認為是西方科幻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作品，從1818年出版以來，已被翻譯成100多種語言，而根據它改編的電影、話劇、音樂劇等舞臺劇多達幾十個版本。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心理學家高特博士曾進行過一項大型調查，根據人們的了解情況和受影響程度來排名人類傳說和世界文學中最重要的100名虛構人物，第一名是哈姆萊特，弗蘭肯斯坦位列第三十三。除此以外，1826年，瑪麗·雪萊出版了科幻小說《最后一個人》，從此開啟了對后世科幻創作影響深遠的“末日流派”。

瑪麗·雪萊原名瑪麗·沃爾斯通克拉福特·葛德文，她的母親是著名女權主義者 瑪麗·沃爾斯通克拉福特，她的著作《女權辯護：關于政治和道德問題的批評》是女權運動經典著作。1797年8月30日，瑪麗生下了瑪麗·雪萊，10天后因為產褥熱，瑪麗去世。

母親的死對瑪麗·雪萊影響巨大，她的一生都認為自己害死了母親，并對生育感到恐慌，這在《弗蘭肯斯坦》有十分明顯的體現，一方面對創造者充滿濃濃孺慕，一方面對造物主創造生命的能力充滿敬畏。

瑪麗·雪萊的父親威廉·葛德文在當時也是非常有名及多產的哲學家。瑪麗·雪萊四歲時父親再婚，繼母瑪麗·簡·克萊蒙特帶來了兩個同母異父的孩子，妹妹克萊爾和弟弟查爾斯，后來克萊蒙特和葛德文又生育一子威廉。再加上瑪麗的母親沒嫁給葛德文前未婚先孕的女兒范妮，生活在同一座屋頂下的五個孩子沒有一個同父同母。

瑪麗·雪萊的繼母完全沒有獲得好口碑的欲望，她毫不掩飾，人前人后都與繼女關系緊張，她不允許瑪麗·雪萊外出求學。瑪麗的父親為她請了一位家庭教師，教授西方文學和詩歌，同時學習法語、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瑪麗酷愛閱讀，她大量閱讀了文學啟蒙時期的作品，比如塞繆爾、泰勒柯爾，以及她聲名赫赫的父母的著作。家中來訪學者間的談話也是她學習的一個途徑。她像《弗蘭肯斯坦》中的怪物一樣，從“偷聽”中獲取精神養分。

瑪麗·沃爾斯通克拉福特與葛德文短短兩年的相伴并沒能惠澤瑪麗·雪萊很久，事實上，僅僅在她死后5個月，葛德文的《女權辯護作者傳》就出版了，這是第一部對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的批評研究，導致她在死后一個多世紀內聲名狼藉。詩人羅伯特·騷塞諷刺葛德文“享受著把他死去的妻子剝個精光的快感”。

這位“鐵石心腸”的父親對自己的女兒關注少的可憐，瑪麗曾經說道：“在我還是嬰孩時，沒有父親關注我，也沒有母親以微笑和呵護祝福我。”瑪麗·雪萊與兄弟姐妹間的感情也很欠缺，每個人的身份似乎都有些尷尬。

好像一瞬間瑪麗·雪萊就長大了，當葛德文意識到時她已經成長為15歲的少女，當他觀察她時，他認為自己這個女兒“有些傲慢，異常大膽，心態積極。渴望追求知識，對遇到的事物有堅持不懈和不屈不撓的精神”。

不得不說，葛德文的評價十分正確，不久他就見識到了女兒到底有多堅持和不屈不撓。

一見誤終生

1814年，16歲的瑪麗·雪萊遇到了22歲的珀西·比西·雪萊。

雪萊出身顯赫，本人卻十分執拗瘋狂，但也非常聰明天分極高，8歲時開始寫作詩歌。19歲時因為將自己寫的《論無神論的必然性》寄給主教而遭牛津大學開除。父母親因此也與他斷絕關系。

瑪麗遇到他時，雪萊已經結婚，妻子哈麗特·韋斯特布魯克是他在窮困潦倒時認識的一家小旅店店主的女兒，兩人沒有得到父母的祝福，私奔到愛丁堡結得婚。婚后兩人的差距逐漸顯露，雪萊學識豐富，生性浪漫不羈，對金錢毫無概念，被父母趕出家門后靠妹妹救濟，哈麗特婚后過著窮苦潦倒的生活，似乎除了愛情這段婚姻一無是處。

但用忠誠來要求雪萊顯然更像個笑話，1814年，他和哈麗特前往拜訪他崇拜的葛德文時認識了美麗聰慧的瑪麗·雪萊，并一見鐘情，開始瘋狂追求。此時雪萊和哈麗特已生有一個女兒，哈麗特正懷著孕，極度失望下她離開了雪萊。

但這對雪萊沒有任何作用，他想盡辦法接近瑪麗，由于葛德文經營的出版社破產欠下了大筆債務，雪萊承諾替他全部還清欠款。但實際上此時雪萊自顧不暇，他甚至曾寫信給哈麗特要錢，卻毫不問及他即將生產的妻子的情況。

葛德文非常憤怒強烈反對，雖然他在《政治正義論》中鼓吹群婚和戀愛自由，但顯然不包括自己的孩子。

但任何事也無法阻止瑪麗投向雪萊，在當時，男人的花心并不是什么嚴重的道德瑕疵，甚至是一種炫耀的資本，雪萊后來的好友拜倫就曾驕傲的宣稱“至少睡過200個各種各樣的人”。而且雪萊確實才華橫溢，本人又充滿了一種浪漫執著神經質式的詩人氣質。

瑪麗和雪萊私奔去了法國，但生活無著加之瑪麗懷孕了，他們六個月后又回到倫敦，兩個家庭都拒絕接受他們。1個月后，瑪麗第一個女兒早產了，11天后，孩子不幸夭折。瑪麗傷心欲絕，她深陷抑郁，經常夢見女兒又活了，然后“醒了，發現沒有寶寶。一整天我的腦子都空蕩蕩的，精神萎靡不振。”瑪麗對朋友說。

短暫的幸福時光

不久生活給了瑪麗一線希望，她又懷孕了，在瑪麗妹妹克萊爾的建議下，也為了遠離傷心地，三人去了瑞士日內瓦，他們住在日內瓦湖邊的一棟小房子里，旁邊住著鄰居拜倫。

1816年1月24日瑪麗生下一個男孩，取名威廉。在給朋友的信中瑪麗稱那段時間是她第一次走出童年進入生活。那也是瑪麗一生中不多的幸福時光。雪萊的祖父在不久前死去，留給了他比較豐厚的財產；瑪麗與雪萊的感情正在甜蜜期，而且經常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泛舟湖上，討論創作，精神和物質上都很豐富。

1816年夏天的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瑪麗、雪萊、拜倫、拜倫的私人醫生波利多里和克萊爾聚在一起，拜倫在朗誦完一篇詩歌后提議每個人寫一個鬼故事。當時，眾人都興致勃勃，但拜倫和雪萊只當作一次心血來潮的游戲不久就擱筆了。而瑪麗則決心寫一篇“十分精彩又能啟發人們寫新的故事，還必須迎合人性中那份莫名的恐懼心理”的故事。

那晚瑪麗在夢中清晰地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癡心邪術的學生跪在一具已組合好的尸體旁邊。尸體極端丑陋、可怕，……那怪物總會出現在眼前，詭異地注視著他。”醒來后，瑪麗靈感如泉涌，很快就寫出了《弗蘭肯斯坦》。而值得一提的是拜倫的私人醫生波利多里寫的小說《吸血鬼》，后來也大放異彩，開創了吸血鬼小說的先河。

期間發生了一些惱人的小事件，克萊爾生下一名女嬰，取名阿萊格拉，拜倫承認這是他的孩子，然而有證據顯示，克萊爾一直暗戀雪萊，她又忌妒姐姐能夠光明正大和著名詩人生活在一起，因而轉向拜倫求愛，克萊爾還一度游說拜倫勾引瑪麗。由于擔心克萊爾的道德水平，拜倫決定自己撫養女兒，但幾年后拜倫將阿萊格拉送到修道院，后來阿萊格拉死在那。

1816年沒有過完，瑪麗一行人不得不返回英國，因為哈麗特在海德公園投湖自殺，雪萊要去料理后事。法官以雪萊“道德有問題”為由剝奪了他對哈麗特兩個孩子的監護權。與此同時，瑪麗同母異父的姐姐范妮因為對雪萊無望的暗戀服毒身亡。

幾個月后，瑪麗和雪萊舉辦了婚禮，成為合法的夫妻，他們居住在倫敦附近的馬洛鎮。1817年瑪麗生下女兒克拉拉·艾弗里娜。但后來雪萊患上肺病，倫敦的天氣不適合他，雪萊夫婦決定前往意大利，克萊爾依然隨行。

自由獨立的女作家

1818年，阿萊格拉生病了，克萊爾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急切，她和雪萊夫婦前往看望。或許是天氣過于炎熱，克拉拉得了痢疾，不久就去世了。

命運的打擊還未結束，瑪麗的兒子威廉在之后的一次旅途中也染病死了。瑪麗心喪若死，她在日記中自問“我能撫養另一個生命嗎？能在那些所愛的人當中創造生命而不是死亡嗎？”

而就在瑪麗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時，雪萊也沒有閑著，他與意大利社交名媛愛米麗·維維安尼談了一段戀愛。不久又迷上了他的新朋友退伍軍官愛德華·威廉斯的妻子珍妮，并為她寫了好幾首廣為流傳的情詩——《給珍妮》等歌頌她的美好。期間還跑去探望因繼母嫉妒她的青春美貌而被關到修道院的伯爵小姐埃米莉亞，并立刻宣稱這就是他的精神戀人。

或許是意識到愛情、婚姻、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又或者為了彌補丈夫經常大筆接濟別人的虧空，瑪麗埋頭創作，戲劇《普羅瑟派恩》、自傳體小說《馬蒂爾達》、歷史小說《瓦爾伯加》以及《邁達斯》都寫自這一時期。

1820年，瑪麗生下一個兒子：珀西·佛羅倫薩·雪萊，這是他們唯一一個平安長大的孩子。同年英國駐威尼斯的領事理查德·豪普納去信詢問拜倫稱，雪萊家的原傭人稱其主人在那不勒斯育嬰堂里寄放了一個女嬰，是怎么回事。拜倫回信說，他認為這是雪萊和克萊爾的孩子。

這件事導致了瑪麗和克萊爾的徹底失和，她們也從未真正喜歡過彼此。為了安撫瑪麗，雪萊拋棄了這個孩子，女孩18月后死在孤兒院。

1822年，瑪麗第五次懷孕，但流產了，她也差點死掉。后來很多學者認為瑪麗在雪萊死后終身未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創造生命的恐懼。幾個月后雪萊溺水身亡。這時瑪麗才25歲。

一年后，瑪麗帶著相依為命的兒子回到了倫敦，葛德文并沒有大度的全面接納她們，他愿意給她們提供很少量的津貼，但條件是瑪麗需要與雪萊“劃清”關系。

瑪麗踐行了她母親的主張：女性經濟獨立才能追求獨立精神和自由人格。她筆耕不輟，成為一個職業作家，以養活自己和兒子。在此后的日子里，她為雪萊編印遺作，比如《生之凱旋》、《雪萊詩遺作》、《雪萊詩集》等。瑪麗自己也留下了豐厚的文化著作：16本書和專著，和多篇短篇小說、散文、論文、游記、詩歌、信件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美國演員約翰·霍華德·佩恩曾向她求婚，但瑪麗拒絕道：“嫁給過一個天才后，只會嫁給另一個天才。”或許這個天才指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