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冬

詹靈筠

是冬，一座臨江的老城，它座落在漢江的源頭。

春節回到老家，她總是被包裹在銀毯般的白雪之中。這是一年中難得清閑的日子。卸下學習的重擔和家庭瑣事的牽掛，被冬季包裹住的老家就仿佛世外桃源一樣，寧靜而清幽。

老家的房子是一座有著四角的庭院，因臨江，幸運的在新城市的屢次建設中保存了下來。母親總是喜歡站在前廳、透過鏤空了的屋頂看天空，藍天被縮在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矩形中去了，好像一個被關在家中的頑童。母親經常告訴我，過去冬天下雪的時候，若是下得大、下得猛烈，前廳空地上便會積滿雪，這時老家的前廳便會成為親戚孩子們一年難得一次的游戲之地。堆雪人、打雪仗，一個個小小的紅色的身影在白白的雪地里打滾兒、嬉鬧，等著家長們做好新年豐盛的飯菜，自由而快樂。

老房子門口是被磨得滑亮的青石板路，踏著青石板路走到盡頭，跨過一個不算太高的堤岸，便是這個貫穿了整座城市的江。老家的住戶們一代代，都告訴自己的孩子，這條江是我們的母親河，終年青翠怡人。過去江很有性格，千帆過盡波濤洶涌，江上明月共潮生的情景隨時可見。現在因南水北調，江的性子變得寧靜舒緩。只是在冬天時，仍然不屈服在猛烈寒冬結下的冰層之下，依舊努力地流動著，雖然緩慢，也在裂開的幾塊冰層縫隙中扭著身子穿梭。一粒粒雪花如刨下來的珍珠粒，旋轉著身子著落在冰層上，融合進流水中，讓我感到母親河在青秀外表下的堅韌骨性。

順著江水的堤邊是一串的柳樹和銀杏林，所以秋天時節，老家臨江的這一條街是極美的。可到了冬天，新年時它們也成了光禿禿的一片。雪堆積壓在瘦瘦的枝條上，壓彎了腰，又從枝椏中間滑落下來，撲在地面上。好在也會有臘梅點綴，江邊不至于看起來那么蕭瑟，白雪堆中冒出幾點紅意，襯著新年的歡樂與熱鬧。江的對岸，是層層疊疊松樹林立的沿江丘陵。

若是趕上了寒潮，雪下得特別兇猛，丘陵會被大雪一層層覆蓋，蒸騰上來的霧氣一圈一圈地將它圍住，使群山露出的只有一抹黛色。

冬天太過寒冷。街上只剩下賣鞭炮、賣臘肉臘腸及賣早點的零尾幾個商家。街道上的行人也只三三兩兩，除非到初一初二，鄰里街坊交換年貨。老城置身于寧靜中，人來鳥也不驚。隨意走在路上，尋一家呼辣湯，喝一碗包谷粥，嚼一塊剁饃，整個胃暖和起來。這時候，仿佛街道屬于我，流水屬于我，那江邊的后山屬于我，每一顆毛竹的呼吸屬于我，每一粒雪花落地的歡呼聲屬于我，而我屬于這家鄉的冬季。

我喜歡留戀老家的冬。

遠山上的霧氣又緩緩爬升，醞釀著明天清晨的初雨；湖水潺潺托著浪花，沉淀下明年載起春風的激流。

鳥兒在枝頭仰頭歌唱，仿佛告訴我明年的春訊，問候我明年的歸期。

（作者單位：武漢市水果湖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