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和電子設備功能的日趨豐富,金融業與互聯網的融合發展成為不可阻擋的潮流,新型支付方式應運而生,逐漸成為當下人們生活中使用范圍最廣、成長最為迅速的支付方式。但隨之出現的還有犯罪手段更加隱蔽、資金流向更為復雜、涉及主體范圍不斷擴大的網絡侵財類案件。本文將對新型支付方式的發展背景下,網絡侵財行為的不同表現方式進行剖析,同時著重對信用卡詐騙罪的構成與認定、適用法律時的沖突問題進行詳細闡述,希望有助于厘清不同侵財類犯罪行為之間的定性界限。
關鍵詞 信用卡 第三方支付 詐騙 法條沖突
作者簡介:陳丹彤,上海政法學院,本科生,研究方向:刑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6.028
當今社會,新型支付方式的大量出現,擴寬了原有的支付渠道,使人們的生活更加便捷,卻也催生出許多過去無法想象的侵財犯罪手段。筆者將結合司法實踐中的相關判例,對不同新型支付方式的區別和通過新型支付方式實施犯罪的不同行為的定性標準進行分析,并著重剖析信用卡詐騙罪的構成。
一、新型支付方式的出現和發展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科學技術的飛速提升,以網絡科技和無線通訊運行技術為基礎的新型支付方式應運而生。相較于傳統的貨幣支付和票證支付,新型支付方式更具有便捷性和實時性,并且具體形式豐富多樣。究其本質,新型支付方式主要可分為兩種類型——手機銀行和第三方支付平臺。
在當今的移動支付市場中,各家銀行紛紛上線手機APP,改造傳統的支付機制構架,中國銀聯聯合80多家銀行推出的銀聯云閃付功能,在過去以銀行卡為載體的閃付功能基礎上,創新更為綜合的服務形式;Apple Pay、MI Pay、Samsung Pay等通過NFC技術將銀行卡與移動設備相結合,綁定銀行卡后,直接使用手機和指紋驗證即可在POS機完成支付,代替了實體卡的操作。上述支付方式,其本質上都是對手機銀行支付功能的延伸,涉及到的主要是銀行卡卡號和密碼,不存在處于收付方之間的中介功能——這也是新型支付方式中,手機銀行支付相較于第三方支付的最本質區別。
第三方支付指以支付寶、財付通為代表的具備一定實力和信譽保障的獨立機構,采用與各大銀行簽約的方式,通過與銀行支付結算系統接口對接而促成交易雙方進行交易的網絡支付模式。 至2017年第三季度,第三方移動支付的交易規模高達31.7萬億元,同比增長100.1%,其中,支付寶和財付通的市場份額已占到94%, 是當下涉及最廣、發展速度最快的新型支付方式。
二、新型支付方式發展環境下信用卡詐騙罪的認定
我國《刑法》第196條規定了信用卡詐騙罪這個罪名,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違反信用卡管理法規,利用信用卡進行詐騙活動,騙取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
需要注意的是,刑法語境中的“信用卡”一詞涵義范圍十分廣泛,是指由商業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發行的具有消費支付、信用貸款、轉賬結算、存取現金等功能的電子支付卡。 因此,人們習慣上說的銀行卡即刑法語境中的“信用卡”,既包括借記卡,也包括貸記卡,筆者在下文中寫到的信用卡與銀行卡也可視為同一事物。
(一)通過手機銀行非法轉移他人銀行卡內資金的行為,應當定性為信用卡詐騙
手機銀行作為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為適應時代發展上線的手機軟件,其綁定該行銀行卡后,實現實體信用卡的虛擬化。當進行交易時,仍是銀行卡與商戶之間的直接交互行為,不涉及第三方中介平臺的參與。因此,本質上,通過手機銀行非法轉移他人銀行卡內資金的行為和傳統的冒用他人實體信用卡進行犯罪的行為別無二致,應當定性為信用卡詐騙。
(二)非法轉移第三方支付平臺賬戶內的錢款,不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而應當認定為盜竊
有學者認為,非法轉移被害人第三方支付平臺賬戶內錢款的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筆者不予認同,理由如下:
以使用最廣泛的第三方支付平臺——支付寶為例,在非法轉移被害人支付寶余額賬戶內錢款的案件中,行為人往往是事先得知被害人支付寶賬戶的支付密碼、或者利用被害人手機號和身份證號碼更改支付密碼后,實施轉賬行為。其整個犯罪過程中使用的是支付寶賬戶獨立的支付密碼,不涉及是否綁定的銀行卡的問題。支付寶公司作為一個第三方支付平臺,屬于非金融機構,因此,支付寶的支付密碼與銀行卡的密碼不能劃等號;行為人更改支付密碼時用到的身份證號、手機號,也只是屬于支付寶賬戶信息,而不是銀行卡信息。故此行為根本不涉及銀行卡,也不涉及銀行卡資料,無法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
(三)非法轉移第三方支付平臺綁定的銀行卡內錢款的行為,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
近幾年來,以支付寶公司為代表的第三方支付機構為了方便客戶,與各大銀行合作,用戶利用第三方支付機構相關軟件綁定銀行卡,即可通過相關軟件實現使用銀行卡的消費、轉賬等交易功能。這種綁定第三方交易軟件的銀行卡已經超越了“實體卡”的限制,用戶在交易時無需出示實體銀行卡,只要正確填寫第三方支付平臺的帳戶名和對應支付密碼,即可完成支付。
筆者認為,對于此類非法轉移第三方支付平臺綁定的銀行卡內錢款,數額較大的行為,應當以信用卡詐騙罪論處,無論其通過的第三方平臺賬戶是自己所有還是他人所有。理由如下:
第一, 該行為不僅侵害了被害人的財產所有權,還侵害了金融系統正常的信用卡管理制度。持卡人的錢款雖然放置在銀行,但持卡人依然對其財物享有規范占有,銀行卡內的數字化財物代表著持卡人占有的電子貨幣,與現金同樣具有一般等價物的屬性。因此,轉移銀行卡內的資金同樣侵害了被害人的財產所有權。另外,1999年頒布的《銀行卡業務管理辦法》第28條規定“銀行卡及其賬戶只限經發卡銀行批準的持卡人本人使用,不得出租和轉借”,這是商業銀行對本行發行的銀行卡和持卡人進行必要管理、維護正常金融秩序的重要制度之一。通過第三方支付平臺轉移他人銀行卡內錢款的行為,屬于冒充他人身份使用銀行卡的行為,破壞了信用卡的正常管理秩序。
第二, 行為人實施了“冒用他人信用卡”的行為。根據2009年頒布的兩高《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竊取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并通過互聯網、通訊終端使用的行為屬于“冒用他人信用卡”,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需要注意的是,對于“冒用”一詞,應當理解為“冒充”加“使用”,即未經本人授權而使用銀行卡。行為人不僅需要冒充銀行卡持卡人的身份,還需要實施轉賬、交易等“使用”信用卡的行為。如果僅僅通過手機號和身份證更改了支付密碼,冒充了持卡人的身份掌握卡內資金,但沒有進行使用,持卡人的財產沒有因此受損失,則不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
另外,筆者認為,如果行為人A只是將銀行卡持有人B的資金從第三方支付平臺綁定的銀行卡轉移到B的第三方支付平臺賬戶內,不宜認定為犯罪。首先應當明確的是,這種“轉移”對于支付寶與銀行而言,僅是B的賬戶間電子數據的抹滅與增加,支付寶與銀行均未曾現實地占有B委托保管的錢款。因此,這一行為僅引起了資金在其本人委托的不同“保管機構”內的流轉,未對銀行卡持有人B或銀行造成實際的財產損失,未侵害盜竊罪或詐騙罪保護的法益,因此這一行為不屬于詐騙行為或盜竊行為的評價對象范圍。
三、如何理解刑法規范與司法解釋的沖突
在探討新型支付方式背景下網絡侵財類行為如何定性的過程中,我們不得不考慮現行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條文之間的矛盾沖突問題。
根據現行《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第三款,盜竊信用卡并使用的應當認定為盜竊罪。而兩高《妨害信用卡管理問題的解釋》規定,竊取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并通過互聯網、通訊終端使用的行為屬于冒用他人的信用卡,數額較大的應當認定為信用卡詐騙罪。
筆者聯想到,如果根據上述兩條規定,那么若行為人A是在現實空間中,盜竊他人的信用卡并使用,A的行為會定性為盜竊;如果行為人B通過竊取并使用他人信用卡信息資料,在網絡虛擬空間中實施轉移信用卡內資金的行為,則會定性為信用卡詐騙。這未免會讓人產生邏輯上的矛盾。本質上,兩種行為侵害的都是持卡人的財產所有權和正常的金融管理秩序,最終的行為定性卻不同,其所依據的兩條不同法律條文之間的沖突矛盾值得我們思考。
事實上,《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第三款盜竊信用卡并使用定盜竊罪的規定屬于法律擬制,是在當時第三方支付平臺未出現、甚至不存在通過網絡途徑使用信用卡的社會背景下設立的。當時的立法無法預料到如今實體卡使用漸少、新型支付方式蓬勃發展的社會現狀,因此才會產生定性上的分歧。筆者認為,由于當下盜竊實體信用卡并使用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且新型支付方式下盜竊信用卡并使用的情況一定會非法利用他人的信用卡信息資料,否則無法進行轉移資金的操作,因此當下刑法有必要對“盜竊信用卡并使用以盜竊罪論處”這一法律規定作出適當調整,同時對相關情況進行詳細解讀,以適應時代的發展。
四、結語
在經濟發展波譎云詭、新型支付方式快速發展的今天,利用第三方支付平臺作為犯罪工具的網絡侵財類案件屢屢頻發,復雜的資金流向和犯罪手段給司法機關的罪名認定帶來挑戰,卻也推動著刑法理論的日益創新、立法的與時俱進;這也促使著銀行和第三方支付平臺等機構進一步提升安全識別技術技術、完善法律保障,在保持人性化便捷服務的同時,提高賬戶的安全程度,減少人民的財產損失。相信經過多方的共同努力,未來的經濟發展環境一定會氣正風清。
注釋:
蔣貴斌.央行視角下新型支付方式的技術管控研究.時代金融.2017(23).
喻光繼、譚紅楊.電子商務模擬與實驗.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艾瑞咨詢.2017年Q3中國第三方支付季度數據發布研究報告.http://report.iresearch.cn/report_pdf.aspx?id=3136,2018年3月30日訪問.
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三次會議.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有關信用卡規定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