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麥記

□

“獨出門前望野田，月明蕎麥花如雪。”“城南城北如鋪雪，原野家家種蕎麥。”蕎麥，自古就是重要的糧食和救荒作物之一，被歷代文人所題詠。但是很長一段時間，由于人們片面地追求“食不厭精”，作為粗糧的蕎麥不被人們喜愛了。近些年，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健康意識的提高，蕎麥重新回到了大家的餐桌上。

受鄉(xiāng)下留守老人的影響，去年春天我也種了幾畦蕎麥，算是真正接觸了蕎麥。蕎麥耐貧瘠，生長期短，不費多少工夫，七八十天就能收割。

種蕎麥前，我將菜園邊的塘泥平整成畦，然后在上面打凼，點籽兒，最后掩上草木灰，蕎麥就算種完了。幾天后，我的眼前突然一亮，嫩綠的蕎麥苗兒從地里怯生生地冒出來了，細細的莖稈相互簇擁著。過段時間再看，嗬，蕎麥稈已躥到尺把高了，枝莖托起嬌小而繁密的白花，那是一種瑩瑩的白，方知古人為何愛把蕎麥花比作雪了。

蕎麥花淡淡的芳香引來蜜蜂嚶嚶嗡嗡，來往穿梭。兩個月后，五月的南風吹來，紫紅的莖稈綴滿黑褐色的蕎麥果實，在綠葉的映襯下，愈發(fā)成熟可愛。這時，就等收蕎麥了。

割回的蕎麥鋪在地坪上曝曬，然后用連枷打下籽粒，曬干，撮幾粒嚼一嚼，嘿，還真苦！一旁的老母親欣然道：“到手的財喜嘍！”我說：“您有‘三高’，以后就多吃蕎麥降一降。”誰知母親不以為然地說：“我吃怕了！”見我疑惑，母親解釋說：“小時候圩里常遭水淹，你外公連年種蕎麥救荒，稀飯里總要溜幾個蕎麥面團團。嫁到汪家后，日子更難，天天離不開苦蕎麥糊糊，從嘴里苦到心里……”

母親對“苦”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上世紀五十年代母親嫁給父親，由于土地貧瘠，種糧無收，只好種些耐瘦且成熟快的蕎麥，純粹為了填飽肚子。“大躍進”時，低產(chǎn)的蕎麥等雜糧統(tǒng)統(tǒng)被打入冷宮。以后青黃不接的歲月里，人們偷偷在自留地里種蕎麥，以緩解口糧的不足。分田到戶后，農(nóng)村仍以種水稻為主，那些產(chǎn)量不高又浪費土地資源的雜糧一并遭人擯棄。

如今，富裕起來的農(nóng)民開始崇尚健康的飲食，田地流轉(zhuǎn)后，閑不住的老人們打理著剩余的幾分薄地。他們無意于穩(wěn)產(chǎn)高產(chǎn)，一改過去傳統(tǒng)的作物品種，廣種蕎麥﹑玉米等粗糧。我告訴母親：“現(xiàn)在吃蕎麥跟過去可不一樣了，過去是救荒，現(xiàn)在是延年益壽！”母親連連點頭說：“想不到蕎麥原來是個寶！”然后打個謎語讓我猜：“紅桿子，綠葉子，開白花，結(jié)黑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蕎麥”。母親蒼老的臉上掛滿了笑，那是苦盡甘來的笑容。

時移世易，蕎麥——昔日總與窮根相連，是青黃不接的救荒糧；經(jīng)歷了時代的巨變，如鳳凰涅槃，回歸了本真，成為富裕起來的人們青睞的綠色健康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