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化時代堯頭窯技藝傳承問題探究

趙若皓　惠佳　楊德煜

堯頭窯是我國北方一個代表性的大型民窯，主要生產百姓日常生活實用器具，其陶瓷制品是傳統陶瓷燒制工藝的珍品。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發展的加快和人們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傳統技藝傳承問題和手工陶瓷市場競爭力弱的問題成為了堯頭窯發展的新困境。順應時代潮流，搭乘“一帶一路”快車，探尋堯頭窯未來新前景，應該成為堯頭窯發展新天地的新思路。

澄城縣的堯頭窯是民窯、土窯，所以民間需要什么就生產什么，其產品以民用的碗、碟、盆、盒、壺、罐、甕、燈、枕及文房用具為主，質優價廉，源源不斷進入尋常百姓家，深受群眾喜愛。

清朝有人著詩一首：“萬道玄云矗絳霄，祝融煽炭鼓尖敲。鑄來白碗勝霜雪，奇貴休夸汝定窯。”足見當時制窯盛況。鄉里還流傳著這樣一首農諺：“收秋不收秋，就看五月二十六。五月二十六日滴一點，就到堯頭買大碗，天下大碗咥米飯。”這首流傳久遠的農諺，有力地佐證了堯頭大碗頗有名氣，可見堯頭窯對百姓日常生活的影響深遠，與百姓文化水乳交融。

本文通過實地考察調研，探尋堯頭窯走出困境、煥發新的生機的思路和對策。

堯頭窯的歷史、地位和價值

明嘉靖《澄城縣志》記載，澄城“瓷砂始于唐”這是關于堯頭窯最早的文字記錄。[1]周鐵懷在窯址收藏的青釉壯丹盤，其造型與元代流行的瓷盤相同，由此推測堯頭窯在元代依舊窯火不斷。

明清兩朝是堯頭窯發展最為鼎盛的時期。明天啟五年的《同州府志》記載：“澄城堯頭產陶瓷器。”窯廠的規模和范圍，已接近現存遺址的面積，此時的瓷釉品種除了青釉、黑釉、茶葉沫釉，又增加了釉剔刻花、醬釉、潔品釉、白釉、白釉黑箍圈、白底黑花瓷。[2]晚期澄城堯頭窯所燒的透明釉，質量非常高，其水平已超過了北方青瓷著稱的耀州窯明代青瓷水平，可以說是明代北方地區水平最高的青瓷。由于堯頭窯的陶瓷價錢便宜，經久耐用，所以不僅受到當地百姓的喜愛，更是遠銷北方各地。

《澄城縣志》記載：“境內工藝不興，無其他特產，著名者惟長潤鎮（堯頭）之瓷器、砂器。”[3]之后由于社會動蕩，手工業者為了躲避戰亂紛紛關停了窯廠。這個北方著名的民窯也因此由盛至衰。

民國以后，堯頭窯的窯廠規模變小，多為個體燒窯，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新中國成立初期。1956年，公有制的澄城縣陶瓷廠在古窯址北坡下成立，古代的澄城堯頭窯從此停燒。改革開放后，工業化制瓷業的發展導致堯頭窯的手工制瓷業難以生存，傳統制瓷工藝面臨著失傳的困境。

不過，隨著保護傳統文化的意識增強，堯頭窯等到了復蘇的春天。2006年6月，堯頭窯陶瓷燒制技藝被國務院公布列入全國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2013年5月3日，堯頭窯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3年9月，堯頭村被住建部、文化部列入第二批中國傳統古村落名錄；2014年3月，堯頭鎮被住建部、國家文物局公布為中國歷史文化名鎮。當地政府也出臺了相關扶助政策來促進堯頭窯的發展和傳承。

堯頭鎮遍布手工作坊、窯場、火爐，因此堯頭鎮古稱“堯頭”，因堯瓷而得名，又因為取圣人之窯為意，改“窯”為“堯”，成為堯頭窯。據資料記載歷史上鼎盛時期堯頭有窯百余處，年產陶瓷達到220多萬件，不僅占據了渭北各縣市場，而且遠銷山西、甘肅、內蒙古、陜北等地。由此足見堯頭窯深入我國北方民眾的日常生活。

堯頭陶瓷有四大窯系，即碗窯、黑窯、砂窯、甕窯，瓷業產品與群眾的生產生活緊密相連，其造型粗中見細，拙中寓巧，給人以自然樸實的美感。千年的燒造歷史孕育了豐富的制瓷經驗，造就了精湛的工藝水平。

堯頭陶瓷造型粗獷古拙，紋飾簡練凝重，瓷胎厚重堅實，釉色純凈細膩。粗中寓巧，樸而不俗。無論是造型還是紋飾，都繼承了我國原始彩陶、漢魏陶塑、唐代三彩的藝術傳統，與各地官窯瓷器的纖巧高雅、南方陶瓷細膩精巧的風格迥異，形成具有獨特代表的北方堯瓷特色，加上民窯屬性，成為現當代人民了解北方民眾歷史文化、生活特色的重要載體。

堯頭窯被中央美術學院靳之林教授譽為“黃河之精，華夏之靈”，其特色的黑瓷被陶瓷界稱贊“地道的土瓷，純正的黑珍珠”。堯頭窯遺址面積約4平方公里，現存明清和民國時期的古窯址129座、古民居75處、制瓷作坊78處、廟宇祠堂17處、瓷片堆積層3處，是目前國內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遺存最豐富的古瓷窯遺址，被專家譽為古瓷窯“活化石”。

堯頭窯遺址和制瓷技藝的保護與傳承現狀

1、堯頭窯遺址保護現狀

堯頭窯遺址位于關中渭北黃土臺塬溝壑腹地。堯頭窯遺址區的遺址類型共有兩大類：古建筑遺址、堯頭窯燒造遺址。

堯頭窯遺址區內有一些清朝至民國時期的民居和一些家族的祠堂，然而遺跡的保存現狀并不樂觀。民居大多被廢棄，只有少數老人在里面居住，而且房屋比較殘破，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堯頭窯遺址景區內有白家祠堂、宋家祠堂等，然而這些祠堂并不是當時保留下來的遺跡，而是現代復原的建筑。

堯頭鎮具有豐富的制瓷原料——坩土、耐火土，同時水源充足、交通也便利。尤其這里處于“渭北黑腰帶”中部，煤炭開采條件優越，取用特別方便。堯頭窯制作陶瓷的瓷土多產自村莊附近的山，但是由于改革開放時期當地曾發展煤礦產業，所以許多以前的原料地遺址已作為堆煤場所，遺址遭到破壞。用于生產陶瓷的窯爐保留的較多，雖然有一些已經殘破，但是有保存十分完整的窯爐，并且依然可以使用。

堯頭窯還存在大量的陶瓷片堆積遺址。專家學者正是通過分析研究這些碎片中的陶瓷，才推斷出堯頭窯的發展歷程。但是在筆者實地調查時發現，這些碎片全部都是露天堆放，當地沒有采取任何保護措施，而且缺乏相關的介紹。

2、傳統技藝的傳承現狀

堯頭窯在政府的支持下建設了堯頭窯景區，引入堯瓷公司，幫扶技藝傳承人，形成了一片新興向前的發展趨勢。政府對省級和縣級傳承人分別補助5000元和500元，且對入駐公司有一定扶助政策，這在一定程度上鼓勵和支持了堯頭窯的發展。

堯頭窯燒制技藝這個傳統工藝的傳承方式多以父子相授、代代相傳的方式流傳。由于經濟效益低下，導致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乃至家族世代制窯的青年一輩都不愿再做窯。到景區調研時筆者了解到，堯頭窯現在制窯的多是老一輩的人，在交談中了解到他們的孩子中幾乎沒有人愿意做窯，僅有少數幾個遵從父輩意愿跟著做窯。他們雖然也會收些學徒，但學習做窯是一個長期且需要花苦功夫的活計，能長期堅持下來的少之又少。采訪中很多老藝人均對年輕一輩傳承人缺乏的問題表示了擔憂，這成為了堯頭窯燒制技藝傳承面臨的主要問題。

堯頭窯的斷代經歷使堯頭名氣大不如前。筆者在當地實地考察的過程中發現，就算是當地人，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不知道堯頭窯的，有的就算知道也沒有深入了解過；有的家庭表示雖然知道但并不會買回去使用，覺得這個相比其他日用替代品來說，并不經濟實惠。可見堯頭窯雖然已經在逐步復蘇，但其知名度不夠，新一代的年輕人有很大一部分不知道堯頭窯。還有一個經濟效益問題難以改變，純手工制作和低成品率導致其價格難以和其他工業生產日用品競爭，其持續良性發展仍面臨嚴峻的挑戰。

筆者到景區實地考察調研后了解到，堯頭窯景區的做窯主體分為三種類型：

（1）以手工藝人為主的家庭式作坊

堯頭村有百年的制瓷傳統，因此有一些從小就會制瓷的手工藝人生活在此地。他們從父輩那里繼承了燒造工藝和自家的窯爐，憑借自身手藝，以家庭為單位經營著店面。在堯頭鎮古窯遺址附近可以發現有幾戶這樣的家庭作坊。他們的作坊往往店面與工作地點在一起，生產與銷售集于一體。傳統堯頭窯工藝的傳承多依靠于這種傳統的家庭式作坊，但是這種模式下產品的銷售有一定困難。經過筆者走訪調查得知，這些家庭式作坊的銷售渠道很少，主要是熟人介紹或游客來此購買陶瓷，產品銷量主要取決于工藝品質量以及當時游客的數量。這樣的生產和營銷方式無法適應如今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

（2）陶藝大師精益求精的藝術品

有一些手工藝人在制作陶瓷方面有極大的熱情，于是他們在傳統工藝的基礎上，不斷精益求精，鉆研技藝，提升藝術品味，制造集實用與欣賞為一體的陶瓷精品。以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劉忠陽夫婦為例，他們燒制的“黑釉窯變獅子罐”入選2016年在北京國家博物館舉辦的“中國當代工藝美術雙年展”，并被中國工藝美術館永久收藏。在經營上，他們經常參與展會，會通過展賣會或者經銷商來出售，不過大部分還是以熟人介紹或是慕名而去購買的銷售方式為主。他們有一些固定的顧客，加上自身的名氣較大，所以銷量上相對可觀。

（3）以企業經營為主的陶瓷文化公司

一些擁有雄厚物質財富的陶瓷愛好者，他們將滿腔熱血致力于堯頭窯的復興事業中。他們創立陶瓷文化公司，生產具有現代元素，又不失傳統堯頭窯黑瓷風格的現代堯頭窯產品。以“鴻運來陶瓷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為例，他們生產了許多極富創意的現代堯頭窯產品，有酒具、煙灰缸、花盆等實用的生活用品，還有與美術學院的老師合作的一些具有強烈現代藝術風格的裝飾品。這些創新使傳統工藝煥發出現代感，更加迎合市場的需求。從經營方式上來說，這類企業更為注重品牌的宣傳推廣，經常參加藝術展覽，提高品牌知名度，增加銷售渠道；還經常與美術學院的老師合作，提高產品的藝術價值；并通過政府的支持和撥款，在景區建設了堯頭窯陶瓷展區，擴大了堯頭窯的影響。

探究堯頭窯技藝傳承發展的新思路

堯頭窯現今發展面臨的中心問題是精通制作工藝的老藝人越來越少，堯頭窯燒制技藝傳承面臨傳承困境。根據這個問題筆者參考其他瓷類及產品發展的有關經驗，思考并提出相關建議。

技藝傳承問題主要是技藝家族性傳承傳統和傳承人缺乏導致的。堯頭窯燒制技藝的傳承人缺乏問題，主要原因有兩個：經濟效益和興趣愛好。由于如今堯頭窯手工制瓷經濟效益低，而且又苦又累，導致年輕一代不愿意也不喜歡從事這項工作。針對這兩個問題筆者提出了以下建議：

1、提高經濟效益

（1）提高產品競爭力。堯頭窯作為實用器，在不銹鋼、鋁合金、塑料制品及其他瓷類生活日用器的工業化生產下缺乏經濟競爭力，市場份額減少，經濟效益低下。關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首先應當有明確的產品定位，在此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特色優勢，增強產品競爭力，再者是要不斷提升生產工藝效率，提升成品率，獲得更大的產品盈利空間，提升產品競爭力。只有抓住經濟效益這個中心問題并加以改善，提高堯頭窯的經濟效益，才能在利益驅動下讓更多人愿意學習并從事這項工作，從而保障堯頭窯燒制技藝的傳承。

（2）提升知名度。首先，堯頭窯需要借助外部良好環境的幫助。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四十一次集體學習時提到“推動綠色發展，營造碧水藍天”，2017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引導特色小鎮健康發展”，明確了特色小鎮發展的未來方向。其次，從2003 年起，我國開始公布國家級歷史文化名村名鎮，而澄城縣堯頭鎮被評為第六批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可以說，堯頭窯的發展得到了政策的支持和保護。最后，由于社會各界開始對中國傳統村鎮展開研究，堯頭窯的發展必定會得到各方的關注。大眾旅游時代的到來，堯頭窯可以借助這個“東風”，發展特色旅游，在保護遺址和傳承傳統技藝的同時獲得經濟利益，提高當地居民的生活水平。另外，可以進行互聯網的線上宣傳與線下宣傳相結合。如今是互聯網的時代，網絡的影響力已經大大超過了傳統媒體。堯頭窯景區可以借助網絡來介紹自身文化，同時可以通過網絡媒體介紹堯頭窯技藝的傳承現狀，吸引更多的人關注這個問題。同時還應該配合線上宣傳舉辦一些線下活動，例如陶瓷展會、群眾參與的制瓷比賽、祭火神等。

2、提升吸引力

堯頭窯作為曾經西北地區最大的民窯，其最具有特色的產業就是制瓷。所以，堯頭窯可以依托景區，在特定的地方開設專門的陶瓷制作工坊，并且分派專業的制瓷人員幫助游人以及制瓷愛好者前來感受親手制作堯頭窯陶瓷的樂趣。

其次，堯頭鎮還可以以堯頭黑瓷為依托，舉辦陶瓷展覽，擴大堯頭黑瓷的影響力。舉辦具有特色的文化活動不僅有利于當地旅游業的發展，更能為窯頭窯的文化傳播與技藝傳承做出貢獻。

堯頭窯技藝的傳承問題是堯頭發展的重中之重。一個技藝的傳承不僅僅依靠老一輩手工藝人的言傳身教，更是需要系統的、專業的培訓。堯頭窯負責人在采訪時告訴筆者，他們與當地學校溝通，進行了走進校園的宣傳活動。然而，宣傳活動只是堯頭窯技藝弘揚傳承的第一步，不僅要做到讓年輕一代認識堯頭窯，更要讓他們對堯頭窯產生興趣和熱愛。所以，堯頭鎮政府應該鼓勵技藝傳承人與高校合作，開展專業制瓷培訓，這不僅有利于技藝傳承人精進工藝，更能培養出具有專業知識的接班人，從而將堯頭黑瓷發揚光大。

結 語

堯頭窯作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有其自身的歷史文化價值。但由于尚處在開發前期，其自身的內涵還未很好地展現出來，大眾認知度也不高。堯頭窯景區作為一個重要先導，應當明確自身的定位，努力挖掘自身價值，為堯頭窯的進一步發展與傳承奠定良好的基礎。

注釋

[1]李楊.澄城堯頭窯遺址的保護與發展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碩士論文，2013.

[2][3]精湛技藝——澄城堯頭窯陶瓷燒制技藝.渭南新聞信息網.2014.

參考文獻

[1]王雄.基于生態博物館理念的陜西澄城縣堯頭村保護與發展研究[D].西安建筑科技大學，2016.

作者簡介

趙若皓 西北大學本科生

指導老師 成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