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成國家兒童醫學中心,對復旦兒科醫院來說,是卓絕攀登的必然榮譽,也是視野更高的全新起點。
如何爭取到國家醫學中心的資質,無疑是頂尖級三甲醫院最為關心的問題之一。
而對于早在去年初就已煉成“國家資質”的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以下簡稱“復旦兒科醫院”)來說,如今需要籌謀和探索的是,如何在更高的起點上,發展醫院自身以及引領全國兒科服務體系。
2017年,醞釀許久的國家兒童醫學中心落地京滬,復旦兒科醫院成為主體單位之一。院長黃國英告訴《中國醫院院長》,恰逢2017年春節前夕,復旦兒科醫院收到原國家衛生計生委的文件,讓醫院管理層和員工都很振奮。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黃國英深知。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由京滬兩地的三家頂尖兒童專科醫院共同組建,政府希望這些醫院能夠發揮輻射引領作用,帶動我國兒科服務體系發展。
時間回溯到2008年下半年,復旦兒科醫院剛剛完成從城區楓林路到閔行區萬源路的搬遷。
這家1952年建院的醫院,經過幾十年發展,業已成為國內兒科醫院的執牛耳者之一。然而隨著醫院口碑和患者流量的積累,300多張床位的規模,已經漸漸開始限制醫院未來的發展。
醫院搬遷擴大規模,無疑是一次巨大的發展機遇,然而搬遷工作事無巨細卻又關乎醫療安全。2007年走馬上任的黃國英,首當其沖面對的就是新院建設的收尾與搬遷。他與醫院管理層制定了詳盡的搬遷計劃,保證醫院在時間快、行動穩的情況下投入新的運營。
搬到閔行,復旦兒科醫院床位規模到了800張,醫療條件大大改善。新的規模必須要有更高的追求,這成為了黃國英及其領導班子在醫院搬遷的同時也在想茲念茲的問題。在這一關鍵節點,醫院無疑需要一個相稱的遠景規劃,為自身發展定調,甚至也是為中國兒科醫學發展探路。
“亞洲一流的兒童醫學中心”,這是黃國英為復旦兒科醫院提出的遠景規劃目標。所謂亞洲一流,在他心目有兩個標準:第一,醫院在學科發展上要直接對標日本、新加坡;第二,一部分專科實力突出,東亞東南亞地區患者一旦生病,除了選擇到日本、新加坡等地就醫,也愿意選擇來上海就醫。

“亞洲一流的兒童醫學中心”,這是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院長黃國英提出的遠景規劃目標。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亞洲一流”愿景規劃,不僅植根于復旦兒科醫院半個多世紀以來深厚的學科積累,亦在于黃國英給出了令人信服的攀登路線圖。
如何實現“亞洲一流”,黃國英謀定而后動。他清晰地預見到醫院學科成長的細分趨勢,果斷在復旦兒科醫院開啟專科化戰略之路。
過去,兒科在綜合醫院只算是一個小規模科室,有的甚至依附于大內科。即使在兒童專科醫院,兒科服務分化也不夠細,科室設置也比較簡單。
“醫院搬遷之前,復旦兒科醫院還是大科室管理的架構,只是在大科室下逐漸分出專業組。不過,這些專業組往往規模偏小,普遍就是三五張床位,每周出一兩天細分專業門診,接診患者的數量也有限。”黃國英說,醫院場地和床位有限,制約著患者數量,也制約了醫院業務細分。
在黃國英看來,專科化戰略是強化醫院疑難危重癥診療的必需。2008年醫院搬遷前后,黃國英希望發動醫院管理層,推進專科化,將條件成熟的專業組逐步獨立建制為科室,實現管理的扁平化。
“過去,大科室架構下設很多專業組,專科化戰略實施后,專業組成為了獨立科室,直接向醫院負責。”黃國英回憶說。
為了取得共識,醫院組織中層干部頭腦風暴來討論專科化轉型。在頭腦風暴中,共識逐步達成,并圍繞著場地劃分、人手問題、收入分配、服務模式進行討論,專科化路徑也逐漸清晰。
“我們并不追求一刀切,我們的原則是成熟一個獨立一個。”黃國英說,“醫院搬遷到新院區,空間當時基本夠用,場地的問題并不大;專科規培逐漸定型,也讓醫院建立起完備的人才培養體系。”
隨后,醫院把大內科、大外科的亞專科獨立出來。復旦兒科醫院醫療副院長翟曉文回憶,“大內科下面血液、腎臟、風濕等專業組逐漸分開。腎臟、風濕最初并在一起,時機成熟后也分開了。”
在專科化轉型的同時,專科服務也發生了變化。“專業組原來每周出一兩次門診,到每天都安排出診”。黃國英表示,“過去,病房由專業組管理,門診則由門診部管理,管理脫節。現在,專科患者來到醫院,門診、病房一體化管理,都由專科科室負責,出院后隨訪也由科室承擔”。
而正是專科化戰略的不斷推進,醫院涌現出了“一二十位30歲出頭的科室主任”,在學科發展上“冒出一批小老虎”。
就在黃國英規劃醫院“十二五”發展方略的同時,在國家頂層設計層面,國家醫學中心的概念逐漸浮出水面,定位和功能也逐步明確。
隨著頂層設計落地,2012年前后,原衛生部有意推進國家兒童醫學中心建設。國家戰略調整,恰好與復旦兒科醫院的新發展戰略建構步調一致。
而“果斷把握這次機遇”也就成為了黃國英和醫院上下的共識,為爭取醫學中心落地醫院的資質,在政策醞釀期醫院就積極向上級相關部門表達決心。而且,跟國內同行一起,參與到國家兒童醫學中心建設的政策制定建議中。
在醫院規劃層面,黃國英和醫院管理層順勢調整方向,將“亞洲一流的兒童醫學中心”和“國家兒童醫學中心”兩大目標結合起來。
盡管當時政策還未完全落地,但黃國英甚是篤定,“國家醫學中心的主要功能應該包括:疑難危重癥診療以及技術示范推廣;醫學人才的培養;臨床研究成果轉化;為醫療衛生政策制定提供支撐研究”。
兩大目標結合,復旦兒科醫院開啟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的修煉。黃國英系統地提出了“標準化、專科化、信息化、國際化”的發展方略,希望全面促進醫院發展。
“管理必須有規矩,隨著醫院發展,醫院內涵建設需要管理標準化。”黃國英說,復旦兒科醫院主要以兩個標準為抓手來推進醫院標準化工作:一個是國家醫院等級評審,以及質量與安全評審評價體系;一個是參考國際通行的JCI標準,借鑒其以患者安全為中心的評審評價體系。
專科化是黃國英持續堅持的醫院發展理念。在前期專科化戰略的持續實施后,復旦兒科醫院的專業臨床科室逐漸達到45個,到“十二五”期間,一批科室主任逐漸“成長為國內知名的學科帶頭人”。
而信息化建設則遵循著從點到面展開的步調,如今醫院的信息系統已經深入到醫院業務的方方面面,醫院管理層每天都能定時收到系統自動發送的運行數據,醫院不僅跟上海申康信息化系統主動對接,也跟原國家衛生計生委平臺實現信息互聯互通。在2016年,復旦兒科醫院信息化通過了HIMSS六級認證。
要打造“亞洲一流”和“國家醫學中心”,國際化是必然的戰略路徑。目前,復旦兒科醫院醫生在北美地區獲得執業資質認可,醫院每年有兩三百人次出國交流,國外專家來院講課每年超過百次。
黃國英深知,打造國家醫學中心不僅需要做好上述“內功”,還要做好輻射周邊帶動全國兒科發展的“外功”,這也是國家醫學中心的職能與定位。
因此,復旦兒科醫院早在2015年,就牽頭12家大學附屬兒童醫院建立了中國兒科發展聯盟。“聯盟內醫院目前都在探索建立兒科醫聯體,輻射帶動區域內兒科服務機構,‘兒科聯盟醫聯體協作網’逐步落地,輻射全國1400多家地市級醫院。”黃國英自豪地說道。
復旦兒科醫院自身的醫聯體建設也在穩步推進。最初,黃國英積極游說復旦大學系統多家醫院院長和兒科主任,推進兒科服務協作,在2014年建立了復旦大學兒科醫聯體。
隨后,復旦兒科醫院跟閔行區13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3家綜合醫院兒科建立起縱向協作醫聯體——復旦大學兒科醫聯體閔行協作網。而后在上海市政府規劃本地兒科醫療服務體系、將兒科醫聯體鋪開的建設過程中,這一協作網進一步輻射到徐匯區、金山、青浦、松江,輻射人口800多萬。
借助復旦大學與廈門市合作的“東風”,復旦兒科醫院建設和托管了廈門兒童醫院,并在此基礎上,以托管醫院為中心,聯合廈門、泉州、漳州十多家醫院,建成了廈漳泉兒科醫聯體,輻射福建西南部人口700多萬。
2016年7月,原國家衛生計生委發布國家兒童醫學中心設置規劃。復旦兒科醫院隨后正式遞交成為國家醫學中心的申請。
經過國家有關部委小半年權衡,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終于在2017年初落地,復旦兒科醫院成為建設主體單位之一。
獲得國家醫學中心建設主體的資質,復旦兒科醫院管理層首先感到很振奮,冷靜下來則是壓力和責任。
“這是更高的起點,也是更大的責任。”黃國英表示,“這份殊榮意味著過去的工作得到認可,醫院接下來的重點工作是強化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的建設和履行‘國家隊’的責任。”
如何做好醫學中心的規劃建設,一場大討論在復旦兒科醫院展開了。
經過一番大討論,醫院管理層凝聚全院共識,提出了新的發展方略——主動服務國家發展戰略,建設醫療、教學、科研、預防、管理五位一體的現代化兒科醫學中心。
而以這樣的戰略理念為指導,復旦兒科醫院最終形成國家兒童醫學中心建設的“1461方案”。
“1”是指一個擴建工程。
“4”是四大支撐平臺。一是建設臨床醫學部。二是建立兒科研究院,開展基于疾病發生、發展和診治新技術研發應用的科學研究,開展基于疾病防控與兒童發展的臨床規范和標準、重大疾病信息登記以及相關政策研究。三是兒科學院,建立全鏈條式培養體系,將本科生、研究生、住院醫生、專科醫師和進修生培養納入其中。四是對外協作與交流部。
“6”是前述六大臨床中心:疑難危重癥臨床中心、新生兒臨床中心、出生缺陷臨床中心、傳染感染與免疫臨床中心、血液腫瘤臨床中心、兒童保健與康復臨床中心等。

黃國英強調:
管理必須有規矩,隨著醫院發展,醫院內涵建設需要管理標準化。
黃國英深知:
打造國家醫學中心不僅需要做好上述“內功”,還要做好輻射周邊帶動全國兒科發展的“外功”,這也是國家醫學中心的職能與定位。
黃國英認為:
無論對于兒童和成人,理想的醫療服務體系應該首先遵循就近原則,否則會造成巨大的資源浪費。
黃國英表示:
隨著分級診療體系建設,大型醫院普通門診服務量未來是會被壓縮,甚至被取消的。雖然這一發展轉型是一個較長的過程。
黃國英說:
兒童不僅僅是家庭的未來,也是國家的未來,更是一個世界的未來。
“10”是依據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的建設目標,醫院重點在十個方面實現突破:兒科疑難危重癥的診斷、治療與示范引領;培養兒科臨床技術骨干和學科帶頭人;全國多中心、大樣本臨床研究;示范、推廣適宜有效的高水平診療技術;編制兒科疾病防治指南、技術規范和標準;構建兒科疾病防治網絡;制定全國兒科疾病防治規劃;兒童主要疾病登記、流行病學和公共衛生信息監測;兒科疾病防治及兒童醫療保健技術國際交流與合作;協調、統籌國家兒童區域醫療中心的相關工作。
“2017年恰逢‘十三五’規劃開局之年,醫院也將方案跟新的五年規劃緊密結合。”黃國英說。
國家醫學中心需要強化疑難危重癥診療,因此,醫院真正的挑戰還是在于下一步學科的發展,以及如何輻射帶動兒科服務體系的發展。黃國英對此早有籌謀,“發展理念從追規模到強實力”,“服務方面從數量大到質量高”,“管理方法從粗線條到精細化”,充分發揮著國家兒童醫學中心的引領作用。
“要關注別人看不了的,別人不想看的,別人看壞掉的。”黃國英說,這樣,醫院技術發展才能站在一個新的制高點上。
他進一步提出,“專科化在今后五年要進入第二階段,在專病化上再進一步。”科室需要進一步把部分復雜病種看得“更深更精”,而且醫院未來的資源配置也將圍繞著專病化鋪開。
盡管國內兒科專科化已經起步,但是與國際上頂尖兒科醫院相比還有較大差距。
“國內兒科醫院的門診還是以綜合性門診為主,門診病種相對比較粗放,精細化程度仍然不夠。”黃國英指出,“雖然國內兒科醫院在服務規模上超過了歐美的頂級兒童醫院,但多倫多兒童醫院2015年就能夠同時開設270多個專科專病門診,同期國內醫院只能開設50多個。”
這樣的國際對比,黃國英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提及,希望國內同行關注歐美兒科專病化發展。
實際上,隨著國內患者需求釋放,也讓國內醫院在專病化方面,逐漸具備繼續追趕歐美的潛力。而復旦兒科醫院干細胞移植技術的成功“突圍”,就可謂是一個典型的案例。
作為該院干細胞移植學科領軍人的副院長翟曉文,對黃國英持續力推的專科化、專病化戰略感觸極深,在她看來,正是有了專科化的“厚沃土壤”,才會有干細胞移植技術在該院的“落地生根”。
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發展
1952年
上海西門婦孺醫院、中國紅十字會第一醫院、中山醫院兒科合并為上海第一醫學院兒科學院。醫院最初在肇嘉浜路接診,僅設兒內科,床位80張,日均門急診200人次。
1954年
醫院搬遷至楓林路,掛牌上海第一醫學院附屬兒科醫院。醫學院20世紀80年代更名上海醫學院,2000年與復旦大學合并。醫院多次易名,2004年定名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
2008年
復旦兒科醫院搬遷至閔行區萬源路,核定床位600張,員工數超過1400人。
2017年
復旦大學附屬兒科醫院獲批成為國家兒童醫學中心。
早在2006年,翟曉文在美國學習時開始留意到干細胞移植技術的臨床應用。但因當時基因診斷技術在國內普及不夠,她以為一段時間內國內無法開展這樣的新技術。
到了2013年前后,復旦兒科醫院血液科開始重點攻關干細胞移植技術。翟曉文原本想在患者量較大的白血病治療上探路,但很快她就發現患者有限,“畢竟白血病診療方案較為成熟,且醫院間競爭激烈。”
不過,翟曉文隨后就從免疫科找到新的機會:免疫科在專科化后發展迅速,原發性免疫缺陷病診斷率大幅提高,每年至少能夠診斷出需要干細胞移植的患者數十例。
如今的復旦兒科醫院在專病化方面,要求“每個科室要有3到5個特色專病門診”,截至2017年底,復旦兒科醫院的專科、專病門診已將近200個。
黃國英認為,無論對于兒童和成人,理想的醫療服務體系應該首先遵循就近原則,否則會造成巨大的資源浪費。
政府的衛生規劃,必須盡可能創造條件讓患者就近看病。就近看病則需要以下三個主要條件。
第一,家門口社區服務機構和醫學中心提供同質化醫療服務。第二,患者生病后優先選擇社區服務機構,由首診醫生判斷轉診與否;需要轉診也由其代為預約。第三,合理的價格體系。
黃國英強調,就近看病和有序就醫,社區服務機構是基礎。當前,大醫院普通門診實際上是在替專科專病門診、手術服務篩選患者,大量業務屬于基層社區服務的范疇。“隨著分級診療體系建設,大型醫院普通門診服務量未來是會被壓縮,甚至被取消的。”黃國英表示,“雖然這一發展轉型是一個較長的過程。”
在他看來,三級兒童專科醫院必須未雨綢繆,盡早布局,提升專科專病服務能力,擴大專科專病患者來源。
在建設這樣的醫療服務體系中,醫學中心能起到什么作用?他說,第一,醫學中心在培養同質化的醫護人員方面,需要承擔更多責任。第二,醫學中心需要下沉到社區,強化雙向轉診,將服務整合起來。
“新時代需要更好的兒童醫療。”黃國英說,“兒童不僅僅是家庭的未來,也是國家的未來,更是一個世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