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追夢”，直播救助流浪者

立夏

江西九江青年蔡艷球，雖然相貌平凡，沒任何才藝，卻在直播界闖出名號。他在某直播平臺的賬號“牛哥追夢”訂閱量超過32萬，最高峰時共有6萬多名粉絲在線觀看。在幾乎一天不落的直播中，主題只有一個———“尋找流浪漢”。為了幫助流浪漢回家，他走遍多個省份，爛尾樓、鄉(xiāng)道邊、公廁也逐一尋找，不到兩年就成功讓38名流浪漢“回家”。

想到哥哥，他在河邊哭了很久

2016年的8月，來自江西農(nóng)村的蔡艷球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商販。兩個女兒剛到上學的年紀，妻子在老家照顧。蔡艷球常年在外做生意、擺地攤，跟著廟會、展銷會到處跑，偶爾回家一趟。

蔡艷球進好貨，如往常一樣，挑了個人多的地方擺攤賣飾品。不遠處，一位五六十歲的流浪老人進入他的視線，老人穿著短褲，沒有鞋子，正在地上撿煙頭。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流浪漢，但不知怎么動了惻隱之心。蔡艷球去附近小店里買了面包、冰水和香煙，試圖遞給對方，可對方一直不要，看著蔡艷球的眼神很驚恐。蔡艷球繞了段路，走到老人前頭，把面包和煙一股腦放在垃圾桶里。老人走近，只撿走了香煙。一旁偷偷看著的蔡艷球放下心來。

擺攤的不遠處有條河，蔡艷球至今記得，等老人走后，他在河邊哭了很久。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1994年春節(jié)，蔡艷球剛滿9歲，全家人按慣例，正月初三去姑姑家走親戚。17歲的哥哥很高興，蹦蹦跳跳走在前頭，一眨眼卻找不到了。哥哥患有癲癇，智商也比同齡人低得多，在村子里玩耍時，都是個頭更小的蔡艷球保護他。找了三天三夜，蔡家終于在離家?guī)资锏牡胤秸业窖傺僖幌⒌拇髢鹤樱敃r用三輪車把他運回來。爸爸抱著他進門，給他喂糖水，已經(jīng)喝不了了……尋回當天，蔡艷球的哥哥就過世了。全家人都不敢想象，這流浪的3天他到底是怎么熬過的。

記憶復蘇了。于是，這個個頭適中、下巴留著一撮胡子、激動時眼角皺紋分外顯眼的普通生意人，悄悄做了個決定。他回老家買了輛二手車，花了1萬多元。起初，他從江西向湖北方向行駛，白天起早做生意，中午收攤尋找流浪者，晚上就睡在車里。

玩直播的朋友得知了，建議他注冊直播賬號，因為能讓更多人一起幫忙，也能有份打賞。蔡艷球覺得直播挺稀奇，就試了試，開車的時候直播，擺攤的時候也直播。在直播的世界里，蔡艷球的名字叫“牛哥”，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非主流”。在以藍光畫質(zhì)著稱的某直播平臺上，他的直播間常年只能維持最低的清晰度，還時常對不上焦。

他直播的內(nèi)容也和光鮮亮麗搭不上邊，大都是灰頭土臉的流浪者。蔡艷球與他們交流，希望送他們回家。他開辟的直播間，在一眾美顏、游戲、才藝直播中獨樹一幟。

粉絲們是他的“移動秘書”

直播鏡頭下的流浪漢都驚人地相似：衣衫襤褸，佝僂著身子，手上拎著破舊蛇皮口袋，頭發(fā)比常人長很多，神情驚恐。遇到一位，蔡艷球就下車，小心靠近對方，給他遞一支煙，以此判斷能不能進一步接觸。

一年來，他摸索出一套與流浪漢相處的方式。接近流浪者，后備箱的鐵鍋派上了不小用場。流浪者大多棲身在橋底下、垃圾堆旁或者舊房子里，如果對方?jīng)]有“見到就跑”，蔡艷球就去其棲身處守候，到飯點了，給對方做頓飯，通常都是簡單的面條。

在這之前，他也領著流浪者去過小飯館，但服務員不讓進。蔡艷球就牽著流浪者一起撿柴火、做飯，飯做好了，流浪者覺得自己也付出了勞動，吃起來更踏實。

給流浪漢剪頭發(fā)也一樣，是蔡艷球自己摸索出來的。在湖北荊門的一個鎮(zhèn)上，他曾領著流浪者去理發(fā)店，想給對方剪頭發(fā)，拾掇干凈。一連去了七八家，全被拒之門外。沒有人愿意剪，雙倍價格也不行，蔡艷球就自己買剪刀、刮胡刀，去河邊給他們洗頭發(fā)。剪頭發(fā)，更要小心試探。蔡艷球先剪下一小撮頭發(fā)，舉在手里給流浪者看，溫和地問：“可以剪嗎？”對方同意了，才剪，不同意，就不剪了。

直播第一個月，蔡艷球共收到3.8元的打賞；直播第二個月，打賞過百元。而現(xiàn)在，他的“牛哥追夢”的直播間訂閱人數(shù)已超過32萬。起初還很冷清的直播間，如今只要開播，彈幕就不會停。掛著“追夢團”粉絲徽章的觀眾名單變得越來越長。靠直播時的禮物收入，蔡艷球已經(jīng)能維持基本生活開支。除了直播間的禮物，蔡艷球很少接受其他饋贈。兩年間，他數(shù)次拒絕了流浪者親屬遞上來的感謝紅包。一次避讓紅包的過程中，蔡艷球不慎踩到了一塊釘板上，還刺傷了腳。粉絲想給他眾籌換一輛質(zhì)量好的車，他拒絕接受，寧可借錢。

直播帶來的改變顯而易見。在成為蔡艷球的粉絲之前，看直播的人都不大關注生活中出現(xiàn)的流浪者。但如今，有的粉絲主動向他提供線索，還有的按照蔡艷球的方式成功幫助流浪者回家。當蔡艷球遇到流浪者說他聽不懂的方言時，天南海北的粉絲就是他的翻譯。一旦出現(xiàn)流浪者家鄉(xiāng)的線索，粉絲們就像是蔡艷球的“移動秘書”，一起尋找可能的信息、線索，一一求證。直播間都設置有“房管”，蔡艷球只看這位粉絲能否熱心幫忙維護直播間、尋找流浪者出身的線索，來決定是否給他“房管”。31位“房管”如今也成為了普通人“牛哥”的三頭六臂，甚至是比他更有能力的尋找者。

為流浪漢“流浪”了7萬公里

為了方便稱呼，每一個流浪者都會被直播間的粉絲賦予一個代號。剛被蔡艷球送回家的流浪者是開封人，于是被稱為“開封哥”。還有一名流浪者總背著女士包，于是被稱作“背包哥”。

第33名成功回家的流浪者被稱為“丁老師”。他住在福建省建甌市的一座橋下。皺紋里都是灰塵，紫色的棉襖蹭得烏黑锃亮。

蔡艷球像一個偵探，通過與流浪者交談，聽口音分辨其家鄉(xiāng)所在地，拿筆讓他寫下名字和家庭情況，觀察他生活里的蛛絲馬跡，比如“丁老師”帶在身邊的兩本書。比對字跡后發(fā)現(xiàn)，他可能來自浙江省臺州市天臺縣赤山村。

蔡艷球與粉絲分頭尋找當?shù)氐呐沙鏊⒋逦瘯嚷?lián)系方式，搜索網(wǎng)上的尋人信息，大家共同鑒別真假，很快就聯(lián)系上了“丁老師”的家人。他的故事由此揭開：走失25年以上，曾做過教師，精神出問題后走失流浪，妻子已經(jīng)改嫁……有些細節(jié)蔡艷球也不甚清楚，但是最重要的是，流浪者不再是斷線的風箏。回歸家庭，意味著重新融入社會有了一絲可能。

蔡艷球的家里也有掛念他的妻小，但為了讓流浪者回家，他很少安定下來。長年奔波的情況，讓他連外貌都和流浪漢相差無幾，陪伴他的就只有一輛二手車，吃住全在車上，只有帶流浪漢洗澡時，才會到小賓館開20元一晚的房間。

2017年9月8日晚，蔡艷球來到上海，參加“99公益日”星空演講特別關愛專場的活動，站在上海1862老廠房劇院的舞臺上分享了尋找流浪漢的經(jīng)歷與故事。蔡艷球第一次見識這種“大場面”，當時，他身邊站著俞灝明、大鵬等明星，臺下坐著上百名觀眾。從一個普通人變成小公眾人物，這是蔡艷球此前從沒體會到的成就感。

蔡艷球說自己為流浪漢“流浪”了7萬公里，救助了38名流浪者回家。他不確定自己在路上的生活將持續(xù)多久。“我想有更多時間陪家人和小孩。可能以后流浪者很少的時候，我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