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戲曲傳統水袖在當代古典舞中的運用

杜雨汀

【摘 要】水袖，本是我國傳統戲曲服裝的一部分，具有相對獨立的表現方式和表演技巧，現在常常被舞蹈節目創作所吸收和借鑒。尤其是當代中國古典舞的創作，借鑒和繼承了戲曲中許多風格元素，水袖也成為繼承和發展的一部分。

【關鍵詞】戲曲；水袖；舞蹈；運用

中圖分類號：J7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07-0012-02

2014年央視春晚版的舞蹈《百花爭妍》，是一部由四川省歌舞劇院有限公司、四川藝術職業學院和成都市文化藝術學校三家單位聯合打造，展示四川文化魅力的精彩節目。該舞蹈作品通過精挑細選的演員和編導精心編排，加入了青年舞蹈家李倩，以精湛的“水袖功”為表現手段，配上國粹京劇經典《夜深沉》的音樂，整個節目看上去精彩絕倫，美不勝收。

水袖，本是我國傳統戲曲服裝的一部分，具有相對獨立的表現方式和表演技巧，現在常常被舞蹈節目創作吸收、借鑒。尤其是在當代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中，借鑒和繼承了戲曲的許多風格元素。而在比《百花爭妍》更早一些的時期，以水袖為表現手法、具有較大影響的舞蹈節目，是在2006年上演的我國首部原創性大型戲曲服飾意象藝術展演《大羽華裳》中第三篇章的《云裙水袖》。《云裙水袖》是《大羽華裳》的一個篇章，也可以作為一個獨立表演的戲曲舞蹈節目。兩者同樣以水袖為表現主體，都選用京劇音樂為載體，均是女子群舞的節目，她們的共同點在哪？不同點在哪？在傳統戲曲劇目中的水袖運用和這兩部舞蹈作品中的水袖運用又有什么差別呢？以下是筆者的淺析。

一、兩部舞蹈作品的比較研究

（一）藝術類型?！对迫顾洹肥菓蚯璧?，是大型創意展演中的一個片段，屬于展演中的組成部分；而《百花爭妍》是獨立的一個舞蹈節目，屬于古典舞范疇。這兩部作品在藝術類型上有明顯區別。

（二）取材源頭。這兩部舞蹈作品，首先在取材上是相同的，都選用戲曲水袖這一特殊符號作為舞蹈表現的主體手段；不同之處在于取材的劇種不同，《云裙水袖》的取材主要來自于京劇旦角表演的身段和韻律，《百花爭妍》主要取材于川劇旦角表演的身段和韻律。

（三）表現方式。這兩部舞蹈作品在各自的表現方式上基本相同，都是繼承了傳統戲曲旦角的身段和水袖運用方法；兩者的區別在于，一個明顯具有京劇旦角雍容華貴、沉穩大氣的韻味，另一個明顯具有川劇旦角活潑俊俏、婀娜嬌媚的美感?！对迫顾洹藩q如一幅細膩柔美的畫卷，三段體的表現結構，從空靈的吟唱開始，表現出戲曲（京?。┑┙怯挠脑乖苟趾瑡蓭牡乃囆g之美，通過水袖營造出純美、靜美的意境。而《百花爭妍》的表演是將手上的水袖舞成了一幅“百花”盛開圖畫，演員身著艷麗的服裝，扮相嬌俏，蝴蝶頭飾充滿戲曲韻味，盈盈身姿舞態婀娜，隨著音樂和流暢的舞蹈結構變化，舞動的水袖極富韻律感和造型感。

（四）技術技巧。在水袖運用的技術技巧上，也都是將傳統水袖功抖袖、擲袖、揮袖、拂袖、拋袖、揚袖、蕩袖、甩袖、背袖、擺袖、撣袖、疊袖、搭袖、繞袖、撩袖、折袖、挑袖、翻袖等技巧融入到舞蹈之中，充分展示。不同在于，《云裙水袖》主要尋求水袖在“收、放、抖、花”之間的靜態之美，塑造旦角形態的造型美，水袖的技巧為身段韻味服務，為意境之美服務?！栋倩庡分饕獙で笏湓凇皳u、拋、甩、收、翻，”之間的動態之美，以擬人為花來塑造角色，水袖的技巧為表現“百花爭相怒放”的題意服務，為情景之美服務。

（五）服裝造型。從演員表演的服裝和造型上來看，這兩部舞蹈在風格上也大體相同，都采用戲曲服飾“帔、裙襖和水袖”的組合結構，化妝上以戲曲旦角妝容為基礎，佩戴簡化版的戲曲旦角“包頭”頭飾，有“片子、泡子”等裝飾。不同在于，《云裙水袖》的服裝以素色（白色）為主，白色的帔、白色的裙襖和白色的水袖，頭飾配有“片子”、“泡子”和黑色長辮。整體看上去簡潔、素雅，符合節目本身追求的清澈純凈的題意和純美靜美的意境。而《云裙水袖》的服裝則靚麗鮮明的多，采用淺綠偏黃色的帔、玫紅色的裙襖和白色的水袖，頭飾在“片子”、“泡子”和黑色長辮的基礎上，加有彩蝶頭花。整體看上去明艷絢麗，符合節目“百花爭妍”的題意和“春光明媚、花團錦簇”的意境。

（六）音樂風格。《百花爭妍》最初使用川劇音樂為舞蹈音樂，后來在春晚版中根據要求換為了京劇《霸王別姬》中“虞姬”表演劍舞時的傳統曲牌《夜深沉》，而《云裙水袖》的音樂采用的是京劇《貴妃醉酒》中楊貴妃“海島冰輪” 唱段的“四平調”。兩者音樂選用都采用了傳統的京劇音樂，但選擇的劇目元素和音樂風格的不同，也會形成舞蹈風格的區別?！顿F妃醉酒》中的四平調，節奏舒緩、優美，如行云流水般飄逸升華，因此《云裙水袖》的表演恰如空中漂移的白云，靜美無暇，磅礴大氣。而《霸王別姬》中的《夜深沉》，節奏前慢后快，跌宕起伏，因此《百花爭妍》的表演似山澗飛舞的溪流，時緩時急，恰如百花園中，從初放到怒放，從獨放到爭相眾放的花朵，艷麗繽紛，美不勝收。

（七）演出陣容。在演員選用和演員結構上，兩部作品也都是選用以女子群舞加一個領舞的方式，進行整個作品的表演。群舞用長水袖表演，而一個領舞用加長水袖表演。

二、基于傳統戲曲水袖運用的藝術創新

水袖在傳統戲曲藝術中，是戲曲人物服裝的一部分，水袖同時也是人物手臂延伸，通過運用水袖的修長、多變來表現人體形態和人物思想感情。在《云裙水袖》和《百花爭妍》這兩部舞蹈作品中，水袖的運用與傳統戲曲藝術中的運用有很大不同。

（一）運用方式的創新。在傳統戲曲中，水袖在大部分運用中，僅僅作用于服裝的一部分特殊符號，傳統戲曲的劇目大致可分為“文戲”和“武戲”，而水袖基本用于戲曲“文戲”劇目中的人物角色的服裝，不同水袖的長度具有不同的符號特征，如：老生、花臉、丑行的水袖較短，小生（川劇除外）、旦角（青衣、正旦）的水袖較長。一般來說，戲曲劇目中運用水袖是根據人物或角色的情節需要，將情緒外放延伸，是輔助演員表現內心某種情感或情緒狀態的一種手段，并不具備主要表演功能（個別劇目除外）。

而在《云裙水袖》和《百花爭妍》這兩部舞蹈作品中，水袖是最主要的表演手段，所有編排都是為更好展現水袖的功能而創作，其它的表演都是為水袖服務，以展現“水袖功”為表演主體。

（二）技巧含義的創新。在傳統戲曲中，水袖技巧的運用基本都是按照行當、人物的特性，以及情節需要來運用，往往具有人物特性和服裝、情節表述的功能，有時代表人物內心情緒的外化表現，甚至還有替代道具的功能。比如扇子的功能：用水袖在臉前來回舞動。行禮：在躬身行禮的時候，一只手橫著扯起另外一只水袖，表示很有禮貌并且很恭敬。哀痛、害羞：用一只手扯起另一只水袖遮著臉。拭淚：用水袖輕輕地虛拭。拂塵：用水袖輕輕在衣服上撣拂。握手相擁：雙方把水袖輕輕揚起來，互相搭在一起。示意：演員在舞臺上要演唱的時候，示意樂隊時，運用水袖，等等。像戲曲傳統劇目《打神告廟》，這出戲的演員則主要通過水袖的運用，來表現人物內心情感。水袖是演員延伸的手臂，也是角色內心外放情緒。

而在舞蹈作品中，水袖不表示某個具體人物或角色的特征，技巧運用也主要為了肢體的延伸或表現藝術種類的特征符號。如：在《云裙水袖》中，水袖是作為戲曲服飾展示的一部分，通過水袖技巧運用，展示戲曲服裝之美和技巧本身之美，不帶有人物角色的任何含義。在《百花爭妍》中，水袖被異化為“花朵、花瓣”，是整個節目表現主體，通過水袖技巧運用，表現出春暖花開，百花爭妍的繽紛景象。同樣也不帶有人物角色的任何含義。

（三）水袖長度的創新。在傳統戲曲中，行當、人物的服裝是有定式的，水袖的長度也是根據行當、人物或者角色身份和需要相對固定。行當、身份和角色特殊需要決定著水袖的長度，不能隨意更改。比如：京劇中，“帝王將相”或員外、富人等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服裝必須有水袖，長度約為1尺，在靜態時必須對折在袖口之上。青衣行當則水袖較長，約3尺長，在靜態時也必須對折在袖口之上。

在這兩部舞蹈作品中，水袖并不是附著在特定個性人物服裝上，而是由數十人著統一舞蹈服裝呈現，沒有人物或行當的限制限定。因此，水袖的長度不是由角色需要設定，而是根據編導的要求和演員的能力設定。編導想表現多長，只要演員有這個能力去完成，能夠表現出編導的意圖，水袖多長都可以。而且與服裝、造型燈配合，在戲曲基礎上時尚化、大眾化，將戲曲水袖的運用舞蹈化，保留了戲曲部分韻味，又突破了戲曲常規局限。

三、戲曲傳統水袖在當代舞蹈表現中運用的啟示

《云裙水袖》和《百花爭妍》這兩部以水袖為表現主體的舞蹈作品，通過繼承戲曲中水袖的技術技巧，在舞蹈的范圍進行了延伸和新的創造，給戲曲工作者和舞蹈工作者同樣帶來新的啟示。

（一）技術與藝術。通過這兩部作品的表現，能夠明顯感受到，戲曲傳統的水袖，在舞蹈的創作中，從單純的技術，演化為舞蹈表現主體的藝術。將水袖中各種技術技巧，融合在音樂和舞蹈身韻之中，特別是隊形變化中的動感動律，極大增強了水袖本身的藝術表現。使之從單純服務劇情的技術手段，升華為獨特的藝術表現力。

（二）演形與化形。在傳統戲曲劇目中，水袖主要的功能是為人物和劇情服務，通過表演水袖的形態，抒發內心的情感，以演繹人物身份和情感表露，屬于人物裝扮附屬。而在《百花爭妍》中，演員以身化形，成為了水袖的一部分。雖然是演員在揮舞水袖，但從觀感上已經是以水袖為表現主體，只見由水袖表現的“百花”而不見“人”，在最大程度上表現了水袖的藝術美感。

（三）傳承與創新?！对迫顾洹吩趥鹘y的基礎上進行探索升華，將戲曲旦角的身段、身韻典型化，而《百花爭妍》進一步創新發展，正如“行云流水飄飛袖，百花爭艷舞春風”。通過創作者和表演者的共同努力，將傳統戲曲元素、時尚元素、主體定制和舞蹈創意完美融合在一起，將水袖的運用功能提煉升華，成為可獨立展現的一種藝術美，使這兩部舞蹈作品充滿既古典又時尚的藝術魅力。

綜上所述，戲曲藝術無愧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代表之一，其深厚的底蘊和千年傳承的技藝，始終貫穿在中華民族發展的血脈之中。另一方面，戲曲中豐富的藝術資源，需要一代代繼承和弘揚，通過不斷挖掘與創新，勢必能夠創作出更多戲曲藝術與時代精神相融合的藝術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