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坤的城市山水

生活中最蹊蹺的是，傳奇在你身邊而不自知。比如某人突然得“魯獎”了，而前不久還和你喝醉了酒倒地撒野呢；再如某人突然是“行業領軍人物”了，但三周前她還求你盡快把她媽的床位從走廊搬進病房呢……王震坤正是這樣的傳奇，我們都三十年的朋友了，常常感受到他的過人才華，并沒覺得他大“奇”啊，但最近的消息說，他的水墨組畫“海上地標印象”在香港畫展上大受青睞，不止一個畫家對他的作品豎起拇指：你這個才叫“城市山水”！

我聽了為他高興，那不正是為我的專欄所畫的水墨插圖嘛！當時讀者就點贊多多，沒想一到香港就“網紅”了。

大約是2016年的5月，文匯報編輯李伶約我在文匯的APP開一個城市文化專欄：“地標記憶”。在插圖的最佳人選上，我和報社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王震坤。

“地標記憶”系列從2016年6月12日開篇《地標記憶·曹家渡|隆興坊與“小開”過房爺》到2018年1月9日的《地標記憶·喬家柵的拿手點心》共50余篇，有過國際飯店、靜安寺、玉佛寺、大世界、外白渡橋、城隍廟、長風公園這些上海著名地標，也有曹家渡、中央商場、徐家匯、提籃橋，甚至百年老鎮真如鎮、朱家角……回憶當時的創作心境，完稿后等待老王的畫稿永遠是一份興味盎然的“下午茶心情”：這次老王給我什么啊？

說實話，每次他那酣暢的水墨，都讓我們欣喜，稱它“城市山水”——我們那時怎么就想不到呢——真是太貼切了，追憶起來，覺得它有四大特質：1.水墨城市恁多情。鋼筋水泥本為無情之物，但被水墨筆觸洇染后，忽然就多了深入淺出的風韻，比如他筆下的“國際飯店”和“東風飯店”，線條漫漶而筆觸恣肆，水墨特有的“氤氳”感，使這兩幢著名的建筑忽然有了更多的“歷史濕地”，也給人更多的遐想空間；2.他的“城市山水”是印象型的、主觀性的，他絕不去“還原”，而只忠于“心的真實”，本次香港畫展之“超乎象外——上海翰林書畫院書畫作品展”的海報與巨幅照壁畫，用的都是王震坤水墨組畫“海上地標印象”中的“乍浦路印象”，畫家以“攝影不可能”之角度取景，斜切面俯瞰，但見左右黑黝黝墨深黛淺的城市建筑群的中間，一條流金溢彩的輝煌大路如黃龍犁海、金蛇狂舞般地潰圍而出，直沖城市的深處……乍浦路在這里已是象征，城市經濟活力的象征，它本是一條不太寬的馬路，但在王震坤的記憶中，他愿意它是一條不夜的天路；3.“路橋皆山水，高樓乃叢林”，王震坤的城市山水，相信物象移情，因為“山林丘壑在胸中”，旁人眼里的刻板生硬，在他眼里卻是媚態百生，他的“大世界印象”，四周巨廈統統被他拆了，“大世界”又恢復了往日“凌絕頂”的驕傲，俯視著商旅輻輳，人潮洶涌，在他的水墨褶皺里，金陵東路的“雨廊”過街樓，也總有紅男綠女在那兒旁若無人地喁喁細語。

他的水墨畫“閘北印象”也是這樣，高空俯瞰，長河如帶，蘇州河在水墨民居中，是一條任勞任怨、寵辱不驚的母親河，第一視點是鐵橋巍峨（浙江路橋，舊稱‘垃圾橋）行人寥落，畫家惆悵的心情躍然紙面，第二視點，而且堪稱神來之筆的是河上那輪暗赭色的超級大城市所特有的、倦慵的太陽，它身后，正拖曳著磅礡連綿的彤云！

4.水墨博愛。在他看來，山水是一種精神，“等貴賤”的精神，所以他既畫“哈密大廈”（文匯報老大樓），也畫“藥水弄”，說他從無“勢利眼”，他倒也不客氣：山水自古遠權貴，沒有藥水弄當年的“低小下”哪來淮海路的高大上呢？

行文至此，不由想起了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他的“城市山水”能“大隱隱于市”嗎？我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