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兌現的承諾

保羅·雷伯恩 凱文·佐爾曼

凱文8歲那年特別想要一只貓。他已經不記得當時為什么會對養貓發生興趣，但不管什么原因，他那時確實真的很想養一只貓。他問爸媽是否可以，不停地問，但爸媽對此不置可否。爸媽也許在想，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小孩子的“3分鐘熱度”，很快就會過去，再者他們自己也不確定是否想要養一只貓。于是，像許多家長一樣，凱文的父母對此一拖再拖。一開始，他們說等搬入新家后再說；然后他們又說，等全家人陪同爸爸去德國工作幾個月后回來再說；直到最后，凱文的父母終于找不到推托的借口了。

他們讓步了，但前提是凱文必須保證（承諾！）他自己會照顧貓咪。凱文要負責給貓喂食，清理貓砂，確保它在一定的區域范圍內活動。凱文立即同意了。畢竟，清理一下貓砂能花多少時間？

故事的結局并沒有令人意外。凱文和爸媽來到動物收容所，挑了一只很小但活力十足的貓，一家人興高采烈地把它帶回了家。起初幾個月，凱文悉心地照顧小貓，大家也都相安無事。但之后不久，爸媽開始需要幫忙收拾殘局了。又過了一段日子，照顧貓咪的工作幾乎全都落到了凱文父母的身上。凱文的父母把貓照顧得很好，它活了21年。但是很顯然，凱文并沒有為此向父母表達過歉意或謝意。

當然，凱文當初也不是故意要欺騙父母。他真的想要一只貓。為了得到貓咪，他愿意負起照顧它的責任。但他沒有信守自己的承諾。凱文的興趣很快轉移，照顧貓咪也沒有那么勤快周到了。他會很長一段時間才換貓砂，很多時候甚至忘記給貓喂食。貓咪餓得一直叫，凱文的父母于心不忍，畢竟他們也愛這只貓，不愿意把貓重新送回收容所。

這類事情不僅發生在父母和孩子之間，也常發生在兄弟姐妹之間。凱文的朋友瑞秋有個妹妹，她們還在上小學時，妹妹總是不打招呼地闖進她的房間。進了姐姐的房間后，妹妹會把姐姐的毛絨玩具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打扮一遍，試穿姐姐的衣服，擅自移動擺設，如此等等，樂此不疲。任何有弟弟或妹妹的人都知道，這的確令人抓狂，瑞秋非常厭煩妹妹的行為。有一天，瑞秋讓妹妹發誓（發誓！）以后不再私自進入她的房間，妹妹發誓了，瑞秋也信了。而就在同一天晚些時候，瑞秋出去了一會兒，回到家里發現妹妹正興高采烈地在她房間里玩。

父母之間也經常相互承諾（也時不時地食言）。新晉父母身上通常會上演這樣的故事：晚上一再被小寶寶的哭聲吵醒。小兩口開始合計，誰去安撫小家伙，哄她/他乖乖睡覺。爸爸承諾，如果今天晚上媽媽負責哄小寶寶睡覺，明天晚上就由他來負責。但是，第二天晚上真的來臨時，爸爸又想（再一次）推翻原來的話，重新商議。

“合同”或者“契約”一詞隱含著法律約束力。上面列舉的三個有關承諾的例子都是合同。一方同意做一件事，以換取另一方做另一件事。世界經濟的運行基于契約精神之上，在契約或者合同問題上，博弈論專家投入了大量精力。

在博弈論術語中，上述合同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合同當事人沒有約定執行的手段。雖然凱文有理由執行事先承諾的養貓責任，但是當他在肩負自己的工作，從儲物柜里拿出貓糧給貓喂食時，他也很想出去玩。之前的契約并沒有規定，如果他推卸責任會遭受到什么樣的懲罰，而凱文也知道爸爸媽媽會幫忙照顧貓咪。瑞秋的妹妹沒有履行承諾，因為無視姐姐提出的要求似乎也不會帶來什么明顯的后果。爸爸要求重新談判，因為他沒發現推卸哄小寶寶入睡的責任需要承擔什么后果。

對于依靠外力來督促合同的執行，我們都很熟悉。我們每天都在面臨各種各樣類似的合同。你簽署了買房合同，意味著你會得到這間房子（當然前提是你已經支付了首付款）。如果賣方想中途退出，相關部門就會介入，幫助你執行這份合約。任何有過買房經歷的人都會告訴你，其實，這個過程還有很多需要留意的細節，比如你搬進去之前，誰來負責房子應該是整潔的？前任業主搬走時，哪些東西需要留下？相比而言，這些畢竟是小事，至少合同的基本條款會得到遵守。如果賣方違反了合同，就得承擔相應的后果（現實生活中較為常見的是賣方違約）。

我們通常也需要在孩子的教育中引入一些懲罰機制，才能切實執行孩子與他們的朋友、兄弟姐妹之間的契約。他們玩著玩著就會不斷上演類似的情節，向大人求救：“媽媽，哥哥欺負我！”要是孩子不用訴諸父母這座最高法院就能自行找到履行契約的辦法，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