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保護得不償失

黃育川

更好的做法是推動WTO規則適應新變化、加速雙邊投資協定（BIT）談判等基于規則的手段， 而非訴諸保護主義措施。

盡管面對來自專家的反復警告和手下要員辭職的威脅，美國總統特朗普仍決意采取一系列保護主義措施，包括對太陽能設備、洗衣機、鋼鐵和鋁產品等征收進口關稅。在很多人看來，中國是這些措施的最終目標。更為嚴重的是，美國還將發起針對歧視性投資的做法和侵犯知識產權行為的“301”調查，這些懲罰可能只針對中國。

歷史和邏輯都告訴我們，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并非良策。來自加拿大和歐盟等美國盟國（甚至包括美國共和黨國會領導人）對鋼鐵進口關稅的普遍反彈，正在削弱美國的全球地位，這種壓力可能使加拿大和墨西哥被暫時豁免。

與特朗普“貿易戰很好而且容易打贏”的評論相反，人們普遍認為鋼鐵關稅將提高消費者面對的價格，削弱以鋼鐵為原材料或中間品的企業競爭力，且不會減少美國巨大的貿易赤字。

貿易本質上是多邊的，特別是在生產網絡主宰全球貿易的今天，認為貿易赤字是雙邊問題是個錯誤。旨在遏制雙邊貿易逆差、針對具體產品的關稅，不會使美國貿易赤字大幅減少，而只會將雙邊赤字轉向另一個國家。有趣的是，2017年中國貿易順差與GDP之比降至1.3%，為十年來最低。

一國貿易平衡狀況由其儲蓄和投資率決定，認為進口關稅和配額將會減少美國貿易赤字的想法也是個錯誤。美國家庭儲蓄率長期以來的下降，加上巨額的聯邦財政赤字，導致美國高額貿易赤字不可避免。這也是為什么美國已連續40年保持經常項目赤字，遠早于中國成為出口大國。

一些工作崗位流失的罪魁禍首是生產率增長，而非美中貿易逆差。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對太陽能產品征收進口關稅可能保護了幾百個生產性崗位，但其代價是數以千計的美國安裝業工作崗位流失，鋼鐵關稅的結果亦將如此。

認為征收懲罰性關稅不會受到挑戰，且關鍵在于哪一方處于更強的報復地位，也是個錯誤。歷史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會在貿易戰中受損，其中絕大部分是消費者。

反對保護主義的邏輯如此清晰，為什么特朗普政府還如此熱衷于將已存在數十年的保護主義情緒轉化為行動？這無疑是因為政治。傳統上，民主黨比共和黨更傾向于保護主義。但是，最近幾任民主黨總統都有效緩和了民主黨國會代表的保護主義傾向，并與共和黨國會領導人共同推動自由貿易。

這一切都隨著特朗普當選而改變，因為他的勝出得益于民粹主義者對自由貿易帶來失業的負面情緒。他也利用了不少選民認為全球體系已不公平，中國從中“占便宜”的想法。近年來美國商界對在華前景變得更為消極，讓特朗普的做法變得更容易。此外，2018年1月初公布的2017年美中雙邊逆差創歷史新高，令白宮更希望馬上對中國變得強硬。

如果邏輯應該逾越政治，白宮應該如何應對中國不遵守規則的問題？目前的世界貿易組織框架是由西方國家建立的，邏輯可以確保所有成員基于規則行事。

只要世界貿易組織的爭端解決機制能夠公平且能相對及時地發揮作用，上述邏輯就依然有效。現實情況大體如此，當然存在改進余地。中國在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中被起訴的次數占比大于其經濟體量占比，中國也大多執行了裁決。

但是，WTO準則并沒有跟上貿易和投資趨勢的快速演變，特別是在知識產權、電子商務和跨境信息流方面。美國的應對應該是解決這些問題，而非推翻整個體系。

當然，美國在外國投資領域面臨的一些問題無法在世界貿易組織框架下得到有效處理，特別是那些涉及歧視性的做法、國家安全或關鍵技術轉讓的擔憂。

對于這些問題，較好的做法是推進已談判多年的中美雙邊投資協定（BIT）。這樣的協定可為解決問題提供基于規則的手段，而不是訴諸效果適得其反的保護主義措施。

（摘自《財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