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葡萄園

吳燁

或許在我們還不懂得愛情的時候，已經讀過了許多的愛情故事，于是在故事里我們懂得了愛情。人類為什么需要愛情？史鐵生曾經說過，愛情是孤獨的證明。是的，你也許不孤單，但你依然可能感到孤獨。孤獨的心必是充盈的心，充盈得要流溢出來，便渴望有人呼應它、收留它、理解它，于是就生出了一個渴望：走出孤獨，回歸樂園，那樂園就是——愛情。

看《紅樓夢》最難忘的是黛玉焚稿。聞聽寶玉結婚了，黛玉吐了血，讓紫鵑拿來寫有詩句的舊手絹，燃起火盆，當她把那些見證她愛情的詩稿丟進炭盆里時，火苗跳躍，而她的心卻已經一片片碎掉了。

看《穆斯林的葬禮》，楚雁潮對韓新月那無果的愛情令人感動，韓新月絕癥在身，注定不能成為他的新娘，他卻愿把她當作終生永遠的新娘，愿以心摯愛陪伴至終，他愛的是韓新月的美麗靈魂。在她的葬禮上，當他躺進那泥土的穴坑之中，用手撫摸那冰冷的坑壁去為她以身試坑時，斯情斯景令人肝腸寸斷卻又柔情萬種，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愛爾蘭詩人葉芝一生都愛著茅德·崗，但是她卻在不斷拒絕著他。葉芝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年輕時的驚鴻一瞥，他愛上她，從此踏上了漫長的愛情苦旅。為了要配得上他所愛的她，他開始拼命寫詩，然而他的內心始終是痛楚和喜悅交織，希望和失望相隨。盡管他的女神致死都沒有接受他的愛情，但他到老年時明白了，是否被心上人接受，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經執著地愛了一生，燃燒了激情，品盡了酸甜，并且將這段璀璨的激情化成高度藝術化的作品。這位偉大的詩人，將失戀這杯烈酒變成了生命的葡萄園，即使心上人不到場，那葡萄園里的激情與浪漫，靈感與詩意卻從不缺席。愛情成為他內心里一場看不見的盛宴，他經歷了，他的靈魂可以飛翔著離去了。

看杜拉斯的《情人》，那絕望無助的愛，無言悲愴的離別，愛到盡頭的孤獨感，使人流淚，令人心痛。《情人》中當那場不同尋常的情人關系終結之后，在那艘船上，當那首肖邦的圓舞曲響起時，小姑娘臉上的淚水終于輕輕滑落……讀到這里，我知道，她內心里的那枝幼小的玫瑰終于從凄涼的命運中緩緩抽出了骨朵。平靜的文字下面是心碎。杜拉斯筆下的愛情是絕望的，靈魂是絕望的，肉體是絕望的……甚至連語言都是絕望的……然而在小說結尾時，她的情人——那位中國富商對年老而歷盡滄桑的她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一語道出了一個情字，那是一個真正的大寫的情字。試問現如今遍地的男女情人，有誰可以真誠地道出這句千斤重的情話？每每讀到這時，我就潸然淚下。作為“情人”的杜拉斯，能夠在歲月風霜染白鬢發之際，回眸那段塵封已久的異國戀情，用極其慘痛的語言表達出人生的悲劇，把愛與恨演繹到痛徹的地步，它可稱是一把情感與命運小說的標尺。

亦有一友，墜入愛河若干年，激情過后，男人選擇了退出，她痛不欲生，卻是那般無奈做了怨婦，由表及里，傷到了骨子里，于是開始傷害自己。無論怎樣，那人皆已不能回頭，而剩下的全是關于自尊的戰爭，傷的全是自己，痛的全是自己。由此想到世間女子，于情再淡然，再超脫，也不如那聊齋里的狐仙女子，在那愛情開始之初，便已經知道，必會分離，所以愛時情深意切，別時靜寂從容，一場情緣，不過是四季流轉。看清了夢幻沉浮，方才不悲不喜，各自珍重。

雖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金風玉露，勝卻人間，然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有兩情心心相印，天長地久，才是人間感天動地的至情、至愛。

民間有一說法，說七月初七人們只有在密密的葡萄架下，屏息靜思，才會聆聽到牛郎織女相會的悄悄話。可見在很早的古代，愛情就已經和葡萄架共鑄起了審美的聯系，人們把這種最美好的情感視為是人類精神的家園了。

當在夕陽下抖落了歲月的枝條與花蕾，你是否依然可以走進枝桿雖蕭條而愛情卻豐盈的二人世界？那么祝賀你，你的心在愛情的滋養下不僅年輕著，更如珍珠般的潤澤透明，明鏡般的不染塵埃。你們仍可以在樹陰的庇護下消磨長夏，啜飲清泉，仍可目睹蝴蝶羽翼起落時的輕盈華麗。在雪花飄飛的季節里，可以像倉央嘉措的詩一樣，享受輕盈而富有禪意的愛情：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細翻遍十萬大山，

不為修來世，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來我的懷里，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里，

默然相愛，寂寞歡喜。

（作者單位：中鐵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