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黃河口

山東/安雷生

古 軒/圖

1

翱翔的雄鷹，凌空傲巡，何懼亂云飛渡！遒勁的翅膀丈量著黃河口的蒼茫、富饒、品相與遼闊。翩翩沙鷗穿云而過，鳴聲頓挫。軍中茅臺醇香獵獵，一派英梟氣焙熱螺號，激蕩大地鏜鞳之聲，醉倒了多少策馬揚鞭的男兒。

風頌揚著黃河酣暢的脾性，雨點贊著黃河自由的品格。風雨輕輕地翻開三角洲的疇昔，鑲邊的汗青始終縈繞著好一方翠綠的大統，鮮黃的主題葳蕤恣肆，義無反顧的生存邏輯左右時空，天高地遠，彌望無涯。

回溯迢遙遠古，東夷部落的套馬桿里，驃勇的天駒馱負秋風，騰塵萬里如飛虎，遒臂挽弓，箭抵海空……

漁獵為家，逐水草遷徙，最初的先祖在漸次老去的韶華里稼穡春秋星月，生生不息的勞動一詠三疊，剽悍的血脈纏綿了虹霞霓彩。

霧靄朦朧，風沙銷蝕的心音和長短頌辭遁入骨骼，祥光過后，僅剩碧波瀲滟，萋萋芳草，鶯歌燕舞。墾荒的篝火見證了一串串夢的真諦。

耒耜聲聲，記憶復新，雁起雁落，手中緊握的鐮刀，照亮金子、汗滴和炊煙，民歌粗獷，意志強悍，蕩漾著月色迷離的節拍，火焰映紅輾轉難眠的念想。

河口是荒蠻的，卻是幸運的，被太陽所溺愛，像一塊巨大的翡翠泛著祥瑞的魅惑，讓那么多的訪客無法拒絕地紛至沓來。自由開光的聲音，靈魂戰栗的光芒，艱苦卓絕的打拼，期盼殷切的兌現，啊，河口，內心潔白的哈達啊，我將為你獻上。

今夜，大雁從河口飛過，時光鐫刻大地，真理埋沒進黑夜，萬籟俱寂，聆聽黃河湯湯不息的訴說……

2

河口的時間是黃色、綠色的，黃綠交響的合巹里，寫意出生命之樹開花結果的爛漫和壯觀。

河口的空間是閎約、靈秀的，閎約靈秀的協奏中，演繹著應龍象輿的瑞麗與美幻。

炫麗婆娑的樹葉花蕊，神采勃發的蘆葦蕩，搖曳了季節的嫵媚，曠野幻成風景，日子展開詩的意境，閃爍在滔滔而過的水脈間，扶乩著大地剛毅的活性。悠悠的思忖里瞭望，心岸深處濺起一片水聲，百鳥呢喃，長空驪歌陣陣……

白云洇墨，蓑衣飄飛的油翅搖醒了那些枯萎沉淪的囈語，流芳滴翠的爛漫嬉戲在雨季的肩頭。滾滾黃浪從唐詩宋詞中突圍出來，奪愛大清河，一筆磅礴潑灑，醉透古韻遺風。呂戲唱腔和著墜琴的悠揚，漂浮著秋蟲鳴唱，簡譜著牛羊的眸光與明滅的漁火，鍍亮黑夜，把矍鑠的牧歌舉過樹梢。

與大自然對話，和黃河仔細咀嚼過去、現在和未來。歲月靜好，可堪回味，希望隨著太陽冉冉升起在東天。多少蒼茫、曠寥復興在河海交匯之間。我終于明白令人生畏生厭的泥沙俱下，是天地慷慨無私的貺贈，是福運當頭，鴻光斑斕，而常規的交付，人類卻一時難以適應，這就是偉大和渺小的差別。母親的喘息宣告一片片嶄新國土的誕生，面對愛的輝煌巨獻，我們哪個不臉紅，不慚愧，不懊悔，不汗顏，不折服，不驚嘆？

守望九月，靜觀朝陽落日，騰起流蘇萬丈，抖動著標致靈動的長鬢，呼嘯于大河倒映里，撫慰世相平仄，禮賢靈魂呼喚，取三千波光云影，揮毫紅塵情話，諦聽河口闋闋心事氤氳叆叇。

3

黃河總是用從容奔走的方式演繹著生命的奧義。而這入海口就是生命價值偉岸的升華，它被邀入陌生的時空，帶動日月喟嘆，連天的烽火寫意出罕見的大觀，席卷一部黃藍交匯的雄麗交響詩。

沖積扇娓娓動聽地鼓舞著莊稼，開放著花朵，斑斕了心境，而豐收的年景都是黃河奶大的，并且輕而易舉地哺育了人倫，膏腴了掌故，溫馨了塵世冷暖。

我佇立古道之上，任八面來風將身體吹得舒舒坦坦，心卻讓洶涌無際的野性美掏痛。駘蕩起伏的風，把個嶄新的世界吹來拂去，一如婉約的小令，協奏出河口連綿不絕的煊赫風情。我被鋪天蓋地的綠漬得眼淚模糊，因為身處此福地，命里便不再缺乏水分，天氣溫度再高，那份摯愛也永遠蒸發不盡。

如果胸中沒有冰潔的雪泉水，沒有藍天白云，沒有燦爛的陽光，黃河不可能自動放低身段，從高原到平疇，由高山至大海，那種卓然耀世，那種純粹、坦蕩、敞亮的襟懷讓人肅然起敬。

藏起凄涼的憂傷，忘掉羈旅的疲憊，將寂寥奔流成不舍晝夜的愛，嫻靜流淌或波瀾壯闊，遠涉千山萬水，八千里云和月皆化作等閑呼吸，赴情約戎機，海誓山盟的萬古之緣啊，誰能抵擋。

為了見到你，我順流而下，漂到大孤島以遠，巡望長天藍穹，陡然失言……我終于明白，黃河為什么選擇在這里入海。

黃河口，橫亙在天地間的一架瑤琴。有金鳳來儀，誰的手臂揮過，山川傾倒，天籟希聲，蟲獸靜聆，歷史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