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佳音
摘 要:成都武侯祠由惠陵、劉備殿、諸葛亮殿和三義廟等部分組成,景區內花草樹木繁多,園林景觀也貫穿、融合在祠廟之中,與主體建筑共同構筑出武侯祠的整體風貌,展現出一種獨特的美感。其中花木種類的選擇、空間的布局與色彩的呈現都極其講究,與祠廟整體的文化意蘊相合相契、相輔相成,熔鑄出了成都武侯祠的精神氣韻之美。文章即從種類、布局與色彩三個方面入手,探討成都武侯祠的花木之美。
中圖分類號:TU986.1文獻標識碼:A收稿日期:2017-12-20
一、前言
成都武侯祠擁有將近一千八百年的歷史,始建于公元223年,即劉備惠陵建造之時。它原本只是劉備的“漢昭烈廟”,約在南北朝時,武侯祠遷到惠陵與漢昭烈廟旁邊;明代蜀王朱椿又將惠陵、漢昭烈廟與武侯祠合并為一個整體,使其成為中國唯一的君臣合祀祠廟。經過歷代的破壞與修整,現今成都武侯祠的建筑主體為清代重建,大多花木也都栽種于清代及現當代。祠廟內的花木與建筑、文化精神意蘊有機融合,體現了獨特的美。
二、花木種類之美
成都武侯祠中花木的種類豐富多樣,種植數量也各不相同,有柏樹、桂樹、桃樹、黃葛樹、柳樹、榕樹、楓樹、槐樹、竹子、香樟、銀杏、荷花、玉蘭、海棠、杜鵑、芙蓉、山茶、臘梅等種類,許多花木都包含著它們獨特的意蘊,體現出儒家思想中君子比德的觀念。
武侯祠內最具有代表意義的是柏樹。《儒林公議》中記載“成都先主廟側有諸葛武侯祠,祠前有大柏,系孔明手植,圍數丈”,可見柏樹最初是在修建劉備惠陵時栽種;杜甫詩云“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也可以看出唐代武侯祠內古柏依舊繁盛;后經戰亂砍伐,武侯祠中古柏已所剩無幾,但在祠內栽植柏樹的傳統卻一直保留,清代,武侯祠中的柏樹也有許多增補,“大規模植柏五次”。
柏樹在成都武侯祠中長久地栽種、增補有其十分重要的意義。武侯祠中有惠陵,在陵墓周圍栽種柏樹表達了對逝者的尊敬與懷念。陵墓祠堂被森森古柏所籠罩,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和崇高之感;古柏長青,就如逝者的品德與后世的懷念長存。劉備仁德愛民,以仁立足,尊崇“惟賢惟德,可以服人”;“欲信大義于天下”是他奮斗的目標與動力,曹操南下荊州,劉備在撤離襄陽時,有十萬百姓相隨,使行軍速度減慢,劉備不忍棄之:“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在當時屠城殺降的歷史背景下,對比于曹操屠戮徐州“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馀,泗水為之不流”、屠柳城“死者被野”;對比于孫權屠皖城“屠其城……徙其部曲三萬余人”,劉備的愛民則顯得尤為難能可貴,才會被如此銘記。以柏樹之長青比于劉備仁德之長存,是以植物來象征精神,柏樹的選擇也體現了民間百姓最淳樸的希望;種植柏樹,更烘托出了惠陵與祠堂仁厚莊重的精神氣韻。
除了柏樹,桂樹與荷花這兩種花木的選擇也別有深意。諸葛亮殿的周圍種植了大量的桂花樹,每到金秋時分,桂花開放,丹桂飄香——寓意“孔明治蜀,留有遺愛”,丹桂沁人肺腑的香氣也蘊含著蜀地百姓對諸葛亮綿延千年的追思。諸葛亮去世于農歷八月廿八,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他遺命葬于定軍山,其墳前便栽有兩棵桂花樹,至今猶存,勉縣武侯墓也有“雙桂流芬”“十里定軍草木香”的匾聯。丹桂之香氣已成為諸葛亮聲名遠播、遺愛永存的象征。史書記載諸葛亮去世后“百姓巷祭,戎夷野祀”,“至今梁、益之民,咨述(諸葛)亮者,言猶在耳,雖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無以遠譬也”,愛戴他的民眾不僅包括普通百姓,還有少數民族;不光包括他治理下的益州百姓,還有他屢次征伐地區(今陜西南部)的百姓。對于這樣長久不衰的懷念,唐代孫樵曾說:“其(諸葛亮)愛于民如此而久也。”千百年來,底層百姓最在意的是自己的生存狀況如何,尤其是在亂世之中,若統治者能福澤當世,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有好的生活,那百姓絕不會輕易淡忘。諸葛亮做到了,他愛惜民力,“唯勸農業,無奪其時,唯薄賦斂,無盡民財”(《三國志·蜀書·后主傳》);他治理下的蜀漢“田疇辟,倉廩實,器械利,蓄積饒”,“日用兵而民不知兵,日調賦而國不知賦,軍農并興,若行無事”,范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中說:“(諸葛亮)在主觀上的努力確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高度,凡是封建統治階級可能做到的較好的措施,他幾乎都做,因之,他的攻魏計劃雖然失敗了,他所治理的漢國,在三國中確是最有條理的一國。”以桂花香甜清新、舒人肺腑的氣息來象征丞相諸葛亮治蜀的貢獻、寄托大家對于他長久不絕的懷念,再合適不過了。“高風亮節與天齊,蜀相遺骨萬年香”,武侯祠內種植十里飄香的丹桂讓人想起諸葛亮的美德,調動起欣賞者的嗅覺感官與思維聯想,置身其中,更能體驗到多種層面的美。
武侯祠內的荷花則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寓意,象征著諸葛亮高潔的品德。身處三國亂世,在奪權篡位等惡行頻繁發生的時代,諸葛亮的作為可以說是一股清流,輔幼主而固疆土,“專權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蓮花也象征著清廉的品行,諸葛亮雖身居高位卻依舊廉儉奉公,不治家產,身死之日“內無馀帛,外無盈財”(《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令人敬佩。蓮花品性高潔,遺世獨立,乃花中君子;武侯祠中植蓮以喻人,可睹物思人;移情于物,意象優美,蘊意貼切。
成都武侯祠內花木種類的選擇與祠堂所紀念人物的精神氣韻極其契合,相互襯托,賦予花木以歷史文化意蘊及精神內涵,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觀賞者的審美情趣,使得花木之美不再停留于表象,更有深層韻味。
三、花木布局之美
成都武侯祠由大門、二門、劉備殿、過廳、孔明殿和三義廟貫穿,形成祠廟的主軸;惠陵、三國文化陳列室等建筑在主軸的西側。武侯祠中的花木布局與建筑布局相配合,不同的建筑周圍種植了不同的花木,彼此搭配和諧,相得益彰,有一種渾然天成之美。
進入大門,首先就能看到兩側栽植的柏樹。柏樹貫穿整個主軸線,置身其中,肅穆幽靜,讓人很快忘卻祠廟外喧鬧的街道,感受到歷史厚重之美。
走出劉備殿,進入過廳,諸葛亮殿的靜遠堂就在正前方。這一段空間中種植了許多竹子,過廳兩側的竹子與其后的白墻相掩映,別有一番悠然雅致之美。竹向來是文人墨客之所愛,此竹種在孔明殿周圍,與靜遠堂相輝映,則更有一番韻味。白居易在《養竹記》中以“竹本固”“竹性直”“竹心空”和“竹節貞”來概括竹子的品性風骨,種在靜遠堂前的竹子則暗喻諸葛亮的品行堅毅、公正、謙和、忠貞;靜遠堂前種竹,也與諸葛亮“澹泊明志,寧靜致遠”的品質相契合呼應。除了竹子,靜遠堂前還種植了玉蘭樹,初春玉蘭盛開,則前有諸葛亮像端坐殿中,后有“萬古云霄一羽毛”的匾額與之呼應,參差錯落之間為祠堂注入了生機與活力,增添了獨特的審美意蘊。
三義廟前有“桃園”一景,桃園中有劉關張三人的石像,其旁遍植桃樹,取《三國演義》中“桃園結義”的情節,象征劉關張三人深厚的情誼,也與其后的三義廟建筑銜接更加自然。
武侯祠主軸西側惠陵的外圍有著名的“紅墻夾道”景觀,紅墻后的竹子高大碧綠,與紅墻相融為一體。紅墻曲折綿延,給人以厚重之感;綠竹搖曳掩映,增添靈韻。陽光從竹葉的縫隙中穿過,投射在紅墻上,葉影婆娑,虛實相生,給人更加開闊的審美想象空間。
惠陵南側的三國文化陳列室門口則有兩株參天銀杏,枝繁葉茂,枝葉垂下,極有歷史厚重之感;待到秋天,落葉鋪地,則更顯世事變遷、歷史滄桑。銀杏樹后的陳列室里展出著出土的三國文物,訴說著歷史興衰;陳列室旁邊還有刻著楊慎《臨江仙》的石墻,二者都在壯美銀杏的映襯下展示著那段“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壯闊歷史畫卷。
四、花木色彩之美
成都武侯祠以紅、綠為主色調,經過各種花木的點綴,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節里又會呈現出不同的色彩;整體色調古樸典雅,又不失清新活潑之感。
春季的武侯祠萬物復蘇,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色。祠中的柏樹一片青翠,中間有新芽發出,生氣勃勃;柳樹剛抽出新條,朦朦朧朧,嫩綠可人,祠堂中的“綠”相比于另外三個季節更加耀眼,充滿生命的律動。靜遠堂前的白玉蘭綻放,白色點綴在朱紅與赭色的門殿前,清新雅致,與“萬古云霄一羽毛”的牌匾相映成趣,讓人聯想到諸葛亮手中所握的白羽扇。粉色的桃花盛開在桃園中,活潑亮麗,充滿生機;紅色的杜鵑開放,裝點在一片嫩綠當中,鮮艷如火。
夏季的武侯祠則更是一片蒼翠,生機正旺;不似春日萬物初萌的多彩,卻比春的青翠更成熟。在靜遠堂西側“桂荷樓”下的蓮池中,花開正盛,粉紅的荷花吐著黃色的蕊,在碧綠的荷葉中亭亭玉立,給莊嚴肅穆的武侯祠更添幾分柔美。
秋冬的武侯祠也并沒有因為天氣嚴寒而呈現出蕭索之景,反而因不同花木的點綴顯得更加厚重。秋季銀杏變黃,丹桂飄香,鮮黃的銀杏與蒼綠的柏樹、黃葛樹交錯,黃綠相雜,使武侯祠的景色更富有層次感;橘色、黃色的桂花在桂樹的綠葉中綻放,細細密密、層層點染,有些則落在青苔上,墨綠與橘紅相間,營造出靜謐而安詳的景致。四季常青的竹林依然與紅墻黛瓦相互映襯,對比鮮明,古樸雅致;秋季又多了金黃的銀杏與紅墻綠葉相襯,遠望層林盡染,更有厚重之美。劉備惠陵的神道在秋季多重花木色彩的映染下也更加莊嚴肅穆,神道兩側古柏蒼翠,又有金黃銀杏陪襯,綠色與黃色相疊構建出一種層次感,拉長了視覺效果,使原本短小的神道顯得深遠起來;當金黃的銀杏葉落下、鋪滿神道之時,則更顯出惠陵作為帝王陵墓的尊貴、崇高之感。
五、總結
成都武侯祠中的花木在品種選擇、布局與色彩方面都有其獨特的內涵意蘊,與祠廟本身的文化有機融合,展現了和諧的美。盡管花草樹木只是園林建筑中很小的一部分,但若運用得當,就能為建筑整體添注更多美的特質。成都武侯祠中花木的運用無疑是非常成功的,它與武侯祠的建筑搭配和諧,與祠廟的歷史底蘊相契合統一;將和諧之美升華,既為武侯祠增添了自然的靈氣,又深化了其內在的精神氣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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