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刑事被害人的權利保護

關鍵詞 輔助人 被害人 救助 隱私

作者簡介：董曉旭，暨南大學。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4.101

長期以來，受“罪刑法定”，“罪刑相當”等思想影響，被告人人權保障一直是刑法立法和司法研究的重點，而作為犯罪人直接侵犯的對象的被害者，卻常常遭到忽視。一般來說，被害人遭受犯罪行為侵犯后，難免會產(chǎn)生回擊、報復等心理。而如果這些正常的復仇心理沒有得到合理的滿足，很可能會出現(xiàn)以暴制暴，受害者轉化成施害者的現(xiàn)象。為了避免這類惡性案件以及可能造成的二次傷害，在立法與司法中加強對受害人的權利保護是非常必要的。

近年來內地雖然也在加強被害人在公訴案件中的權利保護，但仍有很大的不足。而與內地聯(lián)系緊密的港澳臺地區(qū)在該方面的立法不乏亮點，可供借鑒。故筆者從此角度入手， 淺談自己關于公訴案件中被害人的保護的幾點想法。

一、中國內地被害人的權利保護

（一）現(xiàn)狀

1.確立刑事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

受傳統(tǒng)刑事訴訟理念的影響，1979年刑事訴訟法沒有將受害人納入訴訟參與人的范疇。直到1996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才賦予被害人當事人資格，從而使其名正言順地享受一些訴訟權利。如，被害人陳述成為法定證據(jù)，其有權委托訴訟代理人，有權對檢察機關所作的不起訴決定進行申訴或者直接向法院起訴等。

2.附帶民事訴訟程序，保障受害人民事受償

2012年，新刑事訴訟法擴充了附帶民事訴訟的范圍，還增訂“被害人死亡或者喪失行為能力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實際生活中，許多刑事被害人在法律或現(xiàn)實上已喪失訴訟能力，這一新規(guī)使訴訟程序更加完善、可行。

除此之外，新刑事訴訟法對保全的相關規(guī)定進行了細化，在查封、扣押之余還可凍結被告人財產(chǎn)。并且保全不再只依賴于法院依職權啟動，附帶民事訴訟的原告人也可主動申請啟動。這些規(guī)定有利于保障受害人能夠及時受償，維護其合法財產(chǎn)權利。

3.創(chuàng)設刑事和解，增強受害人主體性

長期以來，刑事訴訟都是以犯罪人和國家為中心。新刑事訴訟法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刑事和解，使得部分犯罪被害人可以選擇與被告人和解。這一制度的創(chuàng)設，是當事人自主原則的體現(xiàn)，增加了受害人在訴訟中的參與度。而且當事人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進行溝通、和解，也有利于受害人的心理平復和財產(chǎn)受償。

（二）困境

1.當事人地位名不副實

雖然內地刑事訴訟法在條文中明確了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但是其所享有的權利并未達到“真正當事人”的程度。

新刑事訴訟法進步性地賦予了律師閱卷權，而作為與案件直接相關的被害人卻仍然沒有這種權利。而且偵查、檢察機關作出不立案、不起訴等不利于被害人決定時，并未負有告知被害人的義務。被害人缺乏必要的知情權，所以相較于其他訴訟主體，其主體地位遭到了大大的削弱。而對于直接決定被害人利益的判決結果，法律并未賦予其與被告人相同的上訴權。在刑事訴訟中，訴權主要還是由檢察機關把控。因此，從這些角度來看，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是名不副實的。

2.被害人救助體系尚未形成，或存二次傷害

盡管內地各個地區(qū)也在不同程度開展了被害人救助工作，但總體來看專門的被害人救助體系并未形成。大部分救助工作主要集中在對特別困難的被害人生存方面，幫助其繼續(xù)生活，而并非更廣泛的被害補償層面。而且不同地區(qū)對救助的對象范圍及標準不同，被害人救助呈現(xiàn)出主管部門不明，救助資金無保障的亂象。而社會救濟，多見于經(jīng)過媒體曝光，影響重大的個案，更多缺乏“爆點”的受害人并未得到救助。并且在個案中，若媒體曝光不當，又易造成被害人的“二次傷害”，如性犯罪案件的被害人常被指摘自身有過失，對其心理造成第二次的傷害。

3.缺乏精神損害賠償

《刑法》規(guī)定“由于犯罪行為而是被害人遭受經(jīng)濟損失的，對犯罪分子除依法給予刑事處罰外，并應根據(jù)情況判處賠償經(jīng)濟損失”，而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也一直強調“經(jīng)濟損失“、“物質損失”，而將精神損失排除在外。這就造成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當事人無法得到精神損害賠償。但是很多犯罪對被害人造成的精神侵害遠遠大于物質上的損失。且根據(jù)我國侵權法規(guī)定，民事案件中的受害人尚可以請求精神損害賠償，而比它性質更嚴重更惡劣的刑事犯罪的被害人卻無法得到這樣的賠償。這一點是不合理也不公平的。

二、港澳臺被害人權利的保護

（一）澳門地區(qū)——受害人可申請成為輔助人

在澳門地區(qū)刑事訴訟法中，被害人可以申請成為“輔助人”去參與訴訟。所謂輔助人，是指基于犯罪被害人及與犯罪被害人身份的特別關系或因犯罪的性質取得刑事訴訟的主體地位身份，從而具有介入刑事訴訟程序的正當性。

輔助人是刑事訴訟的主體之一，法律賦予其一定的訴訟權利，案件參與度比之內地更高。如，輔助人有權參與由檢察院領導的偵查活動，若其認為有其他重要證據(jù)時還可向檢察院提出，再由檢查院領導刑事警察機關協(xié)助調查。輔助人還可以在法院辦事處查閱筆錄以及獲得經(jīng)批示許可發(fā)出的副本、摘錄及證明。在公訴案件中，輔助人還有權提出獨立于檢察院控訴的主張。而對于直接影響其利益的判決，輔助人享有同被告人一樣的上訴權。這意味著即使檢察院認可判決結果，輔助人仍可不依賴它而獨立上訴。

（二）臺灣地區(qū)——完善的被害人救助體系

臺灣地區(qū)早在1998年就制定實施了“犯罪被害人保護法”，從而使得對被害人的救助更加體系化、規(guī)范化。

“犯罪被害人保護法”規(guī)定了犯罪被害補償金的支付方為地方法院及其分院檢察署，并明確了經(jīng)費來源。它還對補償金的種類及支付對象做了具體規(guī)定，何種犯罪被害人可以請求何種補償金變得一目了然。而且其對補償?shù)牟枚C關也做了詳細規(guī)定，將這類事項統(tǒng)歸于地方法院及其分院檢察署設立的“犯罪被害人補償審議會”。該審議會的組成成員來源多元，保證了民主性；不乏法律專業(yè)人士，也保證了正確性。對于受害人的補償申請，保護法還規(guī)定了救濟程序。若不服審議委員會的決定，受害人還可向高等法院及其分院檢察署依法提起復議。將補償申請的裁定于犯罪審理同歸于一個機關，這將有利于被害人申請和及時快速獲得補償。

除了政府力量外，該法第29條規(guī)定“為協(xié)助重建被害人或其遺屬生活，法務部應會同內政部成立犯罪被害人保護機構”，從而將社會力量引入，并調整至政府指揮監(jiān)督的軌道。而第30條規(guī)定保護機構應辦理“生理、心理治療及生活重建之協(xié)助”，即犯罪被害人可從該社會機構處獲得精神心理損害補償。

（三）香港地區(qū)——注重保護被害人隱私

香港地區(qū)的立法和司法非常注重和保護個人權益。根據(jù)《香港刑事罪行條例》第156條規(guī)定，在有人指稱發(fā)生指明性罪行后，凡相當可能會致使公眾識別與該項指稱有關的申訴人身份的事項，除依據(jù)本條所發(fā)出的指示許可者外，不得在香港于可供公眾閱讀的書刊中發(fā)布或者在香港廣播。這意味著，一旦有人向警察指稱發(fā)生了指明性犯罪，受害者便可受到該條文的保護，保護期自報案時起生效。即使警方最終因種種原因未必對被指控方提起控訴，媒體也不得將其相片、資料公開傳播，被害人的隱私仍然受到保護。該條例使得被害者被曝光的力度大大減少，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受害者二次傷害的發(fā)生。

而對于更加特殊的遭受性侵犯的未成年受害人，香港地區(qū)采取更為周密的保護。香港警方在調查訪問未成年受害者時，會選用室內裝飾基本模擬現(xiàn)實家庭的民用住宅，住宅的選址完全保密。訪談過程會被全程錄像，當作具有法律效力的證據(jù)來處理，被害者就不用出庭作證。這樣一來，未成年受害人曝光露面的次數(shù)就屈指可數(shù)。被害人不僅不必面對公開的媒體，也不必在法庭上接受多次訊問。這對保護其個人隱私和心理健康有積極作用。

三、建議

港澳臺地區(qū)與我國內地經(jīng)濟文化聯(lián)系緊密，社會機構相近，在改進立法、完善制度時，不妨借鑒對方的長處。所以針對內地被害人在公訴案件中面臨的困境，筆者有幾點建議：

（一）增加被害人的訴訟參與力度，保障其主體地位

根據(jù)權利和義務對等原則，澳門地區(qū)的輔助人制度雖然賦予被害人諸多權利但同時也增加了其訴訟成本。鑒于我國內地和澳門地區(qū)的人均收入還存在一定差距，在借鑒時不必完全照搬，將重點放在保障被害人主體地位即可。

澳門地區(qū)的輔助人在立案偵查時便可介入案件，查閱卷宗。而按照內地《刑事訴訟法》第44條規(guī)定，被害人最早也只能在審查起訴階段委托訴訟代理人。閱卷權的行使又必須依賴律師，故被害人實際了解案件是發(fā)生在審查起訴階段，滯后于被告人。私認為在偵查階段就應當賦予被害人聘請訴訟代理人的權利，實現(xiàn)當事人平等。對于判決結果，可參照澳門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賦予刑事被害人與被告人相同的上訴權。同時為了防止被害人濫用該權利，節(jié)省司法資源，可適當在審查程序或費用上加以限制。除此之外，在整個訴訟程序中還應當保障當事人的知情權。

（二）建立刑事被害人的國家補償制度，并逐步引入社會救援

臺灣地區(qū)面積有限，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密切，社會力量較為強大，所以有能力且易展開社會救援。大陸人口繁多，組成復雜，并未形成成熟的社會救援的文化。而且在大陸，政府集權的歷史悠久，即使現(xiàn)在社會結構正在向二元制轉換，但政府在多數(shù)社會事務中仍然處于強勢地位，民間社團組織雖然有所發(fā)展，但并不足以單獨承載救助任務。故筆者建議，現(xiàn)階段我們應先建立一個由政府主導的犯罪被害人幫助機制，由政府暫時組建機構投入資金、培訓人員，待時機成熟時考慮更多依賴社會力量。

鑒于我國的現(xiàn)實國情，精神損害賠償未納入刑事案件的賠償范圍，這一做法有悖于情理。但立法者有立法者的考量，短時間無法改變。故筆者建議待我國經(jīng)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可以借鑒臺灣地區(qū)的做法，設立類似于臺灣地區(qū)的被害人保護協(xié)會的機構，對被害人提供心理上的援助。這樣的規(guī)定既符合人情又具有彈性。

（三）規(guī)范傳媒行業(yè)發(fā)展，保護被害者隱私

在影響重大的公訴案件中，媒體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雖然現(xiàn)在我國媒體行業(yè)有各式各樣的條例，但缺乏統(tǒng)一的傳媒立法。故實踐中，難免發(fā)生一些小媒體為奪人眼球，大篇幅暴露受害者面貌或其他隱私的行為。

統(tǒng)一立傳媒法是漫長的過程，所以筆者建議可參考香港地區(qū)的罪行條例規(guī)定，在刑法中明文保護被害者的隱私不受公眾媒體侵犯。而且在香港，即使是影響重大的案件，香港媒體也不得公開被害者相關信息，除非得到法官或律政司司長的例外批準。所以我們也可以從這塊入手，在司法與媒體對接時設立相關的審核制度，由法院決定暴露相關信息是否為必要，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二次傷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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