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

虔 謙
虔謙,北京大學本科、研究生畢業的才女,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到美國后,找不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打過各種雜工,后轉行學電腦,從頭做起,現為美國一家公司資深電腦程序員,從事與中文不搭界的工作。她早期的紀實文學《百嘗美國夢》系列寫的就是自己來美國后的親身經歷與感受。
她對文學的摯愛與感受發自肺腑,她說“寫作只和生命本身有互動,寫作這個生命運動外在于任何物質功利”,這是何等可貴的識見,一種何等純真高遠的胸懷與境界,引起我內心深深的感動與共鳴。在美國,她堅持用母語創作,在詩歌、小說、散文與評論等方面都有作品集問世,在海內外獲得多種獎項。近幾年,她以扎實的語言文學功底,豐富的人生經驗與雙重文化視野,書寫中國好故事,創作了兩部視角新穎、意蘊深厚、有獨特審美追求的優秀長篇《無房》與《又見洛陽》。
《無房》從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寫到九十年代中期,在跨度半世紀的苦難敘事中,演繹了一個社會底層之家悲歡離合的人生。兩個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大半生沒有一個棲身之所,結婚生子都住在鎮上一個被廢棄的“槍樓”(即筒樓)里。在這部十多萬字的長篇中,作家沒有將人物置于敵我對立的斗爭風云中,書寫血淚仇恨,批判某種惡勢力對貧困小人物的欺凌與壓榨,而是寫人物的悲劇命運。《無房》的藝術魅力主要不在于控訴,它的主旨沒有停留在對特定時代、地域發生的某事的抱怨與批判,如果這樣寫,其藝術生命力有限。美國詩人弗洛斯特將文學分成兩類,悲哀的文學和抱怨的文學。前一類是關于人類永久的生存狀況,后一類帶有某時某地的文學痕跡。《無房》無疑屬于前者,所書寫的是阿強這類下層普通老百姓的生存際遇與生命狀態,它喚起人們對那個命運多舛的年代小人物生命的沉痛記憶。
虔謙寫的是現實生活中人在特定時代的生存命運,并在這種處境中挖掘普通小人物人性中的美與善。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期,福建古鎮安海。兩個苦命人阿強與阿信,一位是鎮上許厝磨坊的長工,一位是鴻江樓妓院的妓女,兩人萍水相逢,同是天涯淪落人,幾經艱辛走到一起結為夫妻。因為無房而住在一座被廢置的筒樓里,阿強因一念之差,偷別人家的牛而被判十八年重刑入獄。她的妻子阿信,獨自一人帶著兩個幼小的孩子,靠揀破爛,拾牛糞養家糊口度日。而最為悲催的是,由于曾經妓女身份的印記,從土改,各種政治運動直至文革中,她都遭批斗、游街示眾,受人歧視白眼,然而她并沒有怨天尤人。阿信身份卑微,生活窮困,然而她善良、勤勞,她含辛茹苦、任勞任怨,以堅韌的毅力獨自支撐這個貧困破碎的家。她的身上,表現出一個底層女性樸實、友善、勤儉、與人為善的美的品格。作家注重的是對普通百姓人性的揭示,對人的生命的美的開掘。
尤為可貴的是,阿信身上的這種品德在兩個兒子身上得以延續與弘揚。小說后半部中,在苦難中成長的兩個男孩,立鴻、宵鴻承繼了父母身上的傳統美德,樸質實干、吃苦耐勞,克服艱難險阻創業,終于獲得成功。立鴻孝敬父母,知恩圖報,北上尋親,他們的身上流淌著父輩的血液,質樸、善良、堅強,同時,作家還賦予了年輕一代與時偕行,創業拼搏、有膽有識的實干精神。立鴻下鄉回城后,從做廚師起家,以后創辦東江酒店,直至建立東江集團任總裁。他是真正從最底層做起,憑著苦干實干創業的成功者,體現出年輕一代蓬勃向上、奮進的精神與勇氣。
近讀沈從文的《文學閑話》,對他的創作觀感觸很深,他認為“不管是故事還是人生,一切都應當美一些”,“美就是善的一種形式,文化的向上也就是追求善或美的一種象征。”[1]讀 《無房》,我不禁想起沈從文的名篇《丈夫》、《貴生》等作品。阿信一家身處困苦的艱難歲月,在這種悲苦的經歷中得到了許多好心人的搭救與相助。小說從頭至尾的情節鏈條中,滲透著一種情感:即人與人之間的患難相助,真誠的愛。以阿信為線索,小說中塑造了系列“好心人”形象。阿信裝瘋逃出妓院,許厝磨坊的許老板收留了阿強與阿信;妓院老板追捉阿信,阿強遂帶阿信離開磨坊,投奔張林村素昧平生的大林叔家,受到他一家人的關懷與呵護;解放初,妓院被封,兩人又重回磨坊。許氏磨坊充公,阿信一家住進筒樓,在阿信獨自帶兩個幼子的最困難歲月,得到鄰居蘆花熱心幫助、照料孩子。阿信因妓女的經歷遭批判,當時的副鎮長力排眾議,敢于仗義直言保護她免受迫害。阿信在這些好心人的幫助下度過一道道難關與坎坷,終于在改革開放的春潮中迎來新的生活。《無房》塑造的系列人物群像,體現著一種善即美的品格,傳遞給讀者一種文化向上的能量。
小說中“槍樓”的象征意蘊豐富深化了主題的表達,其一它的具象化表達,具有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隱含著動蕩的近、現代歷史內容。它是明代軍民抗倭寇時留下的遺址,也是福建辛亥革命發出第一槍的所在地,它歷經安海古鎮發展的歷史變遷,見證了這里發生的重大的歷史變革。其二,槍樓也是阿強、阿信一家命運的見證與象征,它象征著人物堅韌頑強、不屈不撓、患難與共、樂觀善良的優秀品格,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也是民族品德是一種象征。小說結尾,寫到槍樓被拆毀,阿信的兒子立鴻說的一句話意味深長:“槍樓沒有了,可是它的靈魂長存”,于是他重建新的東江筒樓,并促使政府再建鴻江西筒樓。它象征著歷史文化的傳承,民族品格的重建。
《無房》是接地氣的文學。它貼近現實生活,著意表現社會下層普通小人物的命運,表現他們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挖掘小人物善良、美好的人性。它不同于書寫帝王將相、英雄傳奇的作品,寫的是凡人瑣事,普通人生存狀態,為普通人所熟悉,所親近。同時,它運用現實主義的筆法、平實的敘事,寫普通人物的生存狀態與情感。淡而有味,親切自然。
著名作家汪曾祺曾說,要“回到現實主義,回到民族傳統”。我以為虔謙的小說追求的正是這個路子,她作為移民作家,致力敘說中國故事,這是難能可貴的。長篇《無房》繼承的是中國小說創作的文體血脈,寄寓、弘揚著人文精神,它營造出一種溫暖向上的美學境界,讀后一陣暖意襲來。
虔謙的文學夢穿越到一千七百多年前的魏晉南北朝,飛回中華大地的南北山水。長篇小說《又見洛陽》,[2]以新穎的視角,厚重的思想含量,展現出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令人耳目一新。這是一部弘揚中華多民族文化,蘊含正能量,極具當代價值與藝術魅力的歷史長篇佳作,標志著她的創作攀上了新的文學高峰,進入一個新的文學境界。虔謙說:“《又見洛陽》不僅是我文學創作的里程碑,也是我人生的里程碑。”[3]這部作品是當代長篇歷史小說創作的新收獲。

本文作者江少川教授與虔謙
魏晉南北朝的三百年間,是中國歷史上內戰頻繁,動蕩不安,戰禍深重的年代。如何把握這一歷史題材,是對作家嚴峻的挑戰。虔謙用一種全新的視野,以左氏家族的遷徙為線索,展現了這個分崩離析年代,老百姓在苦難中的追求與奮斗歷程,對國家統一,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的美好歲月的祈盼與向往。《又見洛陽》是一部民族遷徙史,民族情義史,還是一部中華多民族的融合史。
首先,作品中展現出民族大遷徙的歷史。而造成這種遷徙,是那個時代的戰爭災禍。小說多處直面這種慘烈現實,寫到這種混戰給老百姓帶來的深重苦難。下面是小說中一段魏、宋交戰后慘不忍睹的景象:
這一路,左江不斷看到離鄉背井、衣衫襤褸的逃難人群。有的人餓了,就在荒野上扒野草樹皮吃。路邊時而可見白骨零落……
宋朝江北的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地方,全都遭受破壞。魏兵一見丁壯人就殺,刺嬰兒在長矛上,舞矛以為戲樂,還擄去生口一萬多人。后聽說宋兵來追,遂把生口全部殺死。魏兵經過的郡縣,遇房便燒,所過之地,化為灰燼,淮南一帶,幾乎成了無人區。
而魏軍自己的六十萬大軍也折損過半,狼狽退回魏境。
然而戰爭本身,戰爭中的雙方誰勝誰負、是非對錯,并非作家關注的焦點所在。南北朝年間的戰爭描寫只是作為時代背景展現。作家的意圖在于:“南遷的左家兒女對故園不變的赤子心和信念,以及他們保家衛國的整體意識,是貫穿小說的靈魂主線。”[4]為什么遠在福建南部有一條河叫晉江,有一座橋叫洛陽橋。原來它是歷史上民族遷徙留下的印跡。從西晉開始的八王之亂到永嘉之亂,戰火逼近洛陽,為逃避戰禍,左江率左氏宗親,不遠千里,兩次南遷,落腳廣陵(揚州),后又遷至江東。“動亂和戰爭主宰了左家十代兒女的命運,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難以估量的艱難、動蕩、犧牲和痛苦哀傷。”在輾轉顛沛流離中,左江次子左名千里尋母到福建惠安,并在那里成家生子。左氏第五代左戰英通過經商貿易,一支去徽州做生意,留下左氏的根系。而左家的后輩兒孫被胡人虜去與鮮卑人通婚后,又在北方武川繁衍,北方也留下左家的后裔。北方左家后人左隨,在隋朝統一中國后終于回江南尋到宗親。小說中的左家是當時眾多南遷家族中的一支,左氏家族分分合合的遷徙史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縮影,也是一個民族的縮影。
在左氏家族大遷徙的過程中,小說濃墨重彩地表現出綿延多代的家族情義史。左氏家訓四言詩中的“唯孝父母,慈愛無窮。同胞手足,中流砥柱 。仁義禮信,有朋四方。”是維系、滋養這種情義的信條與準則。這種情義生動表現在家族親人,主仆及家族之外的親朋好友之間。小說中對祖孫情,父子情,兄弟情,夫妻情,母子情都有生動感人的展現。其中對左氏好幾代兄弟,如對第二代的左納與左名,第五代的左文秀與左戰英,以及養子左岸生的后裔左彰鴻與左弦飛,雙胞胎左之龍與左之翼等兄弟情義的書寫都親切動人,感人肺腑。左名從戎在外,以后又千里尋母,每次離家,左納與左名兄弟都難舍難分。與左家沒有血緣關系的左岸生,雖收為養子也融入左氏門中,與左家兄弟親如一家。這種情義還表現在左家與下人,與經商伙伴如郭掌子之間的誠信朋友關系。尤其值得一說的是左家與少數民族的和睦相處,如左戰英與羌族少年丹木,左弦飛與鮮卑將領的關系等,在小說中都有精彩呈現,表現了中華民族傳統中的人倫美德。
長篇在魏晉南北朝四分五裂的書寫中表現出極為可貴的大中華民族觀。在漢胡混戰的動亂長卷中,既展現了東晉及南朝頻繁更迭的各朝政權的腐敗,也寫了北方少數民族政權南下對老百姓太平生活的侵擾影響。對漢胡戰爭的態度,作家擺脫了所謂二元對立、敵我之爭的寫作范式。小說中的戰爭描寫,其一,只是作為背景,寫戰爭是造成經濟凋敝,百姓顛沛流離,民不聊生的根源。其二,表現那個時代,年輕人出于保家衛國的志向從戎投軍的血性男兒本色。其三很重要的一點,當時的胡漢之戰是內戰,是自相殘殺。而百姓期盼的是結束戰爭,國家統一。
小說中,左弦飛爺孫有一段對話意味深長:
左之龍問:“爺爺,我們現在是哪一國啊?”左弦飛一聽,不禁一愣。是啊,哪一國?兒子左淮已經生在北魏,對孫子來說,他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要讓他們認定南方那個朝廷才是自己的國,是有點拗……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左弦飛脫口而出:“北方南方,本來就是一國。”
北魏南朝,北方南方都是一個國家,漢族與胡人,都屬于中華民族。在遷徙中的民族大融合,促進了中華民族的形成。小說中借敘述者之口說:“我們左姓,本來就有許多源頭,來自許多個不同的民族。今日的左氏,就是一個民族混合的結晶和象征。”
這里說虔謙的歷史小說具有史詩品格,不是指象《伊利亞特》、《奧德賽》那樣人類“童年”時代“原始的書”,那時民族的歷史還只是傳說而已。巴爾扎克評價英國歷史小說家司各脫時,認為他的小說之所以具有史詩性,是因為“具備史詩的兩種元素——奇妙和真實”[5]巴爾扎克所言的“真實”,也即歷史,而所說的“傳奇故事”、“奇妙”,顯然就是故事傳奇了。虔謙的歷史小說就具有“歷史”和“傳奇”的史詩性。這里所說的史詩品格,是指《又見洛陽》具有一種歷史真實、史詩精神、史詩結構和氣勢。
首先,《又見洛陽》是在真實的歷史框架中演繹左氏家族人物的命運史。小說中的人物雖然是虛構的,但是特定歷史時代發生的重大事件的時間、地點、事件,確鑿真實,有據可查,借用美國學者海登·懷特提出的概念,就是“歷史場”真實(指歷史書寫中五個重要范疇的真實)。如八王、永嘉之亂,南北朝代的多次更迭,幾次重大戰爭的所在地、時間,如祖遜北伐,盱眙保衛戰,鈡離之戰,最后隨滅陳統一中國等都有史為證,絕非虛構杜撰。
第二.表現了中華民族的精神內核。黑格爾曾這樣論述史詩:“史詩就是一個民族的‘傳奇故事’、‘書’或‘圣經”,且“顯示出民族精神的全貌”[6]小說以左氏家族的遷徙為主線,表現出一種精神力量、精神品格。它就是一種民族凝聚力,向心力。在南北朝那個年代,左氏家族的兒女,因為戰難,有分有合,但不論走向哪里,走得多遠。左家的根系,血脈,祖輩的遺訓,家風總是把宗親族人維系凝聚在一起,而尤為可貴的是它世代相傳,生生不息,傳承給子孫后裔。
小說中左江時代立下、經過后代修改的家訓四言詩,成為凝聚左氏家族世代子孫的傳家瑰寶。它的精髓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第一是對待國家天下的使命感;時達則進,兼濟天下;唯敬天地,恩澤自然;第二是對家庭親人的血脈親情:唯孝父母,慈愛無窮。同胞手足,中流砥柱;第三是艱難創業建業:日無懈怠,家業乃宏。商通大廈,根基務農。家國情懷、血脈親情、創業建業是左氏家族民族精神的精髓與體現,這種精神使他們在時代廢墟上創造了亂世中的輝煌。家訓,家風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是教育子孫后代的傳家寶典,具有強烈的凝聚向心力量。
第三.是宏大的結構與磅礴氣勢。時間跨度為三百年的歷史歲月,空間上涉及當時中原大地的黃河、長江與淮河流域的南北大地,而貫穿小說主線的左氏家族前后連綿有上十代人。從左江逃避戰禍南遷開始,直到左隨跟隨著隨軍最后統一中國,結束三百年的分裂局面。《又見洛陽》架構宏偉,氣勢浩然。小說中呈現出的左氏千里南遷,一路歷經艱險曲折,大別山天堂寨,祖遜北伐、盱眙保衛戰、拓跋冶比武、鐘離之戰都展現出恢宏氣象。小說中以左氏宗族為主線的世代人物形象,及與其相關的人氏,有名有姓者有幾十位之多,共同構成小說龐大的人物群像,構成具有史詩品格的人物譜系。
中華民族具有悠久的文化傳統。魏晉南北朝時代,“文化經歷了由單一走向多極化的歷史進程,以儒佛道為代表的文化思想,在不斷的斗爭和碰撞中,實現了相互的滲透和融合,呈現出多元文化融合的特色。”[7]《又見洛陽》“打開了一扇窺視這種矛盾與融合如何造就了華夏深厚文明的窗戶。”借小說中一位艄公的話說:“你們左家真是魏晉南北朝的一面鏡子!”長篇廣泛涉及政治、軍事、兵法、商貿、宗教、建筑、禮儀、飲食、服飾、民俗、詩文、音樂、武打等等方面。而且通過左家人遷徙、從戎、經商、通婚等,生動展現出亂世時代卻是民族融合、文化相互滲透的大轉折時期。就此而言,小說以史為鑒,溫故知新,其弘揚民族文化的歷史價值今天讀來仍然具有強大的精神感召力量,彰顯出民族自信。
其一.多元文化融于場景描寫中:
《又見洛陽》多方面描寫了民間胡漢文化的相互交流與滲透,以第83節為例,這一節濃墨重彩地呈現出多元文化交融共生的場面與細節描寫。
左戰英在造紙作坊里收留了羌族少年丹木,給他的羌笛系上漂亮的中國結。丹木后來在益州和當地的女子結婚生子,成家立業。有一次他遇到了好友土谷渾人,一起飲酒聊起各自祖先流浪的故事,土谷渾朋友唱起家鄉歌謠:
丹木聽著,聽著,想著自己族人類似的艱辛旅程,竟兩淚漣漣。又有的時候,丹木會朝西部腹地去,那里有和他的族人同宗的黨項人,他們的穿著服飾很相似。丹木常看到黨項族人用蘸著彩色原料的毛筆在崖壁或是山洞里繪畫。從他們的繪畫里,丹木知道了西土佛祖的故事。那些彩色壁畫,特別是神女飛天,常讓丹木驚艷不已。他會為那些了不起的繪畫師傅們吹笛獻曲。丹木的笛聲,也如那壁畫上的神女一般,飛了起來,在高崖絕壁和峽谷江濤中回響蕩漾。
這一節,出現了漢族、羌族,吐谷渾人。左戰英為羌族少年丹木的笛子系上中國結,吐谷渾朋友唱起家鄉民謠,丹木還想起同宗的黨項人在山洞里繪制的佛祖故事的彩色壁畫,丹木所吹的羌笛聲也格外動人。這一幕場景與細節,不僅表現了多民族的和睦相處,胡漢之間的通婚聯姻,還展現出佛教文化對中華民族文化的滲融與影響。一幅多元多姿的文化場景描述令人陶醉,美不勝收。
其二,引詩入小說
中國章回小說與詩詞的密切關系,是古典文學的優秀傳統。古典小說的經典名著如《金瓶梅》、《三國演義》、《紅樓夢》莫不如此。《又見洛陽》繼承了這種傳統,小說中穿插有四言詩、五言詩及當時出現不久的七言詩,特別要提到的是小說中還通過人物之口,引入鄉間小調與少數民族歌謠,這些詩歌或用于表現人物情感,或用于渲染氛圍,具有濃郁的文化氣息,烘托了小說的時代氛圍。小說中人物的詠詩委婉儒雅,而民謠歌謠通俗明快。小說中用詩謎猜地名的情節也生動有趣,很吸引人。
其三,展現多姿多彩的地理文化
小說對當時中原地理文化的觀照涵蓋豫皖、閩越、荊楚以及北方等地的自然山川、建筑景觀、風俗民情等,展現出鮮明的地理志特色。其一、生動表現了左氏家族人物的活動蹤跡與命運,從洛陽,到廣陵再到到江東,一路書寫左江與左納兩代人的莊園遷徙;閩南惠安的地域風情中藏有“三姓交叉的悲喜和溫馨的傳奇”;徽州地域的左家堅守著他們文房四寶的工藝傳統;北方武川一帶,左氏后裔與鮮卑人通婚又安家北方。其二,地理地域文化的出色描述,如洛陽左氏莊園,尹陽河,大別山天堂寨、閩南的“七閩八方”,清凈佛寺,荊楚古城孝感的千年古跡、八公山等地理背景,大大增強了小說歷史書寫的真實性,其三、山巒河流田野、中原地帶的樓臺樓閣、古代的宅院民居、佛教的寺廟經堂,鄉鎮的客棧旅店等自然與人文景觀,都給人以強烈的審美愉悅與藝術感染力。
參考文獻
[1]沈從文:《文學閑話·〈看虹摘星錄〉后記》,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364頁。
[2]虔謙:《二十九甲子,又見洛陽》,紐約《僑報》2018年2月27日起連載這部長篇小說。
[3]虔謙:《書寫中華民族精神的一曲長歌》,《人民日報》海外版,2018年3月28日。
[4]虔謙:《書寫中華民族精神的一曲長歌》,《人民日報》海外版,2018年3月28日。
[5]巴爾扎克:《人間喜劇·前言》,《文藝理論譯叢》第2輯,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6]黑格爾:《美學》3卷下,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108頁。
[7]張文勛:《華夏文化與審美意識》,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