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海：身懷絕技的鋦瓷傳承人

白 英 文 / 圖

中國有句古話，叫“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說的就是古老的民間技藝— —“鋦瓷”。中國是瓷器的故鄉，對于過去的中國人來說，瓷器并不僅意味著生活器皿，還寄托著人文情懷。秉持“惜物聚福，勤儉持家”的傳統，古代匠人們發明了“金剛鉆”與“鋦釘”，將破碎的瓷器復原，鋦瓷這門手藝便產生了。在宋朝名畫《清明上河圖》里，就可以看到街邊鋦瓷的場景。

讀者可能會問：時代發展到今天，鋦瓷技藝還有傳承人嗎？回答是肯定的，被業界稱為“天下第一鋦”的鋦瓷工藝大師王振海，就是這一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出身于鋦瓷世家的王振海，從小跟爺爺學習鋦瓷技藝，上個世紀90年代到中央美術學院雕刻系深造。至今，他修復的瓷器已超過8萬件。多年來，他應邀到全國各地講學、舉辦展覽、傳授鋦瓷技藝，還曾上過中央

傳奇精湛的鋦瓷技藝

在遼寧省撫順市找到王振海的家，頗費一番周折，經過一路打聽，我們終于在撫順市南陽路一處小區里見到了他。60多歲的王振海鶴發童顏，目光炯炯。在他不大的家里，有成堆從各地寄來待修復的電視臺《傳家寶》《探索發現》等欄目傳播鋦瓷文化。瓷器。

鋦瓷藝人王振海端詳自己的作品

應我們的請求，王振海當場向我們演示了他的鋦瓷絕活。只見他小心地將一個需要修復的精致瓷碗用繩子反復扎緊。接著，“金剛鉆”登場了，這造型古怪的工具，可是他世代家傳的“衣缽”，據說已有370多年了。王振海操持著金剛鉆開始在裂縫兩邊鉆孔，把眼兒打好后，王振海說：“鋦活是門巧手藝，最難在打眼兒。別小瞧打眼兒，打偏了不行，打深、打淺都不行，必須恰到好處。”

孔全部鉆成，王振海開始做鋦釘。他說：“鋦瓷，最重要就是鍛制鋦釘。”每個小鋦釘，都是先由銅板剪成兩毫米寬的枝條，再剪成小小的菱形。王振海的鋦釘和別人的不一樣，里面加了百分之一的黃金，延展性更好，而且不會生銹，“看，都金光閃閃。”王振海選好鋦釘，楔進鉆孔，朝每個鋦釘敲了一錘。一排敲下去，鋦釘已經跟瓷器咬在一起難分彼此。

王振海的得意之作“七合盞”，由5個朝代、6塊不同的瓷片鋦成。

王振海的一件袖珍鋦品

王振海在給破損的瓷器上鋦釘

王振海的一件鋦品，所用龍形鋦釘給這件器物增色不少。

鋦活看似簡單，實則不然，每一步操作，都考驗著匠人手頭功夫的準確性和熟練度。對上碎片，細繩綁定，上弓打眼，截銅造鋦，揚錘敲鋦……特別是鉆孔時，要鉆到瓷器厚度的2/3，留下1/3，這樣上鋦釘之后才不會漏水。上鋦釘更是非常有講究，只能打一錘，恰到好處地將鋦釘嵌入到位。如果再打第二下，就容易將鉆孔打崩或把鋦釘打壞，所謂“一錘定音”就體現在這里。

王振海向我們展示剛剛修復重生的瓷碗，內部一點都沒有補過的痕跡，在碗里裝上水，嘿，滴水不漏。

王振海接著修復一個破裂的瓷杯。杯沿上有一個小缺口，王振海要制作一枚花釘，也就是有圖案的鋦釘。他說：“最考驗技藝精髓的是制作花釘，而最能提升原有器物藝術品質的也是花釘。”他制作的花釘是一只可愛的小金蛙，鋦補后填在缺口處，青蛙頭正好“趴”在口沿處，仿佛在向外張望。一只原本殘缺的杯子，在王振海的精心鋦補下，組合得渾然天成，讓人感受到“荷塘月色蛙鳴聲”的意境，變成了另一種完美。

王振海有一件最得意的作品叫“七合盞”，是用6塊分別出自宋代越窯、清代景德鎮龍窯、元代青花瓷、宋代龍泉瓷片和明代“南海一號”等5個朝代、5個窯口、5種材質的瓷片鋦成的一個茶盞。他用內外嵌絲、平鋦、嵌鋦、梅花釘、鑲嵌、標識等技法，把千年的瓷文化濃縮在一只杯中。有人曾出到1200萬元的高價想收藏此盞，王振海不為所動。他說，這些經歷過人間滄桑的瓷片，經過鋦瓷這門手藝，有了新的生命，是無價的珍寶。

“邪門正道”的鋦瓷人生

王振海的部分鋦瓷工具

在王振海珍藏的眾多的鋦品中，有一把古舊的傳爐壺，壺正面中間嵌雕的一枝梅花圖案上，裂開一道小紋，一朵秀氣可愛的梅花釘鋦在正中，仿佛點活了整個瓷品。王振海說：“這是我8歲時鋦的，平生第一件作品。”

據王振海介紹，王家祖上自康熙二年（1663年）獲康熙皇帝親筆御書“烏龍堂”，就正式以家族式單獨傳承鋦瓷工藝，到他這代已經是“烏龍堂”第5代。他們家祖籍山東，祖輩太祖太爺王清河曾是清宮造辦處鋦瓷御工，他的祖父叫王洪潤，有“山東巧工王神手”之譽，當年是北平琉璃廠“狀元鋦匠”，被稱為“鋦活秀”第一人。王振海從小失去父母，跟著爺爺奶奶過，4歲到北京，10歲學成鋦活。當別的孩子還在彈玻璃球時，他已經給爺爺打下手，跟著爺爺走街串巷攬生意了。在爺爺傳幫帶下，王振海掌握了家傳的24樣、72種、136道獨門絕技。進入上世紀60年代，剛11歲的王振海遭遇了人生的重大變故，當時鋦活成了“四舊”，王家鋦爐作坊也被抄家，是他把老金剛鉆等十幾件工具包起來藏在酸菜缸里，才逃過一劫。作坊沒了，爺爺也在那一年去世了，王振海跟著奶奶從北京輾轉投靠親戚來到了撫順。在接下來的10多年里，王振海失去了奶奶，又被下放農村。

王振海的幾件鋦瓷作品

破碎的紫砂壺經王振海鋦瓷后完整如初

王振海的第8萬件鋦品

1977年，王振海才迎來了自己的人生轉折。那一年，他又撿起了自己的手藝，并被保送到北京中央美術學院雕刻系學習。也就是在這里，王振海得到了后來廣為人知的綽號 “王老邪”。身懷絕藝的王振海，無論是思維上還是實踐上，都跟正統的學院派格格不入，同學們覺得他“不玩正經，老走邪道”，就給他起個綽號叫“老邪”。他剛開始對這個外號挺反感，后來歐陽中石先生送給他一幅字：邪門正道。意思是他雖然叫“老邪”，可走的是人間正道。從此，王振海把“王老邪”3字作為自己鋦品的標記。

從民間到學院的特殊經歷，使王振海身上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特質，他既有藝人的執著勤勉，又有藝術家的創新思維。至今，王振海修復的瓷器已超過8萬件。多年來，王振海經常到全國各地講學、舉辦展覽，傳授鋦瓷技藝。他還曾在中央電視臺《傳家寶》、《探索發現》和北京衛視《非凡匠心》等節目，傳播鋦瓷文化。

目前，在王振海的工作室，有一位學習鋦藝的姑娘叫鄭麗媛，是廊坊師范學院雕塑專業的大學生。她是王振海資助的第7個大學生。王振海資助的方式很特別，他授人以漁，用心教弟子學習手藝，培養藝德。小鄭姑娘從2016年暑假開始，一到寒暑假就專程過來學習。她說：“王老師不僅鋦瓷技藝稱絕，鍛銅、雕刻、把件制作、速成刻字、古書裝幀等技藝樣樣精通，而且傳統文化知識淵博，是我們晚輩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