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滑落的外套

萬兵

一個周四的下午，我正在批改作業(yè)，初二年級的陳老師來到我的辦公室。一番交談后，她話鋒一轉(zhuǎn)：“對了，萬老師，還有件小事，也不知道該不該麻煩你。”我疑惑地說：“能有什么麻煩，您說吧。”“情況是這樣，昨天晚上，樂樂回家告訴我，英語課結(jié)束后，她將自己的外套放在桌上，等到上課鈴響，再次回到教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套在凳子上，上面有灰塵，袖子上還有幾個清晰的腳印。我擔(dān)心是不是她和同學(xué)之間有摩擦，有同學(xué)暗中以這種方式報復(fù)她。”我猶豫了一下，對她說：“陳老師，您先去忙，我稍后查一查課間的監(jiān)控錄像，再向您反饋這件事。”聽到我這么說，陳老師放心地離開了。

我放下手頭的工作，打開電腦，調(diào)出前一天課間的監(jiān)控錄像，才發(fā)現(xiàn)事情并非陳老師所想的那樣。視頻中，柴老師剛剛上完英語課，正在給部分學(xué)生答疑。不一會兒，樂樂拿起一件黃色外套起身，并將衣服放在課桌上。可就在她匆匆離開座位的一瞬間，不小心蹭到了衣服，外套隨即從桌上滑落，正好落在了課桌旁走道的正中央。這時，小蕊轉(zhuǎn)身朝教室后方走去。她顯然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衣服，我期待著她將這件衣服拾起。可令我詫異的是，她神情自若，絲毫沒有彎腰拾起的意識，便邁步從衣服上跨過。返回時，動作與第一次如出一轍。接下來的畫面徹底讓我失望，3次、4次、5次……這冰冷的數(shù)字還在不斷上漲。13次！終于，這件衣服被小蔓拾起。在這短短的7分鐘內(nèi)，有學(xué)生連續(xù)4次跨過這件衣服，甚至有人以蕩秋千的方式從衣服上滑過。每一次跨越，都是在考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我拿著電腦，緩慢踱步來到教室，打開臨時準(zhǔn)備的PPT。我面帶微笑，說：“今天的班會課，我想給大家看一段我們班課間的監(jiān)控視頻。”我按下播放鍵，思忖著要少說，多讓學(xué)生去感受。畫面映入他們眼簾，大家都忙著在視頻中找自己，并開始竊竊私語，或是發(fā)出天真無邪的笑。隨著視頻的不斷推進(jìn)，大家開始注意到那件外套，我也開始觀察從衣服上跨過的學(xué)生，他們紛紛慚愧地低下了頭，教室也慢慢安靜下來了。等視頻全部放完，我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一件滑落的外套。“同學(xué)們，看完這段視頻，你有什么想法呢？”全班學(xué)生沉默了，而我依舊默默注視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從他們的表情中，我讀到了不解，讀到了失望，讀到了憤懣，讀到了后悔，讀到了自省……

3分鐘后，我接著說：“大家拿出自己的家校聯(lián)系本，我給大家20分鐘時間，請大家在本子上寫下你的感悟，題目就叫‘一件滑落的外套。寫完之后，請大家?guī)Щ丶液桶謰尳涣髯约旱男牡谩！?/p>

以下是部分學(xué)生的感想——

A同學(xué)：一件可以隨手拾起的衣服，一件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在我們內(nèi)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希望樂樂同學(xué)能原諒我們無意識的行為。幸福感來自何處，不是慷慨激昂的承諾和誓言，而是每一件關(guān)系著你、我、他的溫暖小事，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幸福，我們自己才能收獲幸福。

B同學(xué)：那一定不是真實的我，看著那樣的自己，我感到無比羞愧。雖然萬老師沒有批評視頻中的任何一名同學(xué)，但我明白他的包容，他是想讓我們努力做一個更好的自己。如果有下次，我一定將它拾起，拍掉上面的灰塵。

C同學(xué)：這件事，只是我們諸多行為的縮影，感謝老師，讓我們透過視頻這面鏡子看到了平日真實的自己，為我們今后修正自己的言行舉止指明了方向。雖然這種無意識行為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但發(fā)展下去，就會演變成社會的默然和冷酷。我們都希望班級因為有自己的存在變得更加美好一些，不是嗎？

（本文為“十三五”湖北省教育科學(xué)規(guī)劃課題《東湖高新區(qū)整體推進(jìn)“幸福德育”實施策略的研究》【2016JA109】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華中科技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