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克爾高等教育使命思想及其對我國高等教育的啟示

錢斌 萬秀蘭

[摘要]美國學者克拉克·克爾總結了歷史上高等教育使命存在的四種類型，指出了大學使命的一元化和多元化，重新審視了大學人才培養使命。本文通過對其思想的解讀，提出我國現階段高等教育要培養出讓學生自己、大學和社會都能滿意的人才；要在與時俱進中面向未來，在多元化使命中實現中國夢等教育觀點。

[關鍵詞]克拉克·克爾高等教育使命思想；多元化；一元化

[中圖分類號] G640[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005-5843（2018）04-0011-05

[DOI]1013980/jcnkixdjykx201804003克拉克·克爾（Clark Kerr）（以下簡稱“克爾”）是二戰后美國最杰出的高等教育思想家兼實踐活動家，被譽為“當代美國高等教育系統之父”[1]。他在《高等教育不能回避歷史—21世紀的問題》一書中談到了高等教育在發展過程中諸多需要解決的問題，比如高等教育如何兼顧平等和優秀、如何看待大學中的普遍主義和民族主義等。本文主要通過對克爾的高等教育使命思想的分析解讀，提出我國現階段高等教育在使命方面的兩點啟示。

一、克爾高等教育使命思想

高等教育是一種建立在普通教育基礎上的專業教育，以培養專門人才為目標[2]。一談到高等教育，我們會經常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作為高等教育機構存在的“大學”。因此，我們通常把“大學教育”作為高等教育的別稱。關于“使命”一詞，《漢語大詞典》給出常見的兩種解釋，一是“命令、差遣”，如《左傳》里：“會朝之不敬，使命之不聽，取陵于大國，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恥也。”另一種是“任務、責任”，如瞿秋白在《關于高爾基的書》中講道：“說起來，文化和知識的傳播似乎是‘知識階級的使命。”[3]顯然，文章探討高等教育使命涉及第二種解釋，因此我們可以把高等教育使命理解為高等教育的任務或責任。

（一）關于高等教育使命的四種類型

克爾從教育使命的爭論和歷史出發，概括總結了歷史上存在的高等教育使命之四種主要類型。現狀維持主義認為大學當下所存在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如果不合理，那么早就經不起時間的檢驗而走向滅亡了，所以大學應該繼續按照現在的道路走下去；進化擴張主義認為隨著社會不斷進步，知識和技術的不斷更新，高等教育日益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因此應該大力發展高等教育；集中主義企圖尋找一種適合高等教育發展的使命并且把這種使命推向唯一和崇高；改造主義則認為應該用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去創造一個新社會。克爾對四種類型進行比較、分析、評價后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即“高等教育通過科研、教學和服務可以成為一個使社會生活永遠以各種新穎的方式進化和民主改革的力量”，表明了自己“基本上是一個進化擴張主義者的觀點”[4]，克爾又從哲學的觀點將進化擴張主義定性為面向未來的多元實用主義。

（二）大學使命的一元化和多元化

克爾根據高等教育使命的不同，把高等教育機構分為一元化大學和多元化大學。一元化大學使命單一集中，如中世紀博洛尼亞大學和英國牛津大學注重培養為國家或教會服務的專門化人才。近代德國出現的研究型大學，如洪堡大學注重科研發展，探索真理知識。多元化大學使命多樣，不僅關注人才知識的傳授、能力的養成以及情感世界的塑造，而且重視科學研究的發展。例如拿破侖式的大學，既關注專業人才的訓練，也強調國家文化的傳承。克爾最后對未來高等教育使命的發展趨勢給出了預測。

（三）大學人才培養使命的重新審視

在解決大學本科生除了學習一門高級技能和一門主科外，教師還應該傳授“什么具有一般價值的東西”的問題上，克爾與奧爾特加一樣都否定了學生不經教師指導而盲目選課的做法，否定了學生必須在人文、社會、生物和物理四大學科之中選一門概論課的做法。他認為許多這種分科概論課并非都適合每位學生的現實需要。克爾主張大學教師應“采用多學科的觀點進行教學”，采用芝加哥大學“以寬闊的觀點提出知識的巨流”[5]概論課程。所謂寬闊的觀點，就是他所說的“教育中的全面觀點”，教師用開闊的視野和整體的思維來讓學生除了掌握基本技能和專業化的知識之外，還會有一種“寬闊的學習經驗”[6]，以促進學生學會不受專業眼界限制，同時能夠聯系所學的專業化知識對問題進行整體思考。這樣培養出來的學生與以往不同，他不僅能夠像決策者或公民進行橫向思維一樣，方方面面地考慮問題，同時可以像專家一樣縱向思維，深入細致地分析問題。這就要求任課教師們之間加強溝通，努力在同一組課程教學上取得行動協調，在對學生進行專業知識傳授過程中，不但要關注教學內容本身，而且要強調學生學習的方法。這是高等教育必須承擔的責任和使命。

二、對克爾高等教育使命思想的解讀

（一）高等教育要與時俱進，面向未來

實用主義是美國社會受英美實證主義和功利主義雙重影響下產生的一個哲學派別，同其他哲學流派相比，實用主義哲學對美國人的社會活動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7]它強調經驗與生活實踐的有機統一，以確定性的信念為其出發點來對周圍多變的、不確定性的世界做出應有的姿態和反應，以積極的行動以獲得預期效果，[8]主張“人的活動高于一切，高于一切理性法則”[9]。簡言之，實用主義哲學注重發揮人的主體能動性，應時而動，應時而變，應時而上，與時俱進，面向未來。縱觀整部美國教育史，無論是19世紀的贈地學院產生、公立學校運動還是20世紀初的進步主義教育運動、初級學院運動以及二戰后一系列的重大教育改革和教育法案的頒布，實用主義思想無不貫穿其中。克爾作為生活在20世紀深受實用主義哲學思潮浸潤的美國社會，其思想也難免不受影響。他所制定的讓加州全體公民都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使高等教育成為每個公民的家常便飯的《加利福尼亞高等教育總體規劃》[10]就是其實用主義思想的生動體現。

“高等教育通過科研、教學和服務可以成為一個使社會生活永遠以各種新穎的方式進化和民主改革的力量”突出了現代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的三大功能。通過三大功能協同作用以達到高等教育不斷跟上社會和時代發展的步伐，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受教育需求，以創新靈活的方式去為社會新出現的各種問題和挑戰提供解決方案，爭取成為社會發展進步和國家政治民主改進的力量。所謂的民主改進力量，就是說大學所培養的人才應符合社會對“公民”的要求和期待。如杜威所認為的“具有良好的公民素質和參與民主政治生活的能力”只有這樣，“才能夠避免美國民主政治的濫用和失敗”[11]，高等教育才能發揮推動民主社會建設的作用，才能成為國家政治民主化的堅強力量。他的觀點跟進化擴張主義派類似，都強調在充滿不斷變化和諸多不確定因素的時代，要主動改變高等教育自身去適應和迎接變化，以積極的行動應對不確定因素所帶來的問題和挑戰，為社會向前邁進找到自身應承擔的責任并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因此，克爾對進化擴展主義之“多元實用主義”以及“面向未來”的陣營劃分還是比較理性。所以，他認為的高等教育使命應具備“面向未來的多元實用主義”特征。

（二）高等教育要追求“多元化的一元”

一元化的大學使命與多元化的大學使命，都在屬于特定的時期發揮了自身對個人乃至社會的特有功能和效益。從早期的大學，如牛津、劍橋只關注人才培養，為少數人服務，到近代德國柏林大學關注知識創造和科學研究，再到現代美國式的研究型大學，不僅像牛津、劍橋大學一樣關注人才的培養，而且像德國柏林大學一樣強調科研創造。受實用主義的影響，還增加了大學應承擔為社會大眾服務的使命和責任。在當下的世界，大學又承擔起“文化傳承”的使命[12]。在將來，大學還將承擔起諸多因時代需要而賦予的重要使命。“格式塔”流派認為人們無法不產生一股補全與完善的內心沖動。當看到大學使命內容比較一元集中時，我們總會覺得它是遠離全面的，不全面就不能達到柏拉圖所說的“善”的境界，從而無法接近真理和擁有真理。因此我們總是嘗試各種方法去補全關于大學使命的整體印象，這樣我們才會因它的完整和全面而產生一種放心的滿足，而不像海德格爾所說的“作為操心的此在”[13]。

然而，大學使命不會因人們的“求放心”而改變自己的“運行軌道”。大學使命出現一元化和多元化之分，是受到大學自身內部機理和時代外部條件的作用和限制。大學沒有一元化使命的發展，就沒有多元化使命的出現，現在的“多元”只不過是聚集了許多曾經的“一元”而產生給人一種感官上看似完滿的效果而已。這些由諸多一元使命聚集而成的多元使命如果彼此之間不能相互配合聯動成為一股合力，那么就不能成為多元化，只能稱這樣的使命為“一元化的多元”，而現代高等教育使命追求的是“多元化的一元”——多種使命相互配合聯動，成為一股合力，共同推動高等教育朝著一個正確和健康的方向發展。

（三）高等教育要肩負提高人才培養質量的使命

從克爾對大學使命的重新審視的內容可以看出，“培養什么樣的人才”是高等教育無法回避的重要使命和必須要回答的問題。2017年5月在浙江大學舉行的“全球高等教育峰會”上，新加坡國立大學校長陳祝全（Tan Chorh Chuan）強調人才是大學最重要的產出，廈門大學校長朱崇實同樣認為，大學教育的核心是培養人才。高等教育的質量在于培養人才的質量，而培養人才的質量關鍵在于教學的質量。教學內容的選擇以及教學人員采取的教法是教學成敗的關鍵，教學成敗的評價標準在于培養出的學生是否達到預期的人才培養目標。

在教學內容的選擇和確定上，克爾十分推崇芝加哥大學和哈佛大學的知識體系高度綜合的“概論課程”和“核心課程”[14]，以此避免產生分科帶來的學科之間聯系的割裂、學科知識體系的松散，有利于學生掌握“寬闊的學習經驗”，學生的視野不受限制，思維有廣度的思考。廣度的思考就是克爾所提及的橫向思維，它可以將人的思維不受任何限制地拓展到超越自己局限領域以外更為廣袤的無限領域。因此學生能夠跨學科、綜合地思考，孕育出有創建性的新思想和新觀點，在主體與客體相互作用中誕生新的事物。由此可見，橫向思維是教人如何創新的思維。但是，從克爾的表述中，他提到“決策者”和“公民”，說學生要像決策者或公民一樣能夠進行橫向思維，認為學生具備的這種橫向思維應該具有普遍意義上的“決策者”或“公民”的某些特征。決策者是專門制定政策的人，他們在政策制定時需要有“超強的洞察力”“要掌握全面信息”“要從全局利益出發”[15]，具備這樣的特質才能保證一項政策體現科學和反映民意。具有橫向思維的決策者，是要成為社會的公民，而不是封建社會依附他人的私民，擁有獨立人格、自由意志、平等觀念[16]，不依附、不受制于任何人的現代社會公民。不依附和不受制于他人，才能就他所關心的社會上諸領域問題進行獨立思考和發表主張。當然，每個公民的獨立、自由和平等雖然不依附、不受制于任何人，但他不能以損害和妨礙其他公民的獨立、自由和平等為代價。這就是作為現代公民之“橫向思維”的體現，也是公民社會責任感的體現。所以，克爾提出這一觀點是很有價值的。克爾又提出學生除了能進行橫向思維，也要向擁有縱向思維的專家學習，因為他們往往比非專業人士看問題更加深入，能抓住事物的根本而不是皮毛，強調思考深度的縱向思維優勢。綜上所述，克爾認為大學所培養的人才應該熟練地掌握這兩種思維并在這兩種思維中靈活轉換，而達到這樣的人才培養目標只有選擇高度綜合的概論課程和核心課程才能做到。

在克爾看來，教學人員的教法對學生的橫向思維和縱向思維的養成也發揮重要作用。教師應“采用多學科的觀念進行教學”，實際上也是要求大學教師要有跨學科的橫向思維能力。他的眼睛不僅要具有向內看的功能，也要具備向外看的能力。向內能看到自己本專業的世界，向外能看到其他學科的世界。在教學的過程中，要善于從多學科的觀點和視角來看待本學科的疑難問題，幫助學生獲得解決問題的啟發和靈感。長此以往，教師的這種做法必然潛移默化地影響學生的思維方式和習慣，在日后的學習工作中，他們也會不自覺地對遇到的各種問題進行這樣的思考。克爾還強調大學教師在上同組課之前應做好溝通協調、避免教學內容重復、教學方式單調乏味，從而影響學生的聽課的情緒和效果。

三、對我國現階段高等教育的啟示

（一）面向未來，在多元化使命中實現中國夢

回首過去，近現代中國的高等教育已經走過了一百多年的歷史，在這段時間里，中國高等教育使命經歷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救亡圖存、新中國成立之初的保家衛國再到改革開放之后的科教興國，高等教育的使命與國家的命運前途緊密聯系在一起[17]。在新時期的歷史條件下，高等教育仍肩負著“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這一歷史重任。這是所謂的“一元”，是我國高等教育時代使命的奮斗目標，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發展歷程才能實現。高等教育需要從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等多元化的使命入手，打出強有力的組合拳，推動高等教育在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和人民幸福的中國夢的偉大征程中譜寫自己的新篇章。當然，高等教育需要面向未來，但同時也要立足當下，與時俱進。正如2016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所指出：“我國高等教育發展方向要同我國發展的現實目標和未來方向緊密聯系在一起”，要為時下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貢獻智慧和力量。在當下，中國高等教育需要服務于國家重大戰略，如國家“一帶一路”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海洋強國戰略等等。這些重大戰略是在實現我們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過程中必須具備的充分的必要條件。以“一帶一路”戰略為例[18]，我國高等教育需要培養出具有國際視野和創新能力的高級技術人才、語言人才、貿易人才、法律人才；需要通過科學研究論證來為國家制定相關政策法規，為工程建設提供科技后備軍；需要加強與沿線國家的文化交流來增進國與國之間的文化理解與信任。總而言之，我國高等教育要與時俱進、面向未來，在多元化使命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二）培養出相關主體都能滿意的人才

高等教育“必須堅守培養人才的使命”和“對國家負責的使命”[19]。堅守培養人才的使命其實就是對個人負責，培養出讓學生自己、大學、社會都能滿意的人才就是對個人和國家負責的體現；在與時俱進中面向未來，在多元化使命中實現中國夢即是這種“負責”的進一步升華，是站在當下看到未來的長遠目光，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等教育發展之魂。

克爾對高等教育使命思想理解離不開美國的具體國情。他的思想，我們要有選擇的根據我國具體國情的需要來借鑒。例如，2015年我國新修訂的“高等教育法”第5條規定了高等教育的任務是“培養具有社會責任感、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的高級專門人才，發展科學技術文化，促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培養社會責任感和創新精神需要我們理解吸收克爾關于大學人才培養質量的思想。推動大學課程改革，要結合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現實要求以及大學生年齡、心理和思維特征來設置課程，重視能夠訓練學生橫向思維的核心課程；同時，大學教師要堅持學習和涉獵與本專業密切相關的學科知識，拓寬自己的學科知識背景，學會綜合運用多種學科的觀點和視角去看問題，以開闊的思維和眼界讓大學課堂充滿生機活力，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熱情，讓學生不想逃課、曠課，認真對待知識和課堂，讓學生在大學里都能學有所學、能有所能、思有所思，培養出讓學生自己、大學、社會都能滿意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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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付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