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

崔霞

2017年5月5日，C919大型客機首飛成功。這是中國民機激動人心的第一次。

作為電視人，我們欣喜的還有更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實現對首飛客機進行空中伴飛直播，第一次對首飛客機的駕駛艙進行電視直播。

憑這兩項，C919就足以載入世界民機的史冊，外媒甚至建議波音、空客以后有型號首飛的時候，也按照C919的標準進行直播展示。

這并不僅僅是技術的創新和成功……

雖然是國家媒體，報道國家重點工程，但做中國民用飛機發展的新聞報道，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制作節目的緣故，我們認真學習了1980年運10首飛時拍攝的新聞紀錄片。中國人第一次造出了100噸級的大型噴氣式商用客機，在那個年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畫外音——“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您一定在想，這架展翅翱翔的飛機又是外國制造的吧……”

你看，那個年代做報道的記者，都想得到看到畫面的觀眾的疑問，中國人有能力造這么大的飛機么？中國人造的大飛機能像國外的飛機一樣在天上飛得四平八穩么？

成千上萬參與制造運10的人們，多想說一句：“能！”

但他們迎來的，是中國民機產業的沉寂。

2008年11月，我們一行人來到上海大場機場。ARJ21-700飛機要在這里首飛。對一架國產飛機的首飛進行直播報道，對中國電視新聞界來說，同樣是第一次。那個現場真的不同于我們所報道過的其他現場，你能想象一架飛機的起飛，能牽動現場上萬人齊刷刷的目光么？我看著他們的目光，恨不得每一個都推個特寫記錄下來，那種欣喜，那種執著，那種滿足，試問我們每個人一生，能有幾次這樣的眼神。

但熱鬧的現場總會消散，奮斗者面對的，多數還是寂寞的煎熬和困難的挑戰。

為了取證，ARJ21-700飛機試飛了7年。這7年里，我們雖然不能和試飛團隊一起到天南海北，一起追風逐日，卻也在用新聞報道，一遍一遍，苦口婆心地去回應大家的疑問：

ARJ21-700飛機是中國制造還是中國組裝？有了波音、空客的大飛機，為什么還要造一個這么小的飛機？試飛了這么久為什么還沒飛完，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國產飛機能不能保證飛行安全？要不請領導先坐……

2015年，我們用鏡頭記錄下這一幕：ARJ21-700飛機滿載著研制人員代表，從上海飛往北京。那一天，國產噴氣式客機第一次拿到了中國民航局頒發的適航證。那一年，有個網絡熱詞叫“任性”。7年，去考一張證；13年，去造一架飛機；50年，去圓一個夢，這架飛機上的人，擔得起“任性”這個詞。

同樣是在2015年，C919首架機下線了。我們又來到現場，用直播的方式把這一歷史時刻呈現給全國的電視觀眾。回想那幾年，機頭下線我們在現場，機身下線我們在現場，機翼下線我們還在現場……報道這么多次，到真的看到這些零部件組成一架線條優美的飛機的時候，我們也不得不感嘆：偉大。我們用了好多辦法——天上的“飛貓”鏡頭，第一次裝進C919機艙內部的鏡頭，以及那時剛開始普及的無人機航拍器鏡頭，想方設法展現它的美。當然，我們是國家媒體，拍得不好全國人民都不答應。不過，沒想到最令我們感動的畫面，卻在C919之外。

那是一群滿頭白發的老人。和現場朝氣蓬勃的年輕面孔相比，他們的笑容里，蘊含的不是喜出望外，而是久別重逢。他們曾經是運10研制團隊里的成員，為了這一刻，他們奮斗著，等待著，任自己最好的年華在一條最艱難的道路上流逝。中國人有志氣，有能力，去干天底下最難的事情，只不過，他們也會老，一代不夠，兩代，兩代不夠，三代……直到夢想開花結果。

十年了，我從一個夢想的記錄者，逐漸成了追夢路上的同行者。

中國大飛機，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