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會法》在外企中的現狀與中外工會文化差異

羅元常

我國《工會法》規定職工“都有依法參加和組織工會的權利”，企事業單位有為工會提供辦公場所、設施等物質條件以及撥付工會部分經費的責任，以及不得阻撓職工參加組織工會、不得阻撓上級工會指導職工成立工會。

在2004年中華全國總工會曾經對于一大批包括國際知名跨國公司在內的，長期不按中國法律建立工會的企業曝光，將其劃入“黑名單”。其中，沃爾瑪百貨有限公司一直以各種理由拒建工會，喧囂一時，被業界普遍稱為沃爾瑪“工會門”事件，后來以沃爾瑪中國公司總部成立工會而告終結。但是在經過兩年的磨合之后，外企管理者們慢慢發現，其實在中國和工會一起工作 “很輕松”，不必擔心“工會鬧事”。而成功建立了工會組織的員工們，卻發現在外企中工會的角色更像一個“福利組織”。加入了工會的員工也只是在逢年過節是多了百十塊錢的過節費，生日時的一個蛋糕，究其來源不過是自己每月交納的會費，在大多數外企中工會并沒有發揮到應起的作用。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一是由于工會的獨立性問題。在近年吵得沸沸揚揚的“德爾福破產案”中，汽車零部件巨頭德爾福除了需要其原來的東家也是最大的客戶——通用汽車公司提供相應的財務支持，還必須和全美汽車工人聯合工會（UAW）探討修改有關勞動合同以便實施重組計劃的問題。雖然德爾福就勞資合同逾一年的談判將最終以工會和通用做出適當讓步終結，但是我們可以看到UAW的地位，及其在這樣的企業重組案中為爭取工人利益所起到的作用，即使對方是通用和德爾福。美國的汽車行業工會之所以這樣的強勢，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國的行業工會和企業是相互獨立的。

而中國的《工會法》雖然規定了工會應該是獨立的社會團體，但事實上，在許多事業單位和企業中，工會組織與其它行政部門合署辦公的現象是很常見的，導致中國工會的性質與國外的勞工組織大相徑庭。工會主席是企業 “領導班子”的成員，就決定了工會主席要維護企業的利益、服從班子的決定，這就與維護職工權益的首要職責相矛盾。那些“喜歡多管閑事”的工會主席往往遭到解聘的下場。另外，企業拒繳工會經費的事情更是家常便飯。工會的價值在于獨立，離開“獨立”去談工會，專門在一些法律的條條框框上修修補補，也沒有很大意義。

二是由于歐美，日韓，中國工會文化的差異性。建立工會不僅僅是一個法律問題，更重要的是社會問題，文化問題。回過頭來想，當初外方之所以強烈的抵制建立工會，根本原因其實不是工會本身，而正是在于他們把對于原先本國工會的印象帶入了中國。中國同西方國家的工會文化的差異是非常大的，在美國，甚至日韓等資本主義國家，工會組織是相當厲害的角色，很多老板和企業管理者談起工會都是十分頭疼的。

美國工會運動有著170多年的發展歷史，由于能夠為工人爭取更多的權益，美國工會因此獲得社會強有力的支持。以美國聯合汽車工會為例，工會具有相當大的權力干涉公司的經營情況，為保證或爭取在美國的工作崗位，它能阻攔甚至叫停三大汽車巨頭國外建廠項目，海外采購計劃，關閉工廠或是辭退工人等。美國聯合汽車工會擁有如此大的強勢地位，以至通用，福特，德爾福等汽車企業面臨巨大困境時它仍不遺余力的為工人爭取更多醫療費和養老金等福利。

日本和韓國工會的斗爭形勢十分厲害，北京現代汽車有限公司總經理盧載萬曾說，“韓國的勞動組合很難說有什么交流，就是以罷工為主要形式。”韓國這種斗爭形式的工會模式使盧載萬對工會一直有隔閡感， “說老實話，一開始來到中國，當我知道北京現代要成立工會時，立刻就有一種戒備心理。

而和美日韓的企業工會相比，中國的工會是相當 “溫和”的，一般來說，中國企業的工會常常都是由企業組建的。企業工會和管理者并沒有像西方一樣成為對立的兩極，二者的目標基本是一致的，在企業處于困難時期時，工會還會采取一些方法激勵工人為企業盡力。這是從我國計劃經濟時期一直保留下來的，早期并沒有發生什么矛盾。但是，在目前越來越多的外資企業涌入中國的情況下，這樣的工會模式，這樣的工會文化是否還能適應維護員工利益的需要呢？

綜合以上兩個方面，如果我們只是在形式上建立工會，那么解決外企的工會組織問題很好辦。但試問一個地位上不獨立，經濟上受制于人，文化上又沒有斗爭性的工會，在外企中自保尚數不易，如何去替員工爭取利益？這樣的工會建來何用？ 我國的工會組織模式是計劃經濟時代沿襲下來的，已經不適應目前的企業，尤其是外企中復雜的關系，必須改革。

首要的便是解決工會的獨立性問題。縱觀西方國家工會的發展，我們可以得知，工會之所以能夠在維護工人合法權益、緩解勞資矛盾、平衡社會各階層力量對比等方面能夠發揮重大的作用，關鍵就是在于其具有獨立運作機制。例如美國工會獨立于政府和企業，在勞資關系中代表工人的權益，與雇傭方進行談判。這是美國工會能夠挺起腰桿說話的重要原因。因此，工會的運作不僅應當獨立于企業的管理、而且還應當獨立于地方行政權力。新《中國工會章程》中將“維護職工合法權益”確定為“工會的基本職責”，其根本目的就是改變工會傳統的政治團體為主的角色，使之成為以職業團體為主的，能夠發揮工會組織暢通勞資溝通、輔助企業正常運轉的第三方力量。針對于這一改革方向，工會組織還需在經費來源自主化、基層工會直選等方面建立配套的制度和措施。

其次，工會的性質和功能也必須適應市場化的要求而重新定位。在改革開放多年后的今天，中國社會業已形成利益多元化的格局，面對這樣復雜的社會環境，工會組織應該徹底拋棄形式化的空殼，把工作做深做透，絕不能流于表面。緊密聯系一線員工，通過各種工作渠道，啟發和動員企業職工，增強他們的工會意識。工會最重要的職責不僅是以微小福利形式的關懷員工，更重要的是應當在推動政府健全社會保障體系、關注弱勢群體、設計科學有效的維權路徑等諸多重要制度建設方面做出切實的工作，發揮應有的作用。

在外企中建立工會是非常必要的，但建立工會并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一個無法為員工爭取利益的工會，只能是形同虛設的花瓶。任重而道遠，希望通過不斷的探索和努力，外企的工會將來能夠真正代表員工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