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ceX的星鏈能否成功狙擊一網？

+ 毛新愿（代爾夫特理工大學航天工程博士）

最近的SpaceX可謂如日中天：2月6日獵鷹重型火箭首射成功，不僅將現役火箭最高運力提高一倍多，還給特斯拉電動車做了一個廣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隨后的2月22日，獵鷹九號火箭在執行商業發射任務時“夾帶”了兩個“私貨”：SpaceX新提出的星鏈（Starlink）全球低軌星基通信網的兩顆試驗星，Microsoft-2a/2b。

在SpaceX雄心勃勃的計劃中，最終要發射近12000顆衛星，提供的上網速度可達1GB/s，甚至遠超目前地面網絡的一般網速。這種超級Wi-Fi，看起來勢必將改寫未來人類網絡時代的格局。

這也不得不讓人想起已在低軌寬帶衛星通信網領域耕耘許久的一網（OneWeb）公司。他們早在SpaceX采取任何動作之前就已布局，而如果算上它的前身WorldVU Satellite（2012年創建，后改名為OneWeb）和更早的O3b（2007年創建，現已被總部位于盧森堡的SES S.A.公司完全控股），可謂是這個行業真正的執牛耳者。

那么， SpaceX來勢洶洶提出的Starlink有能力挑戰OneWeb的網絡么？本文將從創始人、融資能力、頻率資源、衛星制造等七個方面，嘗試將這二者進行一場比拼。

OneWeb公司創始人格里格·維勒與SpaceX公司創始人埃隆·馬斯克

對比一：創始人

Starlink：埃隆·馬斯克的故事大家幾乎耳熟能詳。一個創業經歷橫跨互聯網（ZIP2和PayPal）、電動汽車（特斯拉）、航天科技（SpaceX）、太陽能（SolarCity）等不同行業且其企業都發展得風生水起的商業奇才。

OneWeb：格里格·維勒（Greg Wyler）的經歷同樣傳奇。但他更像個扎實的實業家：25歲開辦的Silent Systems公司研發出了世界上最優秀的電腦散熱器，比馬斯克更早掙到了第一個小目標：一億美元。隨后前往盧旺達扎根當地的地面通信網絡建設，創建的Terracom甚至收購了盧旺達國家電信公司，在非洲架起了第一個3G網絡。2007年創建O3b公司，提出把通信網建到天上，能夠給發展中國家提供廉價優質的服務。

后來因為SES S.A.和谷歌等公司入股OneWeb，維勒又短暫加入谷歌成為高管。在SES S.A.實現逐漸控股期間，他于2012年從谷歌離職創辦WorldVu Satellite/OneWeb公司。而換了老板的O3b也繼續按照原計劃發展，在2018年3月9日的發射任務后已經擁有了16顆衛星在軌，離預計的中軌20顆衛星星座僅差一次發射（一箭四星）。新成立的OneWeb公司發展也是穩扎穩打，下文將會詳細分析。

顯然，比現年47歲的馬斯克大兩歲的維勒更加沉穩老練，他幾乎一直在通信相關的實業中奮斗，可以說在這個領域他的專業程度遠遠領先馬斯克。不過“硅谷鋼鐵俠”馬斯克目前已經成為超級巨星，調動資源的能力不可估量。總體來看，二者各有千秋，但在低軌衛星通信領域，也許維勒更勝一籌。

對比二：吸金能力

任何航天相關的技術投資都需要花費天量的資金，無論是馬斯克個人投資和從NASA拿到的大約50億美元合同款，還是藍色起源/亞馬遜創始人杰夫·貝索斯自掏腰包燒金25億美元，這些年比較火的商業航天公司在資金門檻上就讓人咋舌。

Starlink：投資情況不詳，目前尚無外界直接投資的消息，資金大部分來自2016年起SpaceX的盈利積累。但考慮到2016年SpaceX剛剛實現微薄盈利，在千萬美元級別，且隨后的獵鷹重型火箭又耗費5億美元研發經費，那么Starlink的后續資金投入堪憂。這也意味著Starlink目前的宣傳和高調，大有想進一步融資擴張的目的。

OneWeb：相比而言OneWeb可謂富得流油，在2017年就已經拿到了包括日本軟銀在內的約17億美元投資。且就在最近Starlink試驗星升空之后，投資人又宣布將進一步加大投入，全力助推OneWeb快速建網。

且由于SpaceX業務復雜，包括火箭發射、商業貨物運載、未來載人飛行等多項業務，隨便一次失敗都將對這個公司未來的融資能力造成巨大挑戰，這些都是OneWeb所不需要面對的情況。因此，在吸金方面，OneWeb明顯再次勝出。

對比三：頻率資源

在衛星通信領域，由于相近頻率上的信號干擾，原則上國際上不允許不同衛星通信系統共用頻率，頻率因此成為最為寶貴的資源。例如在導航衛星領域，中國北斗與歐洲伽利略曾經為占頻率而引發雙方搶先發射衛星的“斗爭”。

Starlink：早在2015年首次提出星座計劃后，就已經向國際電信聯盟（ITU）和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申請頻率，目前已拿到Ku/Ka波段資源。在2016年SpaceX甚至造出了MicroSat-1a/1b衛星用以搶占該資源，但雙星未能發射。

OneWeb：維勒離開O3b創建OneWeb之時就帶走了部分已授權頻率資源，加上收購“天橋”公司而獲得的頻率使用權，手中握有足夠的Ku波段資源。在2017年，OneWeb又從ITC/FCC獲批了更加珍惜的V波段資源，而SpaceX還停留在計劃中。

在頻率方面，OneWeb暫時占據優勢，不過二者的初步布網階段都在Ku/Ka波段，短期（3-5年）內頻率資源足夠發展。而如果Starlink能夠按照計劃發射數百顆衛星后，也幾乎不可能存在申請V波段而不被批準的問題。

對比四：衛星制造

二者的衛星網絡都有一個共同點：數量特別多！OneWeb計劃部署2000多顆，Starlink更是提出了近12000顆的夸張計劃，要知道人類過去60年來發射衛星的總和僅為6000多顆！如此巨大的衛星數量如何在發射計劃期限內完成制造？這個問題擺在雙方面前。

Starlink：SpaceX目前僅有一個30人左右的小團隊負責Starlink項目，未來計劃快速擴充，但總體看來，要實現距離量產將成本降到單顆衛星100-150萬美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OneWeb：拿到軟銀巨額投資后，OneWeb迅速在佛羅里達建立了一個測試與總裝中心。在經過公開招標后，2015年由歐洲的空中客車空天與防務公司擊敗洛馬、泰雷茲阿萊尼亞宇航等公司，最終拿到了衛星制造合同，預計量產后單顆衛星費用在50萬美元左右。

相比較剛踏入衛星制造行業的SpaceX而言，空中客車空天與防務公司顯然技術積累方面要領先不少。

對比五：發射成本

Starlink：不提未來的BFR重型火箭和最近剛剛試射成功的獵鷹重型火箭，單就SpaceX即將投入使用的獵鷹九號-Block 5新型火箭而言，它的發射成本就可能極低。據SpaceX官方介紹，Block 5可以在幾乎不做維修的情況下間隔24小時就重新加注燃料并連續發射近10次、維修后總使用次數可以接近100次，考慮到即便是新火箭也僅6000萬美元的報價，Starlink的布網成本要顯著低于OneWeb。

OneWeb：采取的方案是“多國聯軍”。在目前已經簽訂了初步合同的60多次發射中，21次將由俄羅斯聯盟火箭完成，39次將由英國廉價商業航天發射公司維珍銀河（總部美國）完成，3次將由歐洲下一代火箭阿麗亞娜6完成。

總體看來，OneWeb的發射成本要高于Starlink。

對比六：服務營銷

對于二者而言，能把自己的網絡服務售賣出去是盈利第一要務。

Starlink：目前處在“一鳴驚人”階段，但尚未與任何通信服務商簽訂初步合同，還處于營銷階段。

OneWeb：憑借維勒手中O3b衛星通訊網絡近些年建立過程中的資源積累，OneWeb在首批衛星發射前就早早布局全球營銷。早在2017年2月，OneWeb就在發布會上公開宣布首批648顆衛星的通信能力基本售罄，用戶涵蓋各個大洲。雖然OneWeb在初步運營階段能否實現盈利猶未可知，但它在搶占市場先機方面可謂先拔頭籌。

對比七：風險抗壓

Starlink：目前是SpaceX嘗試擴展并渴望最終發展為主要盈利點的業務，但在當下它的可回收火箭受到藍色起源狙擊、貨運飛船受到俄羅斯進步飛船狙擊、客運飛船受到俄羅斯聯盟號和波音新一代飛船狙擊，可謂壓力巨大。如果Starlink在此次發射后無法吸引到足夠的資金支持，后期極有可能面臨隨時停擺的可能。

OneWeb：背后有日本財團、歐洲火箭制造商/發射商、俄羅斯火箭發射商、英國/美國火箭發射商/投資人/政府保護、幾十個已經簽訂初步服務合同的國家，牢牢綁定了一個大的利益集團，抗風險能力明顯較高。

此外二者還將共同面對多國聯軍的挑戰。歐洲空中客車、韓國三星、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和科工集團等都提出了各自的低軌衛星通信建網方案，無論是出于商業利益、還是國家網絡信息主權和安全的考慮，這些基本都會分流出一部分市場，也變相導致了Starlink和OneWeb的競爭壓力增加。筆者認為，二者最大的挑戰將來自中國市場，在相關政策影響下，兩大航天集團幾乎不可能把14億人的巨大市場拱手讓出。

總 結

總體來看，除了在火箭發射成本方面Starlink可能占據一定優勢，其他方面OneWeb都明顯優于Starlink。事實上，早在2014年初，SpaceX還未實現今天的絕活——一級火箭回收技術，公司還處在燒錢階段時，SpaceX就曾與OneWeb/WorldVU Satellite接觸，希望參與OneWeb衛星通信網的建設，彼時它并沒有獨立的星座建設計劃。后來在2014年底，雙方短短幾個月的蜜月期迅速降溫，2015年SpaceX旋即宣布了獨立建造Starlink的計劃，而且起步就是4000多顆衛星，賺足眼球，OneWeb的感受可想而知。

可以說，二者可謂“既生瑜何生亮”的關系。但一切猶未可知，就像SpaceX帶給航天世界如此多驚喜一樣，雖然它目前尚不能狙擊OneWeb的地位，但它能否創造一個新的神話，還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