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類型動畫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審美風格剖析

日本動畫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是近年來小眾漫畫作品影像化的一個典型案例，影片以高中生山田結衣與加瀨友香的情感故事為主線，展現了青少年高中生活中那些平淡卻閃亮的日子。動畫電影自面世以來，以其細膩的音畫打動了諸多觀眾。《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在情節描寫與人物塑造方面，沿襲了漫畫溫柔細膩的風格，導演佐藤卓哉將主要筆觸用來描寫“青春之光”。分析影片中的人物風格，可以了解近年來日本動漫產業發展過程中所發生的故事情節與人物塑造風格的轉變，通過將其與傳統日本動畫電影中類型化的人物形象風格進行比較，觀眾可以從中看到二次元文化的逐漸興起和大眾化審美對動漫產業的影響。同時，通過對日本漫畫影像化的過程研究，亦能夠使我國在今后的動漫產業發展從內容與形式上得到一定的借鑒。

動畫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劇照

一、影片創制過程與情節發展回溯

（一）漫畫到動畫的創作緣起

《牽牛花與加瀨同學》最早是日本漫畫家高嶋博美創作的連載漫畫，以其細致的描寫筆觸與獨到的戀情題材獲得大眾認可。2017年，漫畫《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宣布漫畫影像化，由導演佐藤卓哉執導，并宣布使用奧華子的《君の笑顏（album ver.）》作為動畫的印象歌。總的來說，《牽牛花與加瀨同學》作為漫畫在二次元亞文化圈中較受歡迎，但是在大眾傳播視角下，作為一部著重于描寫女性之間純真感情的動畫電影題材相對小眾，因此在社會上尚未形成廣泛的影響力。但是，動畫電影承襲了漫畫中細膩的筆觸，導演著重于描寫主角們那些“閃光的青春”，青春期的青澀情感的懵懂以及青春生活的陽光與熱血，仍舊引起了觀眾的共鳴。

（二）劇情敘事整體走向

漫畫《牽牛花與加瀨同學》作為系列作品在整體性方面稍顯不足，因此導演在進行動畫影像化的過程中，將原本分作于不同作品的情節聯系起來，形成了高中生山田結衣和加瀨友香之間完整的故事。高中生山田結衣是個十分內向的女孩，熱愛綠化與園藝，擔任班內綠化委員，日常生活與大部分高中生的枯燥生活相類似，將幾乎所有的業余時間用于看護花壇和去除雜草等綠化工作；作為本片另一女主角的加瀨友香，是山田結衣同學，校田徑部的王牌隊員，陽光開朗，在同學中很有人氣。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正是以山田種植的牽牛花為契機，一點點展開山田與加瀨二人之間的羈絆。暫且不論這部電影在題材上是否合乎于世俗眼光，僅僅將其從描述青少年之間青澀純真的情感故事便已經足夠動人。內向的山田在面對陽光大方的加瀨時的羞澀與悸動，加瀨在接觸到與自己性格有很大不同的山田時所感受到的吸引，兩個人在相處過程中的感動，還有在面臨感情選擇時山田的勇敢，這些都是導演佐藤卓哉想要展現在觀眾面前的“青春之光”，而不是脫離于現實生活的有些做作的青春，是每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曾經面臨過的心跳與情感。影片選擇了“牽牛花”這一貫穿全篇的意象作為電影的象征與體現，并在結尾處點題，藉由主角之口說出，牽牛花代表著“堅實的羈絆”，這正是青春期少男少女生活最為恰當的注腳，褪去成人世界的復雜，“青春之光”就是與同伴與愛人的“堅實的羈絆”。

二、傳統日本動畫電影人物風格

日本動漫產業起步較早，至今已經形成完備的產業體系，風格也相對固定，在此我們將傳統日本動畫電影人物風格主要分為以下三種：

（一）主角成長勵志型

總體來說，日本動漫產業衍生的包括連載漫畫、連載動漫以及動漫電影等產品，其形式大多是相通的，一部作品的漫畫、TV版以及劇場版都有不可分裂的聯系。雖然日本動漫產業面向整個年齡層，但主角人物卻通常以青少年化的形象為主，而青少年生活中，熱血燃燒與奮斗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勵志型人物常常作為一種常見人物風格出現。以在我國傳播范圍較廣的動漫作品為例，無論是《火影忍者》還是《海賊王》，其主角漩渦鳴人和路飛均是心懷夢想并不斷為之努力的勵志男孩。勵志型動畫電影人物風格往往有以下共同點：第一，主角的正能量性。無論是《火影》中的鳴人還是《海賊王》中的路飛，作為一部作品的中心所在，均是為了一個偉大的夢想不斷前行、永不放棄的角色形象。不同于TV版與漫畫版長篇連載在細節中體現主角性格特點，劇場版中的人物形象則更加直觀立體，往往以不同于TV版傳統劇情走向的天馬行空的劇情作為依托，最終卻仍舊著落于主角永不言棄的冒險精神。第二，反派人物的典型性。勵志型動畫電影的主角成長需要大量高水平的反派角色作為輔助，因此反派角色往往具有典型性。反派并不一定是十惡不赦的，而是對影片中的世界觀有著不同于主角人物的思想，因此二者在自我實現的過程中容易出現沖突，通過雙方的不斷交戰完善自我，這是主角成長不可或缺的條件。以《火影忍者》為例，反派角色從大蛇丸到“曉”再到宇智波斑，與主角世界觀的沖突是雙方沖突的主要來源。第三，同伴之間的牽絆必不可少。作為一個極重視團隊合作的民族，在日本動畫電影中我們極少見到好萊塢大片式的個人英雄，主角的周圍總是會有團結一致的同伴，在大家共同努力之下一同完成共同的夢想，

（二）人性化的疏導型

與脫胎于熱血漫畫的勵志型電影人物不同，疏導型電影人物存在于大多數日本電影中，不獨動畫電影如此，常規的日式電影也以疏導型人物類型為主。在動畫電影方面，疏導型電影人物以宮崎駿和新海誠的作品最為典型。疏導型電影人物性格往往更為豐滿，雖然仍舊多數以青少年作為電影主角，但是風格卻更加接近于成年人的世界，即使其中帶有魔幻色彩，觀眾也仍舊能夠從其中看出成人世界的人文主義關懷。以宮崎駿導演的經典作品《千與千尋》為例，少男少女之間的羈絆、相遇與重逢使得劇情節奏與勵志型電影人物風格極為不同，無論是善良的女主角最終完成了拯救父母還是男主角在掙扎之間完成自我救贖，將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體現的十分細致。但是，不同于勵志動畫電影與現實存在的脫離性，其中所蘊含的隱藏含義往往更貼近于人性特征。電影《千與千尋》雖然總體上來說是以魔幻題材作為電影主要載體，但是電影中無臉人的性格特征、女孩的父母親，這些主角之外的角色體現的則是成人世界中隨處可見的人性特征。而新海誠導演的《你的名字》相對來說，則更加關注主角感情自身。由此可見，疏導型電影中的人物風格相較于其他風格類型人物更具生活化的特征，借助于這些貼近現實的人物性格特點，能夠在看似脫離實際的電影中更易融入人文關懷。疏導型人物形象在感情上能夠帶給觀眾更深層次的共鳴，通過一些既獨特又普遍的人物形象能夠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迅速找到角色各類特征中最能夠歸屬于自身的一面，通過情感上的“深交”達到共鳴的效果。同時，疏導型人物在整體感情色彩上更加具有悲劇特征，與現實生活的殘酷不完美遙相呼應，更能從情感上貼近生活。

（三）喜劇色彩的輕松型

輕松型動畫電影大多喜劇色彩較濃，在處理劇情沖突時往往采用夸張幽默的方式將日常生活場景進行擴大，或者干脆脫離日常生活場景，進行與眾不同的聯想。事實上，動漫作品整體所蘊含的魔幻氛圍相較于傳統的影視劇行業與產業更加濃厚，因此，天馬行空的聯想在日本動畫電影中相當常見。但是在輕松型角色設定的電影中，這類聯想則顯得更加無厘頭。以在我國流傳范圍相當廣的經典動漫作品《哆啦A夢》和《蠟筆小新》為例，其故事背景整體尚且與青少年日常生活較為貼近，但是其中發生的故事情節在有些方面則具有完全的想象色彩，無論是機器貓萬能的口袋還是其中掏出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物品，這些都是在平常的生活中打開的想象之門。相對于TV版來說，劇場版的電影雖然在主旨方面更為明確，但其中采用的劇情推進方式與TV版從根本上相同，在兩個小時左右的劇場版電影中，需要一個完成的、有意義的故事，因此在《哆啦A夢》劇場版《哆啦A夢：伴我同行》中，更加突出了在主角大雄成長過程中機器貓的陪伴意義，與此同時也喚起了一代人的童年回憶。作為一部商業電影，能夠在上映過程中引發大多數觀眾的童年回憶，這雖有以感情博同情之嫌，但其整體上仍舊是成功的。而電影的整體劇情走向與風格雖然與TV版存在很大不同，但是人物風格與敘事風格仍舊以輕松幽默、夸張想象為主。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輕松型設定的影片中，電影的團體意識仍有明顯體現，這大概也算得上是日本動畫電影的整體風格之一了。

三、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的人物風格

（一）人物的反類型化

整體來說，電影人物整體風格并不完全屬于勵志型、疏導型或輕松型中的任何一種，但是整體看來，仍舊可以找到這三者的影子。動漫產業發展之初，主角以類型化人物風格為主，類型化的角色風格能夠在短時間讓觀眾找到自身認識上的歸屬感，從而在短時間內最大程度上引起觀眾共鳴。《火影忍者》劇場版以及《龍貓》《千與千尋》等動畫電影中的人物能夠得到相對具體的區分，但是在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中，電影整體人物風格相對不明顯。總的來說，故事描寫入手角度相對較小，不同于傳統電影中的勵志成長與人文關懷，而是著重于描寫高中生的情感羈絆。從這個角度看來，其人物設定與勵志型電影人物設定相類似，在故事進展過程中，體現了青少年的成長進程。但是，區別于傳統勵志型動畫電影人物風格的是，本片中并沒有將人物的成長與所謂拯救世界、成長歷險等宏大主題聯系在一起，兩位主角也并沒有心懷天下的宏大夢想，而是在平凡的生活中安心于自己的情感體驗，在充分完善自我的同時完成作為普通人的成長。從人物性格方面來說，山田結衣的內向、羞澀相對更加傾向于疏導型人物設定，不合群且擁有獨特小世界的綠化委員，按照傳統走向很容易展開一段溫暖與治愈并存、有關愛與救贖的故事。但是在本片中，這位綠化委員在全篇中做出的最偉大的事情，就是在片尾時為了加瀨放棄身邊的安穩生活，選擇與愛人一起去往遠方求學。而談到本片的另外一位女主角，從角色設定上則與《網球王子》中的流川楓、《火影忍者》中的宇智波佐助頗為類似——陽光優秀、人氣很高，是個頗有“主角光環”的人物。這樣一個幾乎技能水平滿點的主角，也并沒有完成了不起的傳奇故事。從影片整體的人物風格塑造來看，其與傳統人物類型有共同點，但更多的在于打破傳統。從傳統角度看來總要完成一番傳奇故事的主角在本片中甚至沒有發揮所謂能力，而是同每一個平凡的少年一樣，歡笑憂傷、青澀悸動。

（二）電影敘事風格的反類型化

日本動漫產業發展至今，已經形成類似于美國好萊塢電影式的整體產業鏈結構，已經逐步走向產業穩定化，而動漫作品中的人物風格與形象也逐漸走向固化。原本蘊含豐富教育意義的勵志型作品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式微，受眾更加期望出現一種更輕松自然的動漫人物風格。而《牽牛花與加瀨同學》的出現恰好給日本動畫電影的逐漸類型化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從整體上來說，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在劇情發展方面相對于傳統作品如《火影忍者》《千與千尋》等來說顯得更加“小言”化，并沒有宏大的奮斗目標和發展過程，其中也缺乏對成人世界的人性體現與關懷，自始至終的關注點都集中在山田與加瀨的情感發展方面，其在劇情設計方面可以算的上是“反傳統”的，導演佐藤卓哉想要表現給觀眾的“青春之光”并沒有局限于青少年的熱血、奮斗與瘋狂，卻關注了青少年更加細膩的情感體驗。從主角選擇方面來說，《牽牛花與加瀨同學》的主角選擇與感情設計在漫畫與動畫的二次元世界中較為常見，在以OVA形式面向大眾的動畫作品中可以算得上大膽前衛。雖然同性題材的電影作品曾經出現很多經典，但是在東亞文化圈中仍舊局限于小眾范圍。而本片選擇與公眾見面，也并未強行回避其中種種感情糾葛，而是以動畫電影獨特的、脫離世俗的方式將兩位女主人公的感情世俗化與正常化。在佐藤卓哉與高嶋博美創造的那個世界中，山田與加瀨情感羈絆的產生自然而然，沒有所謂世俗偏見，就像是所有平常的感情一樣。脫離了以往宏大的敘事角度和主角人物追求，這部電影能夠讓觀眾真切地看到作為一個普通中學生的青少年在那些閃光的日子里所經歷的平常人的歡樂。盡管，從題材上講，這部影片是特別的，但是從故事上說，影片中所表達的情感，卻在創作者的精心描述之下讓多數人得到情感共鳴，這與傳統此類題材的悲情色彩不同，影片的創作者為觀眾描繪了一個看起來理想化，卻更加貼近于人的真實情感的社會。

時至今日，日本動畫電影《牽牛花與加瀨同學》在我國的影響范圍依舊限于二次元文化圈之內，但是，無論是日本動畫電影的創作過程還是產業發展歷程都能為我國動漫產業的轉型發展帶來較大的借鑒意義。目前為止，我國動漫產業大都停留在為兒童提供娛樂為主，豐富的傳統文化卻難以得到有效應用，而日本動漫產業則能夠對本國傳統文化與精神文明做到充分發掘與運用，通過人文關懷與價值觀的融入讓動漫產業與二次元文化圈息息相關而影響力卻并不僅限于此，這需要國內動畫工作者今后在創作理念上作出改變。從內容上來說，國產動漫作品懸浮程度較高，難以引起觀眾心理共鳴，自然無法擴大其影響力。故而在今后的動漫產業發展過程中，影視工作者應當注重提升作品的內容與品質，通過與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的交融融合創造出具有中國特色和影響力的優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