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老虎山和清涼山抗戰炮臺遺址

丁進

抗戰勝利65周年的2010年，筆者踏上了尋訪抗戰遺址之旅。2012年11月，筆者著手研究南京保衛戰炮臺遺址，至今已經超過五年時間。

一、江寧要塞部隊炮臺歷史述略

南京炮臺始建于道光以后的晚清年間。1927年成書的《清史稿》卷一百三十八載錄，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金陵城外炮臺七處，曰烏龍山，曰幕府山，曰下關，曰獅子山，曰富貴山，曰清涼山，曰雨花臺”。1928年印制的《新南京志》，其《炮臺志》列出了烏龍山炮臺、清涼山炮臺、東炮臺、獅子山炮臺、雨花臺炮臺、幕府山炮臺和富貴山炮臺。1935年出版的《首都志》，其《兵備》篇也記載了烏龍山、幕府山、獅子山等多處炮臺。

根據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江寧要塞區自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起至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止間作戰經過概要》，江寧要塞部隊包括江防守備第二大隊（海炮6門），守備步兵二營，另外有野山炮、工兵、通信各一個連;要塞部隊配備情況，烏龍山、烏龍廟、幕府山、老虎山、獅子山、馬家山、清涼山、雨花臺各炮臺共有備炮51門（內有八八式新炮8門）;另外在劃子口裝備4門海炮，在小金莊裝備2門海炮。

李祥麟《憶南京保衛戰中的江寧要塞》一文回憶，江寧要塞部隊司令邵百昌，湖北黃岡人，少將，保定軍校第六期生，曾經留學奧地利炮專;參謀長曹友信，浙江杭縣人，上校，保定軍校第三期生。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參謀本部所擬南京方面之防御方案》及《參謀本部所擬南京防守計劃》等多份軍事檔案，記錄了抗戰初期江寧要塞炮臺的擴建增筑工程。1935年以后，擴建增筑后的南京各炮臺，被編為龍（烏龍山）、虎（包括幕府山和老虎山）、獅（獅子山）、馬（包括馬家山和清涼山）、雨（雨花臺）五座炮臺。根據李祥麟《憶南京保衛戰中的江寧要塞》，幕府山炮臺臺長楊漢坤，江蘇溧陽人，少校;馬家山炮臺臺長劉稟勛，少校。南京保衛戰爆發前，江寧要塞新增兩座現代化高射炮臺。其中甲一臺配屬在烏龍山炮臺，甲二臺配屬在幕府山炮臺。《中國軍事史》編寫組編著的《中國歷代軍事工程》一書，介紹了全民抗戰爆發前夕江寧要塞的基本情況：對重要的露天炮座使之與坑道相連，有的炮位還加筑了掩蓋;部分不需要廣闊射界的炮座，只留出了主要射口，其余部分加筑掩墻。各炮臺在適當的高地構筑鋼筋混凝土炮兵觀察所;構筑坑道式掩蔽部;在炮臺附近構筑鋼筋混凝土的防空、通信、指揮等掩蔽部及彈藥庫。同時，移栽樹木，播種植物，架設偽裝網增加隱蔽性;在各炮臺周圍架設鐵絲網增加障礙，并且橫斷長江設置水雷及沉船。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江寧要塞區自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起至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止間作戰經過概要》記載，在南京保衛戰中，江寧要塞部隊戰果輝煌：擊毀日寇驅逐艦1艘，飛機1架，戰車3輛和重炮2門。江寧要塞部隊官兵傷亡以及下落不明者十之六七。

二、老虎山和清涼山炮臺遺址考察

五年多來，筆者30多次尋訪南京保衛戰炮臺遺址。經受了血與火洗禮的江寧要塞炮臺，經過80年的歷史滄桑，現在僅烏龍山、老虎山和清涼山炮臺尚有遺跡可尋。其中位于南京市鼓樓區的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現階段尤其應該予以關注。

老虎山在南京上元門西側，是幕府山的一條支脈，因為山形似虎而得名，海拔66米。《清史稿》卷一百三十八記載：“幕府山在北門外，炮臺依次置炮七具，迤西老虎山置炮四具，炮勇一百余人。”根據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江寧要塞區自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起至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止間作戰經過概要》，1937年12月12日晚間八時，為了掩護友軍撤退，老虎山炮臺向紅山和北固山集中射擊。一直戰斗到了12月13日凌晨三時，炮臺官兵才被迫毀炮撤退。關于老虎山炮臺遺址，2011年11月11日《金陵晚報》的《老南京》版，以“老虎山有古炮臺，下面藏著神秘地道”為題給予了報道。

筆者實地尋訪所見，老虎山炮臺遺址平面呈東北向，屬于圓形暗堡式炮臺。現存有四處炮位。兩處主炮位并排排列，隱藏在一片高低起伏的亂墳崗中。兩處主炮位之間建有地下隧道。進入黑洞洞的隧道口，可見隧道兩側建有地底彈藥庫。隧道長約數十米，寬約2.5米，高約3米。彈藥庫門高約1.6米，寬約0.9米。地下隧道頂部建有透氣孔。東側的主炮位毀壞較為嚴重，戰斗痕跡非常明顯。主炮位附近的藤蔓雜草之間，還筑有兩處避彈掩蔽部，為青磚結構。另建有多處蓄水池。距離主炮位海拔稍低的臨江山地，筆者發現了規模稍小、前后排列的兩處輔助炮位。其中臨江炮位，在2015年1月因為施工遭到損壞。輔助炮位所在山體下，也建有較大規模的地下隧道和其他構筑物。2015年7月上旬，筆者和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金城學院地方志志愿者王明明、曾鈺雅等同學，依據民國初年的軍事測繪地圖，對老虎山炮臺遺址進行了實地勘查和數據測量。測量主要數據如下：主炮位外半徑約4.1米，內半徑約3.2米;輔助炮位外半徑約3.5米，內半徑約2.6米。

清涼山位于南京漢中門內。古名石頭山，原峭立于大江之中。孫吳在此筑石頭城，有“石城虎踞”之稱。北宋以后，江水西移，石頭山下漸漸成為平地。南唐時，山上建有石頭清涼禪寺。明初名清涼寺，所以石頭山更名為清涼山。《清史稿》卷一百三十八記載：“清涼山在西門內，依城為炮臺，置炮二具，炮勇十四人。”《清史稿》的記載，有民國初年測繪的《寧路清涼山要塞五百分一之平面圖》作為佐證。2011年9月26日的《金陵晚報》之《老南京》版，以《清涼山樹林里藏著一座“老炮臺”》為名，報道文物愛好者韋世林在鼓樓區國防園內發現一座老炮臺。作家薛冰和王炳毅觀點不同，前者表示此炮臺可能不屬于文物，后者認為這是民國時期的一座國防工事。

筆者多次尋訪發現，在一片高地的樹林之中，有一處平面呈南北向的高臺式露天炮位。其高出地面約80厘米，內直徑6米許，由鋼筋混凝土筑成。炮位一側有6個儲彈洞，另一側有所損壞，可見3個儲彈洞。20世紀80年代因為修筑虎踞路，清涼山因此被一分為二，其西側現為國防園。筆者初步判斷，此炮臺遺跡應是南京保衛戰時的清涼山炮臺遺址，和馬家山炮臺同被編為“馬臺”。南京市地方志辦公室青年學者胡卓然認為這座炮位是清涼山炮臺西南側炮臺，東南側炮臺已經損毀，但是旁邊的掩蔽部得以完整保留。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藏《江寧要塞區自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起至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止間作戰經過概要》記載，1937年12月12日晚間八時，馬臺向上新河一帶射擊，以掩護友軍撤退。此后被陷城中，馬臺官兵全部壯烈犧牲。

三、炮臺遺址可認定為不可移動文物

筆者查閱了南京市各級文物名錄，2014年6月，鼓樓區政府公布“獅子山炮臺遺址”為不可移動文物;2013年8月，棲霞區政府公布“烏龍山炮臺遺址”為棲霞區文物保護單位。2012年3月，南京市政府公布“第四批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其中“民國碉堡群”包含了紫金山、湯山等處南京保衛戰國防工事。筆者認為，南京保衛戰炮臺遺址和“民國碉堡群”是同一歷史時期的軍事工程，完全有資格成為“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而且老虎山炮臺遺址可以定級為省級以上文物保護單位。

在2014年9月3日抗戰勝利紀念日這一天，根據《文物保護法》和《文物認定管理暫行辦法》，媒體人于峰、抗戰史學者唐愷和筆者向南京市鼓樓區文物部門送達文書，申請認定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為不可移動文物。《光明日報》、中國社會科學網、《揚子晚報》和南京電視臺十八頻道等媒體，先后進行了報道。

筆者認為，認定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為不可移動文物的理由如下：一是歷史價值巨大。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是80年前南京保衛戰的重要遺存，見證了南京保衛戰的浴血悲歌以及南京大屠殺的慘絕人寰。2014年2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確定中國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和設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2014年8月3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將每年9月30日設立為烈士紀念日。2014年9月和2015年8月，國務院先后公布了兩批國家級抗戰紀念設施、遺址名錄;2014年9月和2015年8月，經黨中央和國務院批準，民政部先后公布了兩批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2017年是全民族抗戰爆發80周年，以及南京保衛戰和南京大屠殺慘案發生80周年，在上述大背景下，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這兩處歷經80年風雨的抗戰文物，顯得尤其珍貴。二是科學價值重大。2014年3月，國家文物局出臺了《關于加強抗日戰爭時期文物保護利用工作的通知》;2017年7月，國家文物局印發《關于征求〈抗戰文物保護利用導則（征求意見稿）〉意見的函》，表明主管部門在充分發揮抗戰文物的歷史文化價值、開展愛國主義教育和警示教育、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服務的指導思想。國內同類炮臺遺址，如天津大沽口炮臺、威海劉公島炮臺、煙臺西炮臺、廈門胡里山炮臺、廣東虎門炮臺、海口秀英炮臺、平湖南灣炮臺、江陰要塞炮臺，現在均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旅順望臺炮臺和電巖炮臺、煙臺東炮臺、南寧鎮寧炮臺，已經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已經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炮臺遺址，包括深圳赤灣左炮臺、珠海拉塔石炮臺、鎮江焦山快炮臺以及合山快炮臺。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屬于全民族抗戰爆發時江寧要塞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認識民國時期的江防設施、炮臺結構意義重大。特別是老虎山炮臺遺址，有《寧路幕府山西之老虎山五百分一之平面圖》和《清史稿》等文獻記載為依據，規模宏大，結構完整，保存較好，在國內同類炮臺遺址中亦屬罕見，將來可以定級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近期，有關部門組織了對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的第二次專家論證，文物認定工作在穩步推進。站在老虎山上，遠觀落日熔金，俯瞰大江東去，筆者內心感慨萬千。春秋時期軍事家司馬穰苴說過：“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筆者建議有關部門在認定老虎山炮臺遺址和清涼山炮臺遺址為不可移動文物的基礎上，成立南京保衛戰炮臺遺址紀念（博物）館。既可以豐富幕府山風景區的組成內容，又能夠提醒人們和平無比珍貴，戰爭并不遙遠。

截至2017年12月，筆者自費7萬多元用于調查抗戰遺址。多有友人論及此事，中國文化經典《大學》指出：“德者，本也;財者，末也。”80年前，十萬中國軍隊將士，為了捍衛中華民族的尊嚴，把美好的生命永遠留在了英雄之城南京。我們不能忘記他們。

（作者系江蘇省行政管理科學研究所副所長）

責任編輯：彭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