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崢
阿桑奇和他的“維基解密”是什么樣子的?美國和歐洲的情報機構正在努力尋找答案。美國官員一度將“維基解密”斥為令人惱火的宣傳機器,指責“維基解密”創始人朱利安·阿桑奇是反正統的“街頭小丑”。如今,他們的看法要“悲觀”得多。“是時候揭開‘維基解密的真面目了——一個非國家的敵對情報機構。”中央情報局(CTA)局長蓬佩奧在講話中指出。此前不久,CIA發布文件將“維基解密”描述為“黑客工具”。
阿桑奇上月在厄瓜多爾大使館接受采訪時堅稱,其聯系人安迪·穆勒一馬格翰從未拿到過被黑的民主黨電子郵件,并指責蓬佩奧的言論“非常奇怪和夸張”。馬格翰則更加謹慎。“當中情局的頭兒說要把你當作下一個目標時,有多少人不會被嚇到?”他問道。
當這位46歲的“黑客”出入倫敦希思羅機場時,馬格翰似乎相信強大的政府正追蹤他的一舉一動。《華盛頓郵報》的記者曾與他一起接受入境檢查。他關掉手機,以防出入境官員竊取其數據。
“他和這么多人鬧僵了”
馬格翰與阿桑奇的關系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當時他生活在漢堡。每天步行上學的路線會經過黑客組織“混亂電腦俱樂部”的辦公室。該組織自稱集戰后德國的反法西斯主義信念和黑客組織的自由主義精神于一身。如今,它已是歐洲最大的黑客俱樂部,“不分年齡、性別、種族或社會導向的銀河社區,為信息自由而奮斗。”
馬格翰很快成為俱樂部創始人沃·霍蘭德的朋友、知己和顧問。“他們就像—對奇怪的伴侶。”該俱樂部一名成員、兩人共同的朋友皮特·格拉澤說,“安迪很年輕,舉止卻像個大人;沃年紀更大,但舉止像個孩子。”
后來,馬格翰將他對計算機和監視的興趣變成了生意。2003年,他和別人合作,生產加密手機。他本打算將手機賣給記者和持不同政見者,但很快發現,歐洲、亞洲和中東的軍事和情報機構是唯一了解這項技術并愿意為此付費的客戶。從那以后,馬格翰花了10年時間賣手機。他說:“你可以想象,我在非常奇怪的地方認識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人。”
如今,馬格翰自稱運營著一家數據中心,為企業維護網站、管理電子郵件,同時提供安全顧問服務,幫助公司和政府保護秘密。近年來,咨詢和代言業務讓他世界各地到處跑,包括莫斯科。2016年和2017年,他兩度參加由俄羅斯國防部組織的安全會議。在前往倫敦與阿桑奇會面的路上,馬格翰不經意地提到,他剛剛結束為期三天的巴西之行。“與生意有關,不方便透露細節。”
2007年,馬格翰通過“混亂電腦俱樂部”與阿桑奇會面。當時,這位“維基解密”創始人還在為羽翼未豐的組織尋求支持。在那些日子里,他將自己的使命描述為致力于出版原始資料,讓世界公民看到關于全球公司及其政府真相的“證據”。
剛進厄瓜多爾大使館大門,一名保安要求馬格翰交出所有電子設備:照相機、手機,甚至是手表和車鑰匙。“最近一次,他們甚至檢查我帶來的水果,”馬格翰說,“他們有他們的工作。我不會抱怨。”
自“維基解密”成立以來,阿桑奇的聯系圈子不斷縮小。一些盟友,如最先邀請阿桑奇加入“混亂電腦俱樂部”、簽約成為“維基解密”發言人的米沙伊特·伯格,在2010年阿桑奇公布大量帶有爭議的美國軍方文件后離開了。那些文件沒有隱去曾提供幫助的阿富汗當地人的名字,可能使他們成為塔利班的襲擊目標。其他一些支持者因為阿桑奇惹上法律麻煩、在瑞典遭到性侵犯指控以及對摩尼教的觀點,也都與他漸行漸遠。另一些人則認定,“維基解密”允許自己成為俄羅斯人影響美國總統選舉的工具。
“看,他和這么多人鬧僵了,我不知道他還剩多少朋友。”馬格翰說。
按阿桑奇的興致行事
隨著“維基解密”大幅收縮、阿桑奇退出公眾視野,西方情報機構想了解該組織的運作方式變得愈發困難。中情局去年11月發布報告稱,美國情報部門對“維基解密”的內部運作知之甚少。該機構預測,阿桑奇對華盛頓的負面看法將導致該組織繼續“不成比例地”瞄準美國。
一位要求匿名的“維基解密”的前成員透露,這個組織按照阿桑奇的興致行事。“我們考慮問題的方式很混亂,沒有任何系統,沒有任何程序,沒有正式角色,沒有工作時間。只有朱利安和他的感覺。”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阿桑奇發話:他想要關于希拉里·克林頓的材料。“他好像問每個人,‘我們能不能為選舉做點什么?”馬格翰回憶說。
阿桑奇會在“維基解密”的所有發布物上簽字,但并不會審查每份接觸到的材料。一名前員工說,2016年馬格翰和他的一名同事負責文件提交工作。但馬格翰予以否認。當被要求介紹文件提交和審查程序時,他回答說:“我不想說。”他說,想與阿桑奇取得聯系的唯一可靠方式是,發推特消息。“他似乎生活在推特上。”馬格翰補充道,他并沒有掩飾對這個平臺的不屑,“在推特上,你會追隨別人,這是德國歷史禁止你做的事情。”
“維基解密”的員工規模和財務狀況也不明朗。馬格翰和阿桑奇都未透露這個團隊一共有多少人,或者他們所在的位置。“這似乎是一個相當小的團隊。”馬格翰說。
“維基解密”已積累大量比特幣。記錄相關交易的網絡賬簿顯示,該組織的賬面資產目前為1800萬美元。過去幾年里,成立于2003年的沃·霍蘭德基金會曾為阿桑奇募集數十萬美元的捐款。馬格翰是該基金會董事會的成員,他說,基金會已為“維基解密”的一些信息發布提供支持,如去年揭露中情局黑客工具。
阿桑奇認為,將馬格翰形容為提供民主黨郵件“中間人”的說法,是美國情報機構傷害沃·霍蘭德基金會的“愚蠢嘗試”。該基金會是“維基解密”在歐洲獲得免稅捐款的重要渠道。更重要的威脅在于,另一個免稅捐款來源、總部位于美國的一家基金會己與其“斷交”。
阿桑奇世界里的“稀有品”
馬格翰說,他不能確切說明帶給阿桑奇的U盤里存著什么。“我怎么證明里面到底有什么?”他說,“我無法證明。”但他承認,親手遞送敏感文件,而不是通過加密渠道,既存在風險也不切實際。“經典的即興行動?上世紀70年代的老電影看多了吧。”
常常有人問他,為什么一次次到訪位于倫敦的大使館?這些天里,馬格翰將原因描述為一件在阿桑奇的世界里日益稀有的東西:友誼。當然,阿桑奇的來訪者也不乏明星、政治家,如英國“脫歐”倡導者奈杰爾·法拉奇、美國共和黨國會議員達納·羅拉巴切等。當與來訪者交談時,阿桑奇會打開大使館會議室的一只噪音器,以干擾竊聽裝置。
2016年7月3日,馬格翰在大使館為阿桑奇慶祝45歲生日。在那座紅磚樓里,厄瓜多爾的孩子們穿著傳統服飾,在小吉他和笛子的伴奏下為阿桑奇演唱小夜曲。當歌聲響起時,馬格翰腦海里閃過奇怪的念頭。他說:“我看到這樣的場景,多年以后,我站在那里,一群50多歲的人為我們演奏音樂,而朱利安還會在那里。”
上個月,在使館里待了大約兩小時后,馬格翰走了出來,拿著那只塞滿文件的黑色皮包,還有尼康相機。他很快穿過圣誕人群,回到希斯羅機場,搭乘晚間航班返回德國。
他試圖盡可能減少在英國的時間。“我不喜歡在一個對我懷有敵意的國家過夜。”他說。(資料來源:上觀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