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短歌（組詩）

大姑媽

秋從河岸離開時，流水未盡

風在山外喘息。白云來了一朵

苦竹垂頭人間

青豆裂莢。學會隱藏哭聲

拾掇的女人又加了衣服

放療一次。草從內部變黃

頭發脫落了，悲傷便冒出來

再寫母親

核桃樹先落果，后落葉

骨骼精致。這一季完整了

起風時，母親一陣哆嗦

除了呼吸，連是非都懶得理

向南望，不見大兒子的墳頭

向北望，不見小兒子家的炊煙

并軌

滿地跌落的荒涼，是小人生，小幸福

如果你身著冬裝，帶著寒梅來

我應該去三里之外等你

你會看到，我丟掉的廢墟

順著你的斜坡往下滾

現在，你躍上樹椏的風口

帶著魚的焰火，住在老屋上

除了旅途，什么也不會弄丟

如果光明不在，你背靠江水的寒意

我把它送進廟堂

送喪

不是夢。總有人在夢中

悄悄離世，香消玉殞

此生是飄舞的紙片

灰燼在鍍金的錫箔色火光里

最后一次留戀塵世

風動時可以向西走，可以向南走

最終向天空走。天空封著生死

困住她的肉身，再無病痛

不為活著的多余而保持饑餓

天色不過兩種

一生一道命題

原來所有的死便是

拒絕空氣，弄丟表情

向日葵移動脖頸之前

有人空有一腔悲憫

丟魂的落葉，形狀像“O”

起點和終點，依然無法填補空缺

她掉進去了。有人拾起挖墳的鋤具

離開掛滿條裙的墳頭

雨中觀荷

沒有帶傘，就當抽空洗洗靈魂

除了晴天，我還喜歡相守的綠葉

她負責開花。秋風逗她笑

三米之外，就是人間

蒼茫帖

秋有刀。一面斷崖終年沉思

風一掃，會落葉的樹干干凈凈

西北望，峰巒頂著藍天肚皮

一盆秋菊的花已經開好了

喝多了苦味，人學著躲藏

烏云呈碎塊，土地的陰影

終是蓋不過光明

麻雀未進村時

在村口迷路。冬風一撫

江山瘦了下去。柳枝露出骨骼

山里人忽然想到胡須

有山的態度，流水的野心

一只蒼鷹帶著箭矢飛向黃昏

中秋月

給我的眼睛，裝載美學和荒涼

給我的手，記錄下

傾城霜白，植物們失去體溫

月光悠悠，最初睡在碗內

逐次滑過祭獻她的圓桌

涂上手臂和脊梁的荒草地

當她經過兄長墳頭時

父親的鼾聲已輕輕響起

這一天棉質的生活

或有缺憾、留念、迷信的深沉

以及嬋娟素手……

有人舀出一碗碎念燙我嗔心

也有人替我將他們送走

鰥夫啞

那片斑駁云霞里有鷹來過

也有人從霧中走出

早起的農民身披晨光

躬身路過，像一個問號

青山流水，藍天白云

看多了，連懷疑都沒有

就順從，就得過且過

碩大的山河供他移步

只需一點點陽光

炊煙慢慢板結面頰

神喜歡住在鄉下

朝向南方的命門

它們從未笑出聲

偶爾有爆粗口的風路過

秋葉落滿泥地。仿佛一瞬之間

所有的憤怒全都沒了

作者簡介：許紅軍，1983年生于云南雙柏，詩人。作品散見《詩歌月刊》《大家》《滇池》《邊疆文學》《云南日報》等報刊，曾獲第十三屆《滇池》文學獎，第五屆“馬纓花”文藝創作獎。

（責任編輯 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