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與智慧并存的女人

張瑋

1914年11月9日，在奧地利維也納，一個小女孩出生了。女孩被取名為海德維希·愛娃·瑪麗婭·基斯勒，也就是后來的海蒂·拉瑪。

1931年，17歲的拉瑪放棄了自己就讀的通信專業，跟隨當時奧地利著名的戲劇導演馬克斯·萊因哈特去德國柏林學習表演。1933年，拉瑪主演的《神魂顛倒》在捷克斯洛伐克首映。因為拉瑪在里面全裸出鏡——這是電影史上第一次有女演員全裸出鏡，所以這部電影在很多國家被禁播，也并未給拉瑪帶來預想中的名氣，但給她帶來了人生中第一任丈夫。1934年，一個叫弗里茨·曼德爾的男子開始瘋狂地追求拉瑪。曼德爾是奧地利的第三大軍火商。拉瑪與曼德爾認識3個月就結婚了。然而，拉瑪一結婚就開始后悔，她對丈夫的一點絕不能容忍——結交納粹。而曼德爾卻偏偏喜歡帶拉瑪出席與納粹高官的聚會，這不僅因為拉瑪能滿足曼德爾的虛榮心，還因為她的美貌能給曼德爾帶來更多的軍火訂單。1937年，結婚4年的拉瑪忍無可忍，在一次陪丈夫出席酒宴時，在盥洗室迷暈了隨身侍女，然后翻窗戶逃走，連夜搭上前往巴黎的火車。1938年，逃離婚姻的拉瑪輾轉來到美國好萊塢。

在后來的歲月中，拉瑪出演了一系列電影，但人們始終聚焦于拉瑪的美貌，對她的演技卻關注不多。這基本就是作為電影演員的海蒂·拉瑪的故事，接下來該作為發明家的海蒂·拉瑪登場了。

拉瑪的丈夫曼德爾，當時一直在和納粹討論無線電信號遙控魚雷和無線電通信干擾技術。雖然當時的無線電通信技術屬于軍事機密，但曼德爾與納粹武器專家談論相關技術時，妻子拉瑪是被允許待在旁邊的，甚至被允許記錄。拉瑪在那個時候就開始關注無線電通信干擾技術。

《美國發明與技術遺產》封面

隨著拉瑪離開丈夫，關于這項技術的記錄和心得也被帶到了美國。可當時拉瑪還沒有往這件事上多想，只是醉心于她的演藝事業。1939年的一天，她在報紙上看到一篇關于人體內分泌的文章，作者叫喬治·安太爾。拉瑪很快約見了喬治·安太爾——當時的拉瑪希望讓自己的胸部變得更豐滿。但安太爾見到拉瑪后卻直言相告：他其實是一名作曲家，為好萊塢的電影配樂，研究腺體什么的只是業余愛好。

之后，拉瑪發現這個安太爾真的是興趣廣泛——他寫腺體分泌對犯罪的影響，寫愛情專欄，甚至對無線電通信技術也頗有研究。然后，兩個人又聊到納粹德國的海軍，尤其是當時橫行大洋的U型潛艇。

“二戰”期間，參戰國家都會用無線電信號引導魚雷命中目標，但有一個問題：敵方也可以通過干擾無線電信號，讓魚雷偏離攻擊目標。因為早期的無線電通信是同時在一個頻道上傳輸，只要對方探察到這個頻道，就可以有效地干擾信號。拉瑪認為，這個問題是可以解決的。她的設想簡單來說就是變一個頻道為多個頻道，在魚雷發射端，把一批信號按隨機的信道序列通過多個渠道發射出去，接收端則按相同的順序將離散的信號組合起來。這樣一來，對于不知道信道序列的接收方來說，接收到的信號就是噪聲。那怎么做到這一點呢？安太爾說，鋼琴的原理可以借鑒。安太爾對拉瑪說，自動鋼琴都是通過編好碼的打孔紙來控制演奏的，每一個孔只控制一個音，組合起來才是一首曲子。拉瑪隨即得到啟發：那么魚雷的無線電控制是否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開拓多個頻率而不是單個頻率，每一段頻率只控制一條信息，被破壞了也可以進行整體修正，進而達到避免被干擾的目的？1940年年初，拉瑪和安太爾根據這個原理，設計了一個飛機導航系統。安太爾構思了一對紙卷，將其分別安置在飛機和魚雷里面，來指定變化頻率的順序。1941年，拉瑪和安太爾正式把這項技術定名為“跳頻技術”，并申請專利。1942年8月11日，專利正式通過。

得知專利通過后，拉瑪就與安太爾商量，之后宣布：無償向美國政府捐出這項專利，希望他們將其用于打擊納粹德國。但是，拉瑪并沒有如愿。美國政府其實相當重視拉瑪的這項發明，為此，在1942年8月，美國海軍與國家發明委員會，以及聯邦調查局專門舉行了一次聯席會議，研究拉瑪與安太爾的這項發明是否能投入軍用，拉瑪親自擔任演說者。當她向大家解釋這項發明的原理其實和自動鋼琴的原理差不多時，很多在場的軍官都笑了出來。隨即，拉瑪發現了問題。第一，在場的很多人都聽不懂她在說什么。軍方認為，魚雷和鋼琴實在扯不上關系，一個女演員怎么可能比武器專家更專業呢？第二，在場的很多人對她的外表更感興趣，包括她的身材、她的容貌、她的打扮。第三，聯邦調查局非常懷疑她的身份——既然她的前夫一直與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做生意，那她完全有可能是納粹派來的臥底，在玩弄美國軍方。最終，美國軍方決定：不會將跳頻技術投入軍用，并且將這項專利封存起來。

當然，軍方還是給了拉瑪一個善意的提醒：你有那么漂亮的臉蛋，應該去幫助政府推銷戰爭債券，以籌集與法西斯戰斗的軍費。然后她就真的去推銷戰爭債券了。當時，拉瑪提出“拍賣海蒂·拉瑪的吻”的想法，希望能以1700萬美元的價格賣出680個吻來抵抗納粹。結果，一次巡回演出下來，拉瑪募集了2500萬美元，這相當于現在的3.5億美元。然后，拉瑪就繼續去拍電影，甚至當導演了。而那項專利，也就被美國軍方封存了。

1941年，《紐約時報》曾對拉瑪的專利報道過，但為了保密，一字沒提專利的內容。到了20世紀50年代中期，美國政府給當時的霍夫曼無線電公司一項專利，讓他們生產聲吶浮標和伴隨飛機的無線電。在這項專利上，發明者的名字被抹去了，這就是拉瑪和安太爾的那項專利。霍夫曼無線電公司在這項專利的基礎上完成了跳頻技術裝置的開發，美國后來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用來封鎖古巴海岸的龐大海軍艦隊，就是用這項技術來實現保密通信的。美軍在越戰中使用的無人駕駛遙控飛機，也是在這項技術的基礎上研發的。

1985年，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在美國圣地亞哥成立，他們的核心技術就是CDMA無線數字通信技術。這家公司就是現在業界赫赫有名、市值超過1000億美元的世界500強公司之一的高通公司。盡管高通公司的這項CDMA技術是獨立研發的，但這個理論的來源，是拉瑪和安太爾的技術。而通信業著名工程師戴夫·莫克在其《高通方程式》中也寫道：“只要你使用過移動電話，你就有必要了解并感謝她。要知道，這位性感女明星為全球無線通信技術所做出的貢獻無人能及。”（3G、4G技術的基礎都是跳頻技術）2015年，海蒂·拉瑪年輕時的照片又一次登上了雜志的封面，但不是娛樂八卦雜志，而是《美國發明與技術遺產》雜志。這正如拉瑪所說：“電影往往限于某一地區和時代，而技術是永恒的。”

（大浪淘沙摘自中信出版社《歷史的溫度》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