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隱之間

微 型小說的“微”，是用文字表述的簡短故 事，是可讀的有形顯性載體，短小，精粹，真實。它沒有寫出來的故事卻比寫出來的更精彩，更令人遐思，更發人深思，更有博大的藝術空間——這就是“隱”，藏在故事的背后，其藝術價值恰恰就在這“隱”匿的世界里。《打電話》顯性的故事是小學一年級小孩黃子云羨慕別人在課間給媽媽打電話，請媽媽把忘記帶的文具、簿本等送到學校。黃子云只羨慕，卻從沒有打過。這天，他下決心要去打電話，排在長長的隊伍里面。上課鈴響了，孩子們一下子都跑往教室，而他卻趕快用抖顫的手撥打電話。他要說的不是自己忘帶了東西，而是一天的獨立生活，考試考得了100分的優異成績。人們催促他快去上課，可他還嘮叨不休，不離不棄，為什么？電話中他說出了他的心聲：“媽媽！我，我想你，好想好想你……你為什么還不回家？……你在哪里？”這聲變了腔的呼喊，催人淚下，令人感嘆唏噓！這問號下面誰能回答這個隱匿著的故事？他想念的媽媽怎么了？是外出打工？是離異后遠走他鄉？黃子云沒有給讀者交代，作者也沒有在文中提及，這是個待解的深深的謎，是待讀者追索的大懸念，可小說的妙處還在后頭。小孩流著訴說的淚掛上電話，那語音話筒里傳來自動報時幾點幾分幾秒。原來，他并沒有和實在的媽媽通話，而是自說自話地向心中的隱性媽媽訴說。多么悲愴的場面，多么不幸的命運！這個失去母愛的孩子多么值得我們同情和關愛！全篇實寫主人公給母親打電話的故事，虛寫他掛念著的、愛著的媽媽不知在什么地方，他的媽媽能不能再回到自己身邊。這里還深藏著他媽媽離家的種種原因，種種不同的家庭厄運或社會悲劇，折射出更豐富的藝術內涵。文學之美，不僅在顯性的有言故事，尤其在未表現而含蓄無窮的隱性部分。這就是方家贊美的無言之美。

（凌煥新，南京師范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