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茍”系青年的生活日常

吳俊宇

約好晚上7點見面，結果6點30的時候，阿山給記者發來消息說，要加班，時間沒譜，等有譜了再發消息。

27歲的阿山在北京一家明星級別的互聯網創業公司工作。

對他而言，加班已是生活常態，每天晚上都不得不十一二點才回家。回家后還不算完，總監總會給他發來各種各樣的消息——比如說寫個稿子、處理個危機。

晚上9點半，阿山才發條微信說，差不多要下班了，大約半小時到。選好吃夜宵的地址，記者坐在店里點好了一大盤烤串。

結果，又拖了一個多小時，阿山終于出現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臨時處理了一個事情。今天真是累成狗了，跟你吃完飯，晚上回去我去吃盤雞，然后就睡了。”

都行、可以、沒關系

阿山所說的“吃雞”并非真的吃雞，而是一款風靡世界的游戲——《絕地求生：大逃殺（PlayerUnknown's Battlegrounds）》。

在這款游戲中，100個玩家會降落在一個島上，需要收集各種資源，在不斷縮小的安全區域內對抗其他玩家，靠槍法和運氣讓自己生存到最后。生存到最后的那個人最后會得到勝利的提示—— Winner winner，Chicken dinner！

這句話其實是外國賭場中常見的一句俚語。在賭場中有一種雞肉蔬菜，贏一次賭局就可以有一頓雞肉飯作為晚餐。結果這句俚語到了中文之中，被翻譯成了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吃雞”也因此成了中國玩家們對《絕地求生大逃殺》的簡稱。

很多人都說，“茍”是這款游戲的精髓。所謂的“茍”就是指在游戲中貪生怕死、不開一槍，默默撿裝備，在地上匍匐前進，最后“剩者為王”進去決賽圈。這樣做的好處是，就算無法獲得最終勝利，也往往可以取得一個好名次。

“茍”的游戲思路，頗有前段時間流行的那句“佛系三連”的感覺——都行、可以、沒關系。這種打法樸實，目標也比較明確。從跳傘落地，到轉移進圈，再到決賽吃雞，裝備隨緣，槍法隨緣，唯一奉行的真理是活下去。

茍著玩，不容易死

阿山最近才開始玩《絕地求生大逃殺》。之前他和女朋友一直玩《王者榮耀》，兩人晚上總在一起雙排開黑。他和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了，但是三個月前兩人生活中爭吵越來越頻繁，他不想再跟女朋友一起打《王者榮耀》，理由是“在一起沒打好又得吵。”

對他而言，《王者榮耀》競技性太強，只有輸贏兩種結果，玩著玩著，再加上排位機制，讓人得失心很重，玩著玩著就上了頭。

所以，他拋下女朋友，和一個男性朋友每天“吃雞”，“吃到雞的人永遠只有1%，或者是最后的那個隊伍，你進去游戲心理預期就不高了。能不能吃雞，都是無所謂的。”

能不能吃雞無所謂，技術好不好更無所謂。他和那個朋友玩《絕地求生》一開始就是用的“茍”的思路——落地后找個偏僻的角落，撿裝備，兩人畏畏縮縮，非要縮圈了才“跑毒”，不講戰術也不講戰略，反正“茍”進前20，甚至有時候會“茍”進前10。

“我玩這游戲的風格，一個字，就是茍！”阿山解釋，之所以要這樣茍著玩，還是因為工作太忙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收到總監的電話，“茍著玩，不容易死。”

12點到家，總監經常會打來電話說，“又出負面了，具體什么事發到了你的微信上，我們恐怕要找人幫忙，阿山你去處理下。”阿山只能硬著頭皮大半夜去“找人傳遞正面聲音”。

處理問題的空當，他又開一把《絕地求生》，玩到一半，總監打來電話問，“阿山，事情干得怎么樣了？”

阿山只能停下手，在匯報工作時，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趴在那兒被人用AK-47活活打死。

玩個兩個月后，阿山連“茍”都懶得“茍”了，反而更加“破罐破摔”。他的心態是，反正能吃到雞的人是少數，反正總監沒事打電話干擾他靠技術實力吃雞，那還不如進場就剛槍，“茍著心累，剛槍多爽，死了就重開唄。”

反正可以重開一盤

說起總監，阿山長嘆一口氣，灌了口啤酒，“靠！我這總監，挑肥揀瘦的，什么苦活兒臟活兒累活兒都丟給我。我現在都快成有實無名的總監了。”

阿山加入這家明星創業企業有快三年時間了，頂頭上司換了三茬，親眼見證自家公司從小到大，從扁平到繁雜的全過程。

“以前做事還算簡單，比如說要幫CEO寫演講稿，我可以直接和他對接，問他大概是什么思路，到時候直接幫他寫就行了。現在不行了，我隔著CEO有兩層領導，一個揣摩一個的心思，最后到了我這里，全都走樣了。”

作為90后的他，看到總監離職的時候，總會期盼著老板會不會重用他一下。但當他在“空窗期”挑完重擔后，老板總會嫌他年輕，空降一個“油滑的80后中年油膩男”。

這讓他很不以為然，“90后怎么了？我工作能力強就可以了唄。互聯網公司了，怎么還講按資排輩這一套？”

幾次下來，阿山也有些心灰意懶，一方面覺得工資給得不錯，舍不得離開公司，另一方面又覺得還是要給自己留點回旋空間。

阿山心想，那就茍著唄，反正熬著熬著，哪天總監就是我了，要么就是被人雙倍薪水挖走——阿山照樣每天好好上班，還給自己搞了一份私活兒。幫別的公司寫廣告文案，每個月居然又掙出了另外一份工資。

阿山打了個比方，“生活嘛，就跟吃雞一樣，你不能因為吃不到雞就不去撿98K（游戲里一把威力極強的狙擊槍）和三級頭（游戲里最高規格的防彈頭盔）吧？”

但這份“工資”也是掙得辛苦，晚上12點到家后，跟總監、供應商溝通到凌晨一兩點，斷斷續續吃了幾盤雞，還要繼續給人家寫文案，最后每天都得熬到三四點才能睡覺，每天在10點鐘起床，11點上班。

按照公司的規章制度，早上10點就要到公司的。阿山總是因為熬夜遲到。一開始總監還會讓行政催他起床上班，后來總監都放棄了這個法子，只要他每天按時按量完成工作就行。

工作是按時按量地完成了，阿山這兩個月來，感情又出了問題。

女朋友見他總是加班很晚到家，對他頗有猜忌，總是和他爭吵，吵著吵著兩人感情就淡了。

阿山工作太累、猜忌太多，居然直接采用了被動的態度——懶得修復這段感情。

上個月，他在外面遇到個心儀的姑娘，最后和那個姑娘頗為曖昧。最后整日在兩個姑娘之間穿梭應付。

我問阿山，“你打算怎么辦？”

阿山回答，“能怎么辦，年后就分手唄。和那個曖昧的姑娘在一起。”

身邊人都勸阿山不要分手分得這么草率。阿山卻說，“就跟吃雞一樣，你知道這把自己必輸了，重開一盤就好了嘛！何必折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