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話劇《日出》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 王乙旭

話劇《日出》是曹禺先生的代表作品，極具時代特色。全劇一共四幕，以上世紀30年代初期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社會為背景，以女性視角揭露資產(chǎn)階級的黑暗和糜爛，用主人公陳白露的經(jīng)歷向人們展示了在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悲劇人生經(jīng)歷，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反映與創(chuàng)造統(tǒng)一，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統(tǒng)一，主題與客觀統(tǒng)一，揭示人性、社會、歷史的真諦和內(nèi)涵。

一、人物塑造上的形神統(tǒng)一

在話劇《日出》中，一改《雷雨》的人物結構，不再是將人物集中在幾個典型人物身上，采用與當時社會背景相適應的“人像展覽式結構”，將場景與每個人物相連接，通過人與人之間的復雜關系刻畫出特定時代背景下的典型人物形象，從而實現(xiàn)“社會歷史的歸真”。主人公陳白露在自殺后的獨白，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并以群丑圖般將每個人物呈現(xiàn)，描繪出銀行家潘月亭的工于心計、顧八奶奶的腐朽、張喬治的洋奴形象等等。像小東西一類的“不足者”備受欺凌，而金八爺這樣的“有余者”紙醉金迷，人物形象的對比，符合大眾對于悲劇審美的要求，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種題材的劇作內(nèi)容無論是歷史的昨天還是現(xiàn)實的今天都是共容共通的，可以引起共鳴。

羅丹明確地指出：“在藝術中有性格的作品，才算是美的……因為性格就是外部真實所表現(xiàn)于內(nèi)在的真實，就是人的面目、姿態(tài)和動作，天空的色調(diào)和地平線，所表現(xiàn)的靈魂、感情和思想”，“美就是性格和表現(xiàn)”。主人公陳白露自殺后的獨白“留住我的靈魂，不要讓她跟我一同死去”，和哈姆雷特式“生存還是毀滅”的人物臺詞將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構成了豐富而深刻的戲劇矛盾。她厭惡自己靈魂的世俗，她珍惜自己靈魂的善良，鮮明的個性是具有典型意義的主人公形象。真實地反映出一類人“求而不得，得而復失”的人生理想的破滅過程，是小人物身上普遍共有的命運悲劇也是具有特殊性的個體經(jīng)歷。運用人物內(nèi)在情緒沖擊觀眾心靈，使人物在形與神上達到了統(tǒng)一，將人物真實化、自然化、生活化地展現(xiàn)出來。

二、兩種形象殊途同歸

在劇中除了陳白露這一主角，小東西的形象是她的另一個縮影。在小東西身上，陳白露看到了她丟失已久的天真和純潔，于是她拼命似的想去維護住小東西身上的這份美好，甚至向她一直所鄙夷的潘月亭撒嬌求情。陳白露努力保持著身上僅剩下的正義感，不讓它在價值取向混亂的上流社會消失，但是這人類最根本正義感才是與金錢社會最格格不入的東西。陳白露用語言表明了她對自己生活的感受：“也許對名譽的看法，你跟我有些不同，我沒故意害過人，我沒有把人家吃的飯硬搶到自己的碗里。”“我的生活是別人心甘情愿來維持，因為我犧牲過我自己，我對男人盡過女子最可憐的義務，我享受著女人應該享的權利。”而小東西對生活的感受是單一的也是強烈的痛苦，經(jīng)歷了失去家人被賣到妓院，不愿意接客而遭受毒打。她仿佛永遠沒有主動權，生活也并未給予她應有的時間、知識和金錢，她也從未擁有過像“竹均”般的青春歲月。她的人生里永遠都沒有渴望日出，正如她從未見過熾熱的太陽。就是這樣生存環(huán)境有著天壤之別的兩個人，卻在生命的終點走到了一起。小東西絕望地離開，陳白露失望地離開，都無法走出她們悲劇人生的圓圈。這兩個女性角色在整部劇具有更深層的意義，揭露了當時社會對于女性的壓迫和女性對于自身命運的不穩(wěn)定和不可控的無奈，批判了自古以來男權為中心的社會權利體系。

三、人性的轉(zhuǎn)變

李石清作為銀行的小職員中規(guī)中矩，拿著微薄的工資養(yǎng)活一家老小，面對社會上的不公，他常常是敢怒而不敢言。李石清這個人在戲劇一開始的部分是懦弱的、可憐的角色，而在他識破潘月亭的泡沫經(jīng)濟后的要挾以及對于會計黃省三的狠毒行為，都詮釋了他身上的雙重人格特性。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寫道：“天之道損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而奉有余。”在這樣一個社會背景下，李石清就徘徊于二者之間，他既不富也不窮，就像他的人格一樣，既不正也不邪。一個拼命往上層社會爬的小人，一改往日的懦弱，下定決心變得狠心又沒有人情味，終于通過偷看潘月亭的抽屜并要挾他變成了襄理。李石清多次與潘月亭較量，妄想變成“有余者”的夢想最終還是破滅了。就像他說的：“你不講信用，人家比你更不講信用，你以為你聰明，人家比你還聰明。”生意場上就像人生，處處是陷阱，在摸不清對方的實力前，每個人都是最虛偽的人。就像李石清一直把自己偽裝成最弱小的人、最沒有野心的人、最平常的人、最懂得人間疾苦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的轉(zhuǎn)變，極具戲劇張力，將一切無法理解變成了合情合理。人性的惡毒被充分展現(xiàn)，面對黃省三失業(yè)來求他尋一份工作時，他給黃省三指明了四條道路：一拉洋車，二去要飯，三去偷盜，四跳樓。一條比一條更險惡，他卻用極其平常的語言和態(tài)度對黃省三說。一直以來的抑郁和不得志嚴重扭曲了李石清的人格。只有報復更多的人，讓更多人比他還生不如死，他才會在心理上得到滿足。把自己活得像一塊石頭，認定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人情，他以為這樣就會擺脫束縛著他的一切，信奉弱肉強食才是社會生活的準則。一個在精神上和物質(zhì)上都逐漸衰退的人，最終能伴隨他的只剩下死亡。

四、烏托邦式美好生活愿望的破滅

大的歷史背景下，小人物的命運走向也預示著時代的變革。民國初期的天津，外來文化充斥著中國每一寸土地。個體開始崇尚利益，既得者的貪婪，讓貧苦大眾無論處于何種繁華的背景下，都無法逃離被剝削的命運。小東西、方達生這一類內(nèi)心質(zhì)樸的人成為了時代下茍活的奴隸。全劇詩一般的語言，熔鑄在結構內(nèi)容和人物身上，通過陳白露對于為方達生讀《日出》這個片段，詩一般的語言縱然是美好的，但是眼前的人只是一個冰冷的金錢“收割機”，又怎會向往虛無縹緲的人生理想。社會機制也未完全遵守男女平等的法則運行，顧八奶奶在經(jīng)濟獨立的同時卻失去了精神上的獨立，被男人所左右，與陳白露的形象正是完全相反的對比。女性渴望自由，渴望解放，就像這個時代的資本家的投資一樣具有風險，隨時面臨傾家蕩產(chǎn)的威脅。陳白露并非生來就是一個標簽式嫌貧愛富的角色，她曾經(jīng)是一個天真的姑娘，她曾經(jīng)也相信愛情是美好的，但是愛情終究破滅，還不及一瓶紅酒、一件衣裳給予她的幸福感，“竹均”的時代早已遠去。陳白露內(nèi)心從未停止過對光明的向往，她所渴望過的烏托邦式的生活也變成了滿目瘡痍，對于生命不再留戀。

話劇《日出》中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內(nèi)心的“烏托邦”，和平的表象下都是對現(xiàn)存社會的反抗者。張喬治雖然生活在中國，外表和內(nèi)心卻早已西化。銀行小職員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也逃不過家破人亡的宿命。小東西身上的純潔，最終成為害死她的東西。劇中沒有一個絕對至上的權利，最后卻導致每個個體的墮落和毀滅。本劇哲理性地引出金錢對人生的潛移默化的改造。這是不分階級的人群，無論資產(chǎn)階級還是社會中的小人物都要面臨這樣的問題。在科技與經(jīng)濟高度發(fā)展的今天，社會危機也不可能永遠被繁華所掩藏。太陽要升起來了，太陽將會用現(xiàn)實揉碎人們?yōu)跬邪钍降娜松硐搿?/p>

五、結語

《日出》不僅僅是一部揭示了社會現(xiàn)實的劇作，更是一部具有哲理性的人生命題。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社會大背景下的必然經(jīng)歷，任何人也逃離不了所謂的命中注定。每個人物都是具有代表性和象征意義的，表現(xiàn)人們內(nèi)心精神世界早已荒蕪的景象，讀者進行藝術欣賞的同時進行再加工和再創(chuàng)造，能夠進一步培養(yǎng)我們的藝術素養(yǎng)，實現(xiàn)藝術的教育功能，在心靈上進行跨時代的溝通。正如馬克思所說：“對于不辨音律的耳朵來說，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發(fā)現(xiàn)藝術的美，欣賞美并且傳承這種美才是最重要的。

1.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西方美學家論美和美感[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40.

2.樊濤陶.精編曹禺作品集[M].新疆: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

3.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