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悅(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
“回想起來,突然發現我一生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周圍的人滿意。為了贏得別人的認可和微笑,我把自己投入到所有的模式和束縛中。”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獨白道出了長久以來,女性受到的不公的壓抑與壓迫。自文字誕生以來,歷史的重心始終是男性,事物的發展也一直是以男性的視角而描繪的,歷史上的女性處于被男性窺視之下的境地,從外在服飾,舉止行為直達內心深處,靈魂邊緣。然而,女性的反抗,也正是在這種壓迫達到最高點的時候爆發的,從古至今,我們得以窺探一二。
無論處于歷史的哪個時代,女性的社會地位和作用都是不斷變遷和發展的,女性對于來自男權社會的反抗與突破也呈現出形式各異的姿態,對于近代歐洲女性主義的研究也因而顯得困難而繁雜,因此,便需要一種更為廣闊的視角進行分析和解剖。從中世紀時期的女性絕對從屬于男性,到女性意識覺醒的文藝復興時期,再到女性主義不斷發展的18、19世紀,女性漸漸以完整獨立的形象出現在大眾的視野,出現在男性的視野里。
中世紀時期,歐洲女性的的社會地位受其所處時代思想文化觀念的支配。基督教為主流的歐洲中世紀,古希臘、古羅馬哲學家的思想深深影響下形成的著基督教婦女對西歐女性的社會地位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直到十一世紀,秩序建立在唯一的權力之上,財產建立在武器的數量之上,女性則是男性的附庸(從屬于父親、丈夫甚至是兒子)。
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認為,人是靈魂和肉體的結合。而靈魂和肉體的結合卻是一種墮落,進入肉體的靈魂會受到情欲等雜念的干擾和羈絆,不能獲得純粹的知識,不能成為智者。肉體,成為了靈魂把握真理,掌握智慧的累贅。以這種二元對立觀念來解釋歐洲中世紀男女之間的性別關系再恰當不過了,即,男人的本質是屬靈魂的,而女性的本質卻是屬肉體的,既然靈魂高于肉體,那么,男性也就必然高于女性。
中世紀附屬于男性的女性,在十一世紀左右獲得了封建制度下的繼承權,但在領主權和財產權、公共權利和個人權利上始終處于男權社會的底層,對于領土繼承權,女性只是領土轉讓的工具而不是它的擁有者。對于婚姻與愛情,她們同樣是處于被動的,基督教壓制著女性在婚姻中的形象,從圣經中對女性和婚姻的看法中可看出,神學家們也不斷地強化對此觀點加以強化,正如《新約全書》中所寫的,基督教提倡妻子在婚姻中對丈夫的順從,它把丈夫和妻子的關系比喻成基督與教會的關系,妻子順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順服主,丈夫是妻子的頭如同基督是教會的頭等,得以窺見婦女在教會中的地位低于男人這一事實。
而此時,地中海沿岸南部地區興起的“騎士愛情”(又叫做柏拉圖式愛情)成為了為數不多的對這一正統觀念的野蠻補償。面對封建體制中有著監護者或暴君形象的丈夫的壓制,女人在婚姻之外尋找情人,如朗斯洛和格尼艾芙的愛情一般,以弱小的身軀對抗男權統治。
總體而言,中世紀西歐女性的社會地位取決于基督教,這一社會主流文化,正如“圣經”所說,女人是在男人的肋骨里制造的,由于夏娃的錯誤,女人應該為原罪承擔主要責任。這一時期的女性僅僅只是男性的附庸。
文藝復興的歐洲社會處于一種巨大的轉型期,其政治、經濟、文化和意識形態相較前一時期發生了劇變。受城市崛起、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宗教信仰的衰落以及人文主義、社會價值觀念和倫理觀念的傳播等因素的影響,婦女的原有觀念也受到了影響。舊有的傳統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塑形與束縛主要體現在三重語境中——話語權力、規訓與馴服的女性身體,從價值觀、藝術、社交、空間限制和外在形象等方面,對女性進行層層包裹,形塑出合乎父權社會規范的形象,而這一時期的部分女性,已經開始向著這些發起進攻。
男性對話語權力的主導,主要體現在優先制定有關“美德”的內涵和外延,并在其中加上社會性別的特點。男性話語權通過一種善良的方式規范了自己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成為一種普遍有效的標準,促使女性自覺認同。但在轉型時期的意大利,男性的這種話語權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如這一時期索霍尼斯芭·安古索拉的畫作《伯納迪諾·康皮畫索霍斯芭·安古索拉》,描繪的是男老師和女學生的師承關系,有意識地瓦解男女兩性的主客體位置。自古以來女性在畫作中都是處于被男性凝視的狀態,而在這部畫作中,安古索拉既是康皮所畫之物,康皮和她又是她自己所畫的人物,充分體現了對男性凝視目光的回視與反詰,與此同時,還帶來了一種文化的二元對峙,這是對男性占據統治地位的一元文化的根本挑戰。
托馬斯·阿奎那曾突出強調了兩性之間的社會性別差距,他認為女人本質上是缺乏“生命熱情”的男性,羅伯特關于“子宮嫉妒”的論斷也強調了這一點,男性高貴地位的合理性是男性話語權中首要強調的。盡管存在諸如此類的種種限制,文藝復興時期仍有些女性突破文化壁壘,得以接收文化教育,一部分貴族和社會上層的婦女追隨著人文主義思想,其中,不乏著名女藝術家,如瑪麗塔·魯布斯提等,另外一些女性更是成為當時社交場合的重要人物,她們利用所受到的人文主義教育進行某些社會改革或對大家普遍接受的問題提出質疑。
男權對女性的塑形與束縛還體現在規訓上,特別是對于修女的規訓。服從、貞潔與安貧是她們必須許下的誓言,強調了秩序的不可僭越,然而,這一時期的修女在卻在進行著悄然的沖破與撕裂。大部分的修女可工作于工場作坊,甚至曾有出臺過婦女有權進入工會并享有權利的規定修女們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可以跨越階級界限又精通女紅等技藝的工薪女性。與此同時,修女的年輕化使得她們在“生理層面的需求”與“制度層面的壓抑”形成了激烈的對峙,宗教權威與世俗情感不斷的進行抵制和妥協,例如同性戀和異性戀的問題。修女們純潔的天上之愛,在“性”的介入下變成了一種充滿危險愉悅的人間之愛,例如佛羅倫薩的一個畫家兼修士同修女私奔的事件,馬丁·路德娶修女為妻等無不反映出這一時期的修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性的解放,更有甚者以同性戀的方式更為極端地進行對抗,宗教的世俗化傾向不斷加強,世俗社會對“性”問題的日漸寬松對待,使得女性自我的覺醒一點點顯露。
此外,男權社會對女性強調“馴服的身體”,遭到了妓女——這一“離軌者”角色的沖擊。這一群體通過裸露她們的身體對男性核心統治構成了極大的威脅與挑戰。她們的肉體以供人享樂為主旨,與代表著苦難與救贖的宗教等級構成了深刻的二元對立。
這一時期的部分女性,已經在有意或無意爭取女性的尊嚴與權力,開始思考婦女自身的地位,發展自己的價值觀,尋求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爭取社會認可,并公開抵制男性權力的壓迫。而對于男尊女卑的封建道德倫理和男女主人內部的社會秩序,這些言行雖然只是少數個人行為,但仍是婦女爭取自身解放的最早曙光。
這一時期的女性渴望與男子相當的經濟,政治權利,更加激進的以行動和實踐為主,側重于推動立法,并發起一系列的女權運動。典型的是由克拉拉·齊特金(ClaraZetkin)領導的婦女同工同酬運動和一系列爭取選舉權的婦女運動。這一階段確立了女性主義運動的奮斗目標,也形成了女性主義運動作為一場社會實踐運動的主旨。歸根結底,追求教育、就業和政治權利是女權運動的最大障礙。可以說,正是這一階段將婦女在勞動力市場中的不利地位視為男女之間社會不平等的一個重要根源。盡管女權主義思想的發展和勞動力市場環境的變化背景,這一理念仍深深植根于女權主義者。
在文學方面,以《簡·愛》、《傲慢與偏見》等為代表的描寫新一代女性的書刊嚴重挑戰者以傳統男權文學為主流的文壇。這些作家筆下的女性形象與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理想形象背道而馳,她長相平常、身材矮小、處境低下、個性機槍,充滿了叛逆抗爭的憤怒,但這些形象的塑造較之以往男性筆下的女性形象更加接近現實生活中的女性,這種反傳統形象,表現了強烈的女性主義。
女權主義運動的先驅董竹君曾經說過:“我從來不會因為被誤解而改變我的想法,我不會因為機會而懷疑我的信仰,也不會因為我的老年而放慢腳步。”的確,歐洲近代女性歷經幾個世紀的踉蹌前行,為現代女性獨立地位的爭取鋪下了堅實的墊腳石,這一地區女性的抗爭在男權社會下悄然進行,歷經百世,女性權力的呼喊日漸強烈而清晰。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變成的,因為變化和軟弱,也是因為改變和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