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紅梅
(沈陽工業大學,遼寧 沈陽 110870)
為順應時代發展、回應社會關注,教育部辦公廳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做好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工作的通知》提出,各高校要從2016年開始建立未就業畢業生的統計機制,做好未就業畢業生的統計、精準服務與幫扶工作。這意味著就業統計逐漸從傳統就業觀念下的粗放統計向新常態就業形勢的轉變,同時也反映出高校畢業生就業形勢較嚴峻的現實,“就業難”“更難就業季”“史上最難就業季”等詞匯在媒體宣傳中的出現頻率越來越高。大學生就業之“難”何來,“難”的背后又存在怎樣的問題及如何實現由難變易、政府職能由下達硬指標到提供軟服務的轉變,是需要政府、各行業、高校與學生多方聯動、積極參與的系統性工程。
高等教育是為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培養高級專門人才的社會活動,是為市場經濟輸送高層次就業力量的主要供給源。但我國高等教育跳躍式的規模擴張(表1),使其急速從精英化教育階段跨入大眾化教育階段,引發了教育過度的問題[1]。由表1可知,我國高校1999年招生169萬,畢業生90萬;2009年招生690萬,畢業生570萬;2016年招生815萬,畢業生760萬。其中,2016年較1999年的本科生招生規模擴大了4.7倍,研究生規模擴大了7.4倍;本科畢業生規模擴大了8.3倍,研究生畢業生規模擴大了10.3倍。如此擴張速度主要源自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后,為緩解國內經濟下行壓力、釋放就業緩沖而實施的兩次大規模擴招。據統計,我國高校2015年有在校大學生近2 900萬人,意味著其后的3年中每年將以1 000萬的新增供給量涌入就業市場,再加上往屆未就業的大學生,年均投入市場的大學畢業生數不容小覷。2016年,李克強總理在人社部座談會講話中提出,面對765萬(含中職畢業生已達1 200萬人)的高校畢業生的就業壓力,一定要把促進就業工作放在突出位置。

表1 1999-2016年全國普通高等教育(不含中職)招生與畢業規模(單位:萬人)
※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統計局網站年度統計公報(1999-2016年)
就業需求屬于派生性需求,同經濟發展與產業結構關聯較大。有學者曾指出,在我國經濟結構沒有發生大的變化的情況下,當前每年大約可以提供1 000萬個新就業崗位。而目前每年僅全國普通高等教育院校向社會投入的新增畢業生數就將近800萬人,且呈遞增趨勢。在全球經濟增速放緩、產業結構調整的新常態下,社會提供就業崗位的速度很難能超過畢業生的增長速度,造成就業需求相對不足,供過于求的矛盾進一步擴大,就業難度凸顯。
學者詹明安用大學畢業生人數與社會新增崗位數的比值(系數)衡量就業難度,系數越大表明就業難度越大[2]。按照他所提供的公式計算全國普通高等教育的就業難度系數,可得到我國1999-2016年普通高等教育的就業難度系數(表2)。表2顯示,就業難度系數呈逐年增長趨勢,2016年較1999年的就業難度增加了7.2倍;2008年左右,就業難度系數變化最為明顯,2006年到2007年,系數增大了87%,2007年到2008年系數增大了73%,2016年已達到77.8%,意味著較多畢業生要竟逐相對較少的就業崗位。這可以直接看出供需總量失衡帶來的就業壓力和問題。

表2 1999-2016年全國普通高等教育就業難度系數
注:畢業生數據由國家統計局統計公報整理所得;總數=本科畢業生數+研究生畢業生數-研究生招生數。
政府為緩解就業壓力,要求各部門采取有效措施和優惠政策來拓寬大學生的就業渠道,如“特崗計劃”“三支一扶”“西部計劃”“大學生村官”等基層就業項目。但近年來無論是新增的就業渠道,還是畢業生一直青睞的公務員系列、事業單位、大中型國有企業等,基本上都需要經過入職前筆試、面試、政審等一系列競聘程序。這種“門檻”制度和就業環境造成了大學生就業更是難上加難。
隨著高校招生規模的不斷擴大和高校辦學評價體系的逐步完善,應屆畢業生的就業狀況成為衡量學校辦學水平和教育質量的重要依據,畢業生的就業狀況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就業率開始也逐漸成為政府、高校追捧的熱點,就業率直接與招生計劃、專業設置、質量評估、經費撥付、業績考核等方面掛鉤。如教育部規定,對連續兩年就業率不足50%的專業要嚴格控制招生規模;就業率連續3年不足30%的專業要減少招生甚至停止招生。為保證既定就業率,不乏有政府部門與高校領導簽署責任狀,要求高校完成政府下達的就業率指標的現象。這種“緊箍咒”帶給高校難以承受的“難”:一方面要承受上級的壓力,另一方面又要面對供需不平衡的就業市場壓力。這些壓力釋放時必然逐層傳導到畢業生本人身上,更造成了就業數據統計過程中的各種弊端:其一,造成了“假就業”“被就業”等假數據的大量產生。吳增軍利用博弈論分析了就業統計造假現象產生的必然性,認為只有造假才能使高校的利益最大化[3],卻使官方公布的就業率逐漸失去使用價值。其二,高質量就業的水平難以體現。為完成學校的就業任務,大學畢業生在每年的6月份被集中投入就業市場,部分畢業生草率地簽訂了就業協議或合同,難以實現高質量的就業。其三,帶來大學生就業誠信的缺失。現行管理體制下,就業造假在某種程度就是公開地允許大學生不講誠信,對其未來發展造成不良影響。實際上,基于就業率統計的就業難是一個相對的時間概念。現行管理體制是以一定時期內的就業人數與畢業生總數的比值來衡量就業水平,如果時間能夠適當延長,失業或待業狀態的數據就會有較大的變化。
2016年,教育部辦公廳下發的《關于做好2016屆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創業工作的通知》中指出,要引導畢業生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成才觀,營造良好的就業氛圍。大學生的就業價值取向是其價值觀在就業過程中的現實體現,對大學生的擇業行為有著重要影響。
近年來,大學生擴招已把高等教育推向了大眾化教育階段,但是大學生的就業觀卻更停留在精英化教育階段。據調查,有82.5%的大學生更加青睞福利待遇好、發展前景好的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大中型國有企業等。按照目前的發展態勢,這些機構短時期內不可能提供足夠多的“白領”崗位滿足大學生這種高期望值的就業需求。產生就業難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就業者的價值取向隨著瞬息萬變的社會,呈現出多樣化、復雜化的發展態勢,進而產生就業結構失衡態勢。李宏偉的實證研究表明,過于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擇業觀念傳統、缺乏創業精神和艱苦奮斗精神等,都是造成大學生擇業難的原因[4]。在我國產業結構調整、第三產業蓬勃發展的背景下,勢必帶來對大學生較低的社會需求度;而高端產業需求的高精尖技術型人才卻供不應求,基礎研究、應用研究領域人才短缺。所以大學生就業難從某種程度上說并不是畢業生總量供大于求,而是結構性的就業困難——部分畢業生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兩難境地。
用人單位不僅是大學畢業生的需求主體,更是復雜網絡型社會系統中的一個子系統,承擔社會責任是必然的。但用人單位為獲取利益最大化,往往從學校名氣、受教育程度、是否為應屆生、學生干部經歷、工作經驗、性別等方面人為地將畢業生分為不同檔次,這種篩選模式更多體現了用人單位的社會責任感不強的現實。實際上,無論多么優秀的學校都難以提供完全符合崗位要求的即招即用型的畢業生,社會精英都是在不斷的工作經驗積累過程中成長起來的。高校對學生進行了較為系統的專業知識、技術技能、人文素養和綜合能力等方面的培養,用人單位應該做好人才培養的社會銜接工作,為高校畢業生提供寬廣的就業平臺,改變急功近利的招聘模式。
目前,就業率是衡量高校辦學水平與業績的突出指標。高校視大學生就業為一項重要工作,但其就業率統計時間的科學性已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當前通行的大學生就業統計方式主要包括兩種:一種是年中的初次就業率。每個省份的統計時間不一致,大致分布在6月份到8月份之間,這個期間畢業生的畢業答辯和尋找就業機會是同步進行的。在高校的不斷施壓下,許多學生被迫草率簽訂協議,大量就業造假問題頻出。另一種是年底的年終就業率統計,一般在12月份,社會各界對該時段就業率的關注度遠小于初次就業率。人們最為關注的是初次就業率,無形中增加了就業的難度,學生難,高校更難。有學者指出,2004年到2009年,大學畢業生的工作搜尋平均時間從185天增加到了230天[5]。簽訂協議或勞動合同時間的延長加劇了短期內追求高就業率的難度,因此在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下實施的初次就業率統計的科學性就更加值得思考。高校一味追捧就業率,卻忽視了對就業市場的跟蹤和未就業人員的服務工作。
我國高校的就業管理主要體現在“初次就業率”和“年終就業率”統計兩個方面,以高校提供的就業信息為依據。用簡單的數字傳遞就業情況,其科學性值得商榷。國際上,一些發達國家從統計主體、方式、指標體系及時間、企業責任等多方面提供了較為成熟的管理經驗,值得我們借鑒。筆者將部分發達國家與我國的就業管理進行了比較(表3)。對發達國家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管理進行文獻歸納,可以發現其有五點共性:第一,統計主體多元化,高校一般不作為統計的主體出現。第二,跟蹤調查與未就業服務同步跟進,避免采用單一化的就業指標,以反映長期就業情況為目標。第三,把大學生就業狀態分為多種類型進行統計,便于全面掌握畢業生的生存狀況。第四,就業統計區間相對較長且比較靈活,能夠有效防止數據的失真。第五,用人單位在大學生培養和接納畢業生方面更具有社會責任感,能夠有效提高畢業生的可雇傭性和職業技能。相比之下,我國的畢業生就業管理則更具行政色彩,而人性化服務能力卻明顯不足。
相對于目前大學生就業市場的供求關系,以就業率為主的就業管理模式已不能反映復雜的就業形勢,更不能反映出教學質量,也不能體現大學生畢業后帶來的社會貢獻。因此,完整的就業管理必須包含科學化的就業評價指標體系、服務體系、保障體系、前置教學管理和后置用人單位的責任規范等方面。
表3部分發達國家與我國就業管理的比較


1.科學設定統計節點,強化后續跟蹤工作。初次就業率統計是高校壓力最大的統計節點,只要想方設法完成初次就業率統計,當年的就業工作基本上就“完成”了。而年終就業率統計卻只被賦予了簡單的意義,不再有任何就業回訪、調查與跟蹤服務。如此看來,高校最為看重的還是初次就業率,而實際上畢業后的6個月至1年才是大學畢業生求職的高峰期,數據的信度令人置疑。筆者認為,政府應盡快順應形勢,擺脫簡單視就業率為政績的做法,制定分階段的就業統計節點,以學生畢業的當年年底或畢業后1年后為初次就業率統計的時間節點為宜,并強化動態跟蹤工作。
2.合理構建多維就業指標,跟進就業服務。就業、兼職就業、失業、正在找工作、未找工作等指標都是就業統計的范疇,僅以就業率來表述就業狀態,有失偏頗,也不能有效地為尚未就業的畢業生提供多樣化的服務。2016年,教育部為更好引導大學生就業服務工作,將有就業意愿而尚未就業畢業生、暫不就業畢業生等指標納入統計范圍,糾正了長期走偏的就業統計指揮棒。然而,不再一味強調就業率的多維指標機制的構建,需要相關部門明確職責,跟進服務。基于此,在大學生就業指標上,政府部門應以提高“跟進服務質量”為就業管理主線,千方百計為高校畢業生提供就業機會;高校更要想方設法培養“適銷對路”的優秀畢業生;用人單位要樹立大就業觀,強化自身的社會責任意識。同時,社會也要通力合作,共同營造公平就業的環境,多方跟進服務,拓寬畢業生的就業渠道。
3.引導畢業生轉變就業觀念。當前部分大學畢業生在就業時將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大中型國有企業等所謂“福利待遇好”的單位作為第一選擇或者唯一選擇,但這些機構在短期內能提供的工作崗位卻是固定的,不可能滿足所有畢業生的需求。因此,應調整畢業生的就業價值取向、降低其就業工資預期,引導其采取多元化的就業渠道,深入到社會的基層,從而實現自我價值。
參考文獻:
[1]Freeman,Richard.B.The overeducated American[M].New York: Academic Press,1976.
[2]詹明安,張輝,張燕華.我國大學畢業生的就業難度研究[J].經濟問題探索,2008(9):117-121.
[3]吳增軍.高校就業統計中的非合作博弈問題研究[J].職業教育研究,2009(3):16-17.
[4]李宏偉,孫祥,方留等.大學畢業生就業價值取向調查與分析[J].中國地質教育,2006(1):149-152.
[5]唐鑛,孫長.基于事件史分析的高校畢業生工作搜尋持續時間研究[J].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09(9):2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