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若晨
(山西廣播電視大學 人文與經濟學院,山西 太原 030027)
柳永的羈旅行役詞約有七十首,這是他在詞壇上自宋玉以來的羈旅行役詞這一傳統題材的新發揚,以至成了柳永的“專利”。柳永羈旅詞的主題由傳統的“懷才不遇”轉為“懷人”,而且在寫作特點上也有了新突破,以致柳永的羈旅詞成為繼宋玉之后的又一次輝煌。
柳永一生仕途坎坷,只做過幾任小官,宋代磨勘轉官,“須至京引對”①見宋敏求主編.春明退朝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所以他踏上仕途后,過著一種漂泊不定的游宦生活。每當專職赴任,都是單槍匹馬或乘舟前往,旅途是十分孤寂凄涼的。他獨自行程時,內心有很多感慨,寫下了許多情景真切的羈旅行役的詞。在他的這些詞中,主題的表達、藝術手法的運用、抒情模式等方面,都有一定的規律可循,以下從四個方面來探索他羈旅行役詞的抒情模式。
此類詞特點是,先寫景,描繪行程途中的艱難險阻、渲染旅途中蕭殺凄涼之景,表現出詞人厭倦行役之苦,既而過渡到懷人之思,想念過去的歡情,從而慰籍旅途之苦。如《塞孤·一聲雞》:
一聲雞,又報殘更歇。秣馬巾車催發。草草主人燈下別。山路險,新霜滑。瑤珂響、起棲烏,金鐙冷、敲殘月。漸西風系,襟袖凄冽。
遙指白玉京,望斷黃金闕。遠道何時行徹。算得佳人凝恨切。應念念,歸時節。相見了、執柔夷,幽會處、偎香雪。免鴛衾、兩恁虛設。
此詞描寫荒寂冷落的孤獨行旅,與調名有一定的聯系。起句寫雞鳴聲、更漏聲,暗示天雖未明,而人已不得不行,“又報”二字,包含無可奈何之意,見出此時早行,已是慣例。“秣馬”句承上,點明“催發”,與逆旅主人草草作別之后,便又踏上了遙遙征途。“山路”句以下,寫早行情況,“霜滑”、“棲烏”、“殘月”,都是形容“早”。“瑤珂”之響聲、“棲鳥”驚飛之聲,是以動襯靜之法,即有“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的效果,同時“瑤珂”、“金鐙”的清冷感覺,與“棲烏”、“殘月”所營造的凄清氛圍亦若合符契、相生相發,進一步渲染了內心的早行之苦。“襟袖凄冽”句,遂直接點出心理情緒,引出下片的情感抒寫。換頭“遙指”二句,語似異而意實同,“遙指”即是“望斷”,“白玉京”即是“黃金闕”,說明所思佳人乃在京城汴梁,其身份大概也是青樓紅塵中者。“遠道何時行徹”,一聲慨嘆,無限惆悵。“算得”三句,從對方角度設想,已則行行愈遠,佳人則凝恨切切,正是“相去日以遠,衣帶日以緩”,日日獨倚望江樓,不知何處是歸舟!“相見了”以下,則是對未來的美好想像,待得重見,定當執其纖手,依香依暖,百倍溫存,永不分離,再也別像如今這樣,各自夜夜空守鴛被,任其虛設了。
這篇詞抒寫了詞人漂泊異鄉,孤苦伶仃的感受。天雖未明,詞人不得不早行,深秋時節的蕭瑟與寂靜,在寥寥幾筆中充分渲染,而行役給詞人帶來的痛苦,讀者也能感同身受。這首詞將詞人的心境表現的淋漓盡致,既直面的寫出了詞人對這種漂泊生活的厭惡和疲憊,又寫出對從前汴京美好生活的向往,籍此來寬慰旅途困頓、凄涼、孤獨的愁情。又如《輪臺子》:
一枕清宵好夢,可惜被、鄰雞喚覺。匆匆策馬登途,滿目淡煙衰草。前驅風觸鳴珂,過霜林、漸覺驚棲鳥。冒征塵遠況,自古凄涼長安道。行行又歷孤村,楚天闊、望中未曉。
念勞生,惜芳年壯歲,離多歡少。嘆斷梗難停,暮云漸杳。但黯黯魂消,寸腸憑誰表。恁驅驅、何時是了。又爭似、卻返瑤京,重買千金笑。
詞中提到“楚天”,是由汴京到淮南江浙一帶的旅途中所作。上片寫旅途景物與況味。“一枕”二句,謂好夢被鄰雞喚醒,可見宿于逆旅之中。所謂“好夢”,自是在夢中與佳人相會,“鎮相隨,莫拋亸”之類的情事,正值兩情歡說之時,陡然驚醒,那種惋惜與惆悵之意,自是不可勝言。“匆匆”以下,寫旅途情景。“滿目淡煙衰草”,營造出客途的凄清氣氛。“觸鳴珂”、“驚棲烏”,語非泛設,都是以動襯靜,以少許之聲響見出大環境的寂靜無聲。晏幾道《臨江仙》詞云:“客情今古道,秋夢短長亭。”古往今來,多少失意之人在此路上征塵仆仆,驅馳不已,自己亦未能幸免而已。以感慨收束上片。上片是情自景出,而下片卻是景自情顯。“行行”二句,謂行役之久,“孤村”,謂旅途之寂寞。“望中未曉”,遠處楚天,迷蒙一片,也暗含有前途渺茫之意。“念勞生”以下,直行感慨。先反復兩面兼說:一為飄蕩之游子,一為京城之佳人。“芳年”,屬佳人;“壯歲“,指游子,而皆歸于“離多歡少”。“斷梗”,復指游子,“難停”,可見漂自無定。“暮云”句,再寫佳人,蓋用江淹《擬休上人怨別》詩“日幕碧云合,佳人殊未來”之意。故黯然魂銷,寸寸柔腸,一腔深情,卻無人傾訴。“何時了”,厭倦行旅之意顯然,把羈旅之情說至極處。“又爭似”兜轉,表達歸京的渴望,希望能與佳人相伴,重享追歡買笑的快樂生活。此詞上片敘事寫旅途景物,全詞景物描寫并不是特別多,而且幾乎都是倦游之情的陪襯。
以上二詞分析,這類詞上闋通常表現行役的痛苦和詞人對漂泊生活的疲憊,其主要是通過對現實畫面、旅途的景物的描繪;下闋是詞人對故人的思念,通過對過去生活的追憶的描寫、渲染了傷感的氛圍,從而表現了異鄉漂泊的悲傷和痛苦。這是詞人柳永羈旅詞作中 “萬水千山迷遠近”式的抒情方式的表達。
異鄉漂泊的過程中,環境往往惡劣,山高水遠,因此,詞人在羈旅過程中往往登高眺遠,這種情形下,作者內心深處的情感就更容易被激發出來。如《竹馬子》:
登孤壘荒涼,危亭曠望,靜臨煙渚。對雌霓掛雨,雄風拂檻,微收煩暑。漸覺一葉驚秋,殘蟬噪晚,素商時序。覽景想前歡,指神京,非霧非煙深處。
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積,故人難聚。憑高盡日凝佇。贏得消魂無語。極目霽靄霏微,暝鴉零亂,蕭索江城暮。南樓畫角,又送殘陽去。
此詞上片由景入情。起處三句,寫登臨之地。殘壁廢壘之上,一座孤亭,登高“曠望”,可見視野的開闊。“荒涼”、“危”、“曠”等,都是與人物心境有關。“靜臨煙諸”,寫亭下洲諸,籠于風煙之中,見出孤亭之高和環境的靜寂。“對雌霓”三句,寫天氣。“微收煩暑”,是“雨”和“風”給人的感受,夏日的炎威已漸漸消減,說明這是夏末秋初之時。故而下面“漸覺”三句,就很自然地轉寫初秋的節候。“漸覺”二字一頓,“一葉驚秋,殘蟬噪晚”,從個人感受中寫出了由夏入秋的時序變化過程,“素商時序”,則是上述感受的總括。時令雖只是殘暑,但情感氛圍卻似乎在向深秋靠攏,這也體現了詞人心理的一種趨向。“覽景”句是一篇之樞紐,“覽景”二字,收束上文對景物時令的描寫,“想前歡”三字則引入了情感的抒發過程。于是前述望秋先殞之葉和殘蟬凄苦之鳴,就都具有了人格含意,仿佛也成為作者自身命運的種象征了。“前歡”,既指京城中的佳人,也是指兩情相悅的種種歡情往事,而無論是人、是事,對于漂泊江南的游子來說,都如同“神京”那樣遙遠朦朧可望而不可及,皆成過眼云煙了。上片過拍這三句,寫得曲折委婉,言近旨遠。下片“向此成追感”,緊承“想前歡”而來,“新愁易積,故人難聚”二對句,精警無匹。“新愁易積”,暗示著故人難忘,舊愁難排;“故人難聚”暗示著別離愈久而新愁愈發連綿不斷。往復回環,很具有情感表達的深度。“憑高”二句,遠承上片之登臨,近承下片之“追感”,以“盡日凝佇”之動作體現了“銷魂無語“的神情,“贏得”二字,更是無限蒼涼感慨之意。“極目”以下五句,以景結情,內心凄苦既無法言表,極目望去,又是一派蕭索的秋暮景象,暮藹、歸鴉、角聲、殘陽,這些物象所具有的蕭索悲苦的情調,正與主人公銷魂痛苦的精神狀態相合,游子落寞孤獨之情盡顯無余。故不得不像柳永另一首《曲玉管》詞中所說的那樣,“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了,這篇詞以悲咽的畫角之南和殘陽如血之景,把“銷魂”之意寫到了極處。此詞起、結二處俱是寫景,上下片之間抒情。或由景生情,或融情入景,情與景的銜接十分緊密,轉接妥帖自然,結構富于變化而意脈流貫。
柳永羈旅行役詞作的敘述時間層次,曾經被施議先生具體分析過,他將其總體上分成“現在—過去—現在—將來—現在”。文章前面提及的第一種時間層次主要是“現在—過去”,“登高眺遠”式的時間層次則又復雜一些“現在—過去—現在”,這類詞通常又加入了秋天節令,對秋時節描摹而表現出的寂寥和蕭條的氛圍,增加了詞人的感傷情緒和異鄉漂泊的苦痛,從而擴大了詞作的感情內涵,其意境也更加豐富,這也是詞人柳永對該種類型的詞所作出的貢獻。
柳永的另一種類型的詞作——相思懷人。相思懷人,一般都是描寫女子獨處深閨,獨空守房,所表現的情緒往往是憂愁、哀嘆、空虛等多種復雜的心理感受,這樣的詞作不可勝數。然而柳永羈旅行役詞中,在遭遇惡劣環境,夜雨頻滴、秋雁哀號、獨處逆旅時對人和事的苦苦追憶,充滿相思,使得相思懷人不再只是女子的專屬。這種“孤館夢回”的抒情方式,詞人成為主角,將他異鄉漂泊,旅居他館的悲傷和寂寞娓娓道來。試看《傾杯·水鄉天氣》一詞:
水鄉天氣,灑蒹葭、露結寒生早。客館更堪秋杪。空階下、木葉飄零,颯颯聲干,狂風亂掃。當無緒、人靜酒初醒,天外征鴻,知送誰家歸信,穿云悲叫。
蛩響幽窗,鼠窺寒硯,一點銀釭閑照。夢枕頻驚,愁衾半擁,萬里歸心悄悄。往事追思多少。贏得空使方寸撓。斷不成眠,此夜厭厭,就中難曉。
詞是一篇描寫羈旅愁情之作。節候為深秋,時間為寒夜,皆是動人愁思的特定環境。上片著重寫蕭疏衰颯的秋景。起筆二句,化用《詩經·蒹葭》篇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之語,以凄冷的筆調,渲染水鄉秋色,同時暗示“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思憶之情,意境與字面水乳交融。“客館”句,點明時令和自己的羈旅處境,獨在異鄉為異客,已是令人難堪,何況又值深秋時節,悲秋之意與客思之情交相生發。“更堪”二字,既是加倍寫法,也體現了孤獨凄涼的哀感。以上總體描摹之后,轉入客館近景,緊扣秋意,在狂風亂掃之中無奈飄零的木葉,無疑是他鄉游子的化身,木葉颯颯之聲與這篇愁腸百結之詞也有著一定的象征聯系。以“干”形容“聲”,是運用通感手法,以屬于觸覺的“干”來描述屬于聽覺的“聲”,使人不僅仿佛聽見了風舞落葉之聲,還似乎感觸到了落葉枯黃之態,暗示著凜凜寒秋帶給人的煩亂心緒和無端感慨。“當無緒”以下,由景入情,“人靜酒初醒”,說明前述秋景令人生愁,故欲借酒澆愁,然而時已夜深,酒已醒而愁緒依舊,其間已隱含著時間的推移過程。舉頭遙望,但見天邊征鴻掠過,鴻雁雖能傳書,但只是為他人傳遞歸家之信而自己欲歸無由,征期未卜,聽到大雁的“穿云悲叫”,只是徒添懷鄉之情而已,言外無限悵惘之意。下片由室外轉到孤館斗室之內,抒一己之哀。“蛩響”三句,細致描繪,“幽”、“寒”等字眼,都營造了一層凄冷的抒情氛圍。對“蛩響”、“鼠窺”這些細小動態的關注,同時也傳達了人物內心百無聊賴的心境。“銀釭”,本是帶有曖意之物,然而用“一點”和“閑照”加以形容,則體現出光線的幽暗和室中的孤寂。“夢枕”二對句,形容輾轉難眠的苦悶之狀,“萬里”句,點明“歸心”,見出思歸之切。“往事”句虛點,所謂“往事”,詞中并未言明,或是歸家之樂,或是相悅之情,與逆旅無聊相比,這些“往事”也愈發顯得美好而難得,然而,“追思”愈久,失望亦愈深,不過是內心空自煩惱而已。“撓”字,將愁腸百結而又無可奈何的情狀和盤托出。“斷不成眠”,可謂斬釘截鐵,是絕望語。“此夜厭厭,就中難曉”,則又纏綿幽怨,是無奈語。漫漫長夜,象征著驅馳之苦,天曉難盼,象征著歸期杳杳。
此類詞寫盡了作者在異鄉漂泊的孤獨和寂寞,“孤館夢回”這一類型的羈旅詞表現了作者對過去人和事的追憶懷念,這難以消解的相思情緒,更加突出了詞人在羈旅途中形單影只的困苦遭遇。
告別自己的家人,揮別自己熟悉的朋友,將要遠行,沒有歸期,而在離別時一場難舍難分的場景,宛如一場精彩而令人感傷的情景劇,故而有“臨歧傷別”的抒情模式。這類詞中,最膾炙人口當屬《雨霖鈴》,這里以另一首《傾懷·離宴殷勤》詞為例加以評說:
離宴殷勤,蘭舟凝滯,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難使皓月長圓,彩云鎮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最苦正歡娛,便分鴛侶。淚流瓊臉,梨花一枝春帶雨。
慘黛蛾、盈盈無緒。共黯然消魂,重攜素手,話別臨行,猶自再三、問道君須去。頻耳畔低語。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從今盡把憑鱗羽。
這是一篇離別之詞,但和《雨霖鈴》等名作不同的是,此詞沒有花太多的篇幅去設想離別之后的情境,而是把筆觸集中在離別時的這一刻,傾力描摹與情人難舍難分的場景,宛如一場精彩而令人感傷的獨幕劇。起筆從“離宴”寫起。“殷勤”二字,已見出戀戀之意,正因為即將面臨別離。情人間自然尤其珍借這最后的一次歡宴。“蘭舟凝滯”,是說船尚未“催發”,時間似乎還是充裕。但盡管“殷勤”、盡管“凝滯”,離別總歸是近在跟前了,別宴上的歡樂始終無法抵擋即將離別的陰影,這種別宴是怎樣的滋味也就可以想見。王實甫《西廂記》長亭送別一折中,也曾描述崔鶯鶯要為張生進京趕考出行時的一場別宴,在崔鶯鶯心目中,“將來的酒共食,嘗著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氣息、泥滋味。”,柳詞中的離別之人恐怕也同樣是這種心情吧。正在“殷勤”、“凝滯”之時,轉眼就真的到了離別時分。“看看”二字,轉折十分有力。但下文卻并沒有立刻去講離別情景,而是大段鋪敘離別之人的心情。“情知道”三句,看似自我寬慰之詞,實是極其沉痛之語。月難常圓,云雨易散,人生的離別,何時無之。但蘇軾能夠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睛圓缺”中,看透人生從而善處人生,達到心理的自我調適,而對于柳永來說,卻很難從這種痛苦中輕易解脫出來,故云“算人生、悲莫悲于輕別”!離別苦,而最苦的是從“歡娛”之中徒然跌入勞燕分飛的境地。“歡娛”二字,遠指情人間往日的歡好情事,近指“離宴”之上的“殷勤”。此情此景,怎不令人黯然魂傷,淚滿衣襟。“梨花一枝春帶雨”,是用白居易《長恨歌》中“玉容寂寞淚欄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成句,既是指女子“淚濕春風鬢腳垂”的優傷之狀,又以這個楚楚動人的形象暗示了她的美貌,同時還引發人對“長恨”二字的聯想。下片才正式講到離別時情景,先從送行的女子角度寫起,離懷愁慘,“帳飲無緒”,二人都黯然魂銷,執手話別,終于到了不得不分離之時了。“猶自再三、問道君須去。頻耳畔低語”,是傳神妙語,真切表達了送行女子不忍分離的情感,一切留戀都在這再三的低問中流露出來。“知多少”三句,寫叮嚀后約,丹心一片,只能全靠魚雁傳情了。全詞一氣轉下,而又步步流連,轉折處非常精巧,特別是下片臨別時分的情景描述,已到了一片神行而無跡可尋的境界。
離別是實,羈旅是虛,與家人和朋友的一一告別,使得作者對于未來羈旅生活充滿了苦痛,同時又加深現實生活中告別的凄涼。這類詞作在整體布局規劃上,與前面提及的三種都有所不同,前三種的表現主題詞人都已經身處漂泊無依的羈旅中,常常追憶過去來舒解心中的痛苦。而“臨歧傷別”這一類型的詞作,詞人并未開始羈旅生涯,其描繪的是詞人在開始旅途前與家人、朋友告別的場景以及對未來生活的假想。還有《臨江仙引·上國》等詞作,其描繪的也是詞人柳永在現實的別離基礎上,幻想羈旅的漂泊生活。這一方式,將羈旅詞作的內容進行了擴充,也加重了離別作品所表現的痛苦。
以上分析柳永羈旅行役詞的四種模式,我們可以發現在詞中所抒發的情感都集中指向一個目標,即他對佳人的留戀與懷想,這也就是他羈旅詞作中的佳人情結。佳人也許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是他在旅途勞頓之時所懷想的美好時光的標志,是他在失意苦悶的精神世界中慰藉自己心靈的瓊汁。當他真正有機會回到他思念的帝京,面對他渴慕的舊歡時, 他卻只能發出“名宦拘檢,年來減盡風情”《長相思》的嘆息。可見柳永在現實中仍然沒能拋開功名,沒有盡全力始終追求自己的理想。詞中反復提到“佳人”,給人以精神上的疲倦,以致影響人們對柳詞的審美疲勞,這也許是柳永羈旅行役之作的一點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