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
總公司的年度業務培訓班第一次安排在東北分公司舉辦,分公司上下如臨大敵。分公司經理魯豐收更是將這次業務培訓班上升到展示分公司文化、提升分公司形象、體現分公司實力的高度,要求分公司所有員工,必須全身心地投入到這次大會中。
任大力作為宣傳部門總管,承接培訓班近30%的籌備工作。按宣傳部慣例,“誓師大會”是不可缺少的。任大力把全體屬下請到“陶醉餐館”,他經常光顧這家餐館,是他招待朋友的根據地。簡短的開場白之后,各組的頭兒開始表態。表態的套路是:不管你平時喝不喝酒,酒量大不大,表態發言后,必須干一杯白酒,以彰顯本組的信心和決心。在大家的掌聲、起哄聲和叫好聲中,各組的表態發言進行得非常順利,場面熱鬧、氣氛活躍,群情激奮,讓在場的人產生了一種什么都不在話下的俠義豪情。
這時,任大力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外地的號碼,以為是詐騙電話,毫不猶豫地掛斷了。誰知,對方馬上又打過來,任大力索性接通電話。
“老同學,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嗎?”
任大力對這種老套的詐騙手法嗤之以鼻,說:“聽出來了,你不就是總裝我兒子那家伙嗎?”對方不但沒生氣,反而開心地大笑道:“老同學,你一定是把我當成騙子了,告訴你,我是趙大方啊!”
趙大方,遙遠的記憶。他是任大力最要好的小學同學,由于父親轉業,20多年前,全家搬遷到了上海。以前他們還有書信往來,后來大家上學、上班、成家都很忙,聯系也就逐漸減少了。這次趙大方能主動給他打電話,讓任大力欣喜若狂。20多年未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你是在上海?還是在哪里?”
“我帶老媽回老家處理些雜事,就住在離你媽家不遠的二姨家。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了以后,咱們能不能見個面?”
“太好了!咱們好像有20多年沒見面了。”
“那就3天以后,我約上幾個要好的同學和朋友,定好地方后,再打電話聯系你。”
“同學你約,地方我定!我請大家。一會兒咱倆加個微信,我把聚會的地方發給你。”
“你還是那么豪爽,那就一言為定!”
任大力放下手機,對下屬說:“我有個最要好的同學從上海來了,他張羅幾個同學聚會,我能讓他花錢嗎?我不能讓他打我的臉啊!”下屬戲謔地說:“頭兒,你這么敞亮,對方一定是女同學吧?”又有人湊趣地說:“說不定還是前女友吧?”任大力擺擺手,說:“是個男同學,一個部隊大院長大的光屁股娃娃。”
大家哈哈一笑,“誓師大會”結束后,任大力又和飯店老板預約了3天后的包房,還預留了餐費。這是任大力的習慣,凡是他張羅的飯局,總是提前預留一部分餐費,多退少補。
江湖救急不見人
從第二天開始,部門的同事像上了發條一樣,投入到培訓班籌備工作緊張的節奏中。任大力百忙之中,不忘和趙大方通微信。趙大方把他約好的朋友名單發給了他。任大力仔細看名單,有些是他們共同的同學,有些是趙大方的朋友,這些人平時和他基本上沒什么聯系,只有一個叫鐘森林的同學,曾經邀請他參加他兒子的婚禮,算是偶爾有些聯系。
任大力把飯店的地址傳給了趙大方,彼此約定:不見不散。
聚會的日子到了,任大力給老婆打電話請假,有了前幾日預先的溝通,今天的假請得特別痛快。老婆最后一句你就喝吧!在任大力聽來,頗有些關心的味道。既然是請客,就必須講究點兒臉面,任大力柜子里有兩瓶朋友送給他的“五糧液”,今天晚上就能派上用場了。朋友來了有好酒,中國傳統文化就是這么要求的。
突然,魯豐收的電話打來了:“總公司派來了一位領導,要查檢培訓班的前期籌備工作,今天晚上就到,你跟我去接站,晚上一起吃個飯。”還沒等任大力說話,魯豐收就撂了電話。望著忙音不斷的電話,習慣了老板頤指氣使的任大力,不禁叫苦不迭。飯店定好了,朋友請好了,臨時更改時間,顯然是不禮貌的。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補救辦法。他找出塵封好久的電話記錄本,在一個不太重要的位置,找到了鐘森林的手機號碼。撥通電話之后,他主動放棄和對方打趣的環節,直奔主題,說:“老同學,你好!我是任大力。”
“大力,好久不見,謝謝你今晚請我們聚餐。”
“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情,本來都已經定好了,誰知老板節外生枝,非讓我陪他去陪總公司領導,君命不可違啊!”
“那咱們改天好了。”
“別呀!大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看這樣行不行?今晚大方找的朋友中,我就和你熟,你先幫我張羅一下,老板這邊我應付一陣,再過去找你們。你看如何?”
“看來是別無選擇了,不過,你可得快點兒啊!”
“謝謝你老同學!”
魯豐收的飯局安排在本市比較有名的“聚豪酒店”舉行,一桌的山珍海味,名煙名酒。魯豐收的酒量一般,任大力充當了急先鋒的角色,他的用意很明確,就是用急風掃落葉的速度,把總公司的領導灌倒,然后好轉移戰場。好在總公司的領導是個資深糖尿病患者,礙于魯豐收的盛情,勉強喝了半杯白酒,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建議魯豐收收杯。總公司領導的建議,任大力當然求之不得。席間,他已經多次收到趙大方和鐘森林的催促微信了。
送完總公司領導,任大力匆匆趕到了飯店。包房里雖然剩下人不多了,但老友重逢,氣氛還是高漲無比。趙大方見他來了,迫切地繞過桌子,兩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熱情相擁。多年不見,頭發已經斑白,彼此還記得當時的模樣。屋里的人不禁為他們20年后的隆重一抱鼓起掌來。
主賓落座,趙大方把他的朋友介紹給任大力,任大力這時才發現,屋里沒有了鐘森林的影子。他忙問:“森林呢?”趙大方說:“他母親忽然犯病住院了,家人打來電話,叫他去醫院了。”趙大方的解釋,讓任大力將信將疑。本來,任大力對鐘森林的不辭而別就相當反感,又偏偏出現一個親人住院的意外,這種小兒科的手段,讓任大力有理由覺得,鐘森林是在有意逃避。逃避什么呢?當然是逃避結賬。任大力覺得出現這種結果,全是他的責任。你讓人家張羅同學聚會,卻沒和人家說明賬已經預先結完了,你又以陪領導為由,遲遲不到現場,難免讓人家誤解你想讓他結賬。如果你告訴人家,賬已經結清了,他也許就不會提前離開,說不定還能喝出一個山花爛漫的效果。
重開筵席見真章
任大力不想破壞同學久別重逢的氣氛,他滿懷歉意地給大家滿上酒,說:“公司有點兒事情,實在推不開,讓大家久等了,我先自罰一杯。”喝完了杯中酒后,他說;“大方是我最好的小學同學,這次他帶老媽來探親,讓我特別感動,為了他的這份孝心,為了我們同學、朋友的相聚,咱們大家干一杯!”他的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響應,幾個大男人把酒杯撞得叮當山響,酒花撞得四濺,豪情萬丈地喝光了杯里的酒。席間,任大力非常隨意地問:“大方,森林的老媽叫什么來的?”趙大方脫口而出:“叫張紅梅。”任大力說:“你咋記得這么清楚?”他笑道:“小時候,總到他家玩,當然不會忘了。”
心事重重的任大力,假借上廁所之機來到包房外,他接通了鐘森林的手機,鈴聲響過很長時間,鐘森林才接聽。
“聽大方說,老媽忽然病了,嚴重嗎?”
“都是老病,我們都被她折騰習慣了,你們好好喝吧,不用替我擔心。”
“住哪家醫院了?要不要我們去看望一下?”
“住在附屬醫院了,你們千萬別跟我玩什么興師動眾。”
“那行,我們再喝一會兒,你好好照顧老媽吧!”
任大力借著旺盛的酒勁,給附屬醫院的一個朋友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查一下,一個小時前,是否有一個叫張紅梅的老太太,住進了你們醫院?朋友說,醫院那么大,你這是讓我大海撈針啊!任大力說,就是大海撈頭發絲,你也得給我撈上來。
愛較真的任大力,就想知道鐘森林離開的真正原因。
打完了電話,任大力像沒事人一樣回到包房,和趙大方推杯換盞。他們嘮得正歡,朋友的電話來了,告訴他,有一個叫張紅梅的老太太,一個小時前,確實住進了內科病房。任大力放下電話,心里非常內疚,他為自己的多心,而感到慚愧,為自己的小心眼兒,錯怪了同學,而感到自責。他覺得有必要向鐘森林表示歉意。于是,他接通了鐘森林的手機。
“老同學,今晚你陪護老媽不?”
“今晚我姐姐陪老媽。”
“我忘了告訴你,請大方的飯錢,我三天前已經預付了。”
“啊?結清了?我還想一會兒過去結賬呢!”
“有些誤會,我想當面向你道歉。”
“咱們同學之間,哪有什么誤會。要不這樣,咱們也好久沒見了,一會兒,我張羅擼串去,大家好好嘮嘮。”
任大力把鐘森林的想法和大家一說,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于是,幾個醉醺醺,卻興致很高的老朋友,打了兩臺出租車,來到了鐘森林定好的烤串店。等在門口的鐘森林,和每一個人都熱情地握手,然后,把大家讓到包房入座。
添酒回燈重開宴的感覺,讓已經半酣的老朋友,煥發了昂揚斗志。他們又喝了不少酒,行了不少酒令,喝得昏天黑地的。直到任大力的老婆打電話催他回家休息了,任大力也沒和鐘森林單獨說上話,更別說道歉了。老婆的電話就是命令,明天還有重要匯報任務的任大力,馬上建議鐘森林收杯,鐘森林見大家也都沒少喝,就同意了任大力的建議。他把兩只手分別搭在任大力和趙大方的肩頭,意猶未盡地說:“咱們同學、朋友多年不見,今晚的結賬方式,咱們也創新一下,行不?”
鐘森林的提議,讓所有人驚異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由于得到了人們的注目,表情變得異常興奮,高聲叫道:“服務員!今天擼串的費用,我們大家AA制!”
那一瞬間,任大力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