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民國期刊稿酬體系的發展及意義

李嘉琦

（中央財經大學文化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081）

一、稿酬的形成

我國古代沒有職業作家，知識分子是以進入仕途為自己一生的追求的。正如杜甫的詩作稱：“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這是士人階層心理的真實寫照。也正是因為知識分子這樣的心理，他們“不言錢、恥言錢”，導致了我國古代雖然創作了繁榮燦爛的文學作品，形成了詩、詞、曲、賦、小說等完備的文學形式，卻沒有形成制度化的稿酬體系。

作家自費出版、偶爾情形下會有一些報酬的狀態，到了清朝末年有了改變。《申報》創刊號上，公布了一份《申報館條例》的文件，其中之一涉及到了文學，說：“如有騷人韻士，有愿以短什長篇惠教者，如天下各名區竹枝詞及長歌記事之類，概不取值”這就是說，《申報》將不斷發表文學作品，而且在發表的時候，不向作者索要刊登費，而是“免費發表”。這是一個非常創新的做法，因為《申報》主要是一份新聞類報刊，其創辦人美查不僅僅在上面開辟了文學類欄目，并且向社會公開承諾可以免費發表知識分子的作品，改變了以往要自費出版自己作品的局面。

目前可以考證到的最早的一則針對原創作品的征稿啟事是在光緒二十八年(1902)《新小說》創刊號刊載的“本社征文啟”，其中開列了具體的稿酬標準，從此以后，有償征稿成了一種人人都認同的方式。

二、不同類別雜志的稿酬

民國時期的雜志，按照其性質大概可以分為這四類，“第一種是由商業性文化機關出版的專以營利為目的的，第二種是政治團體或學術團體出版的以傳播他們的主張或思想為目的的，第三種是學術或文藝團體和商業性文化機關合作出版的，第四種則是愛好文藝的青年自發集資出版的。”這四類雜志由于其出版目的和出版時間都不相同，因此，其稿酬的面貌也不盡相同，下面，我將按照這四種分類，分別分析民國期刊的稿酬情況。

第一種是由商業性文化機關出版專以營利為目的的。民國時期的商業性的文化機關，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商務印書館了。商務印書館可以稱得上是民國最大的書局之一，與此同時，它也出版了許多具有代表性的雜志，如：《東方雜志》《小說月報》《小說世界》等，這些雜志都是出版時間較長、發刊量很大的雜志。

第二種是政治團體或學術團體出版以傳播他們的主張或思想為目的的，談到這一類雜志，第一個繞不開的就是《新青年》。1915年9月，陳獨秀在上海刊出了《青年雜志》，出一卷（半年）后停刊了半年，之后再次復刊是1916年9月，更名為《新青年》。《新青年》一出刊，便設置稿費一項，“來稿無論或撰或譯，一經選登，奉酬現金，每千字二至五元。”但其改名為《新青年》又出版了三卷以后，又刊登了這樣的啟事：本志自第四卷第一號起，投稿簡章業已取消，所有撰譯，悉由編輯部同人，共同擔任，不另購稿。其前此寄稿尚未載錄者，可否惠贈本社？尚希投稿諸君，賜函聲明，恕不一一奉詢，此后有以大作見賜者，概不酬資。

這則啟事，首見于1918年3月15出版的《新青年》第四卷第三號，但說的卻是從當年一月出版的第四卷第一號起，雜志已經變成了不另購稿的同人刊物。雜志不另購稿，有很多原因，比如和商業性雜志劃清界限等，我們在這里關注的不是它不再對外征稿的原因，而是這樣做所帶來的后果。首先，是在稿酬發展史上，其實這是一個巨大的退步，因為作者寫的稿子，是作者的精神生產，出版、發表需要付費，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而這個啟事，卻讓作者辛苦生產的稿子免費發表。《新青年》是新文學的領軍雜志，這則啟事一出，同樣起到了社會契約的作用，眾多新文學雜志紛紛效仿，成為一種社會風尚。

在這里，我不得不提到另一個以“論究學術，闡求真理，昌明國粹，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評之職事”為宗旨的雜志——《學衡》。從其宗旨來看，《學衡》和《新青年》是兩個主張完全不同的雜志，其指導思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的。然而就是《學衡》這樣的一種雜志，也和《新青年》采取了相同的稿酬政策。如在其創刊號的啟事里，已經明確標出了：“本雜志極歡迎投稿。稿件請寄本雜志總編輯部收。不登之稿，定即退還。但采登之稿，暫無報酬。”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現象，為什么新文學雜志沒有稿酬？而與此同時，與之相對的學術雜志也取消了稿酬？似乎在當時社會上還保留著稿酬制度的，是那些純粹商業性的雜志，比如海派期刊等。于是，在那個時候，看一個雜志是完全商業性的還是有自己的學術主張，似乎不需要翻看其內容，只要看看它的征稿啟事就可以了。

此外，我在此還想列舉一個學術團體創辦的雜志。《新創造》是在1934年創刊的雜志，在其創刊號上就發表了征稿啟事：

（一）凡關于社會、經濟、政治理論與實際的問題與世界珍秘、新聞、調查及文藝創作等文稿均所歡迎。（二）投寄之稿，如系譯稿，請附原文。（三）本刊論文，以三千字為原則，語體文言不拘。（四）來稿本社有修改權，不愿者請預先聲明。（五）來稿登載與否概不退還。（六）登載之稿暫時一律贈送本刊。（七）來稿須附真實姓名、住址并蓋章。

一年以后，這個征稿啟事有了變化，其變化的內容只在稿酬一項，由上文的“贈送本刊”變成了“刊載即酬現金每千字一元至五元或每篇三元”。就該雜志和同期其他類型的雜志相比，比如一些海派期刊，明顯地看出來學術類型的期刊的稿酬還是偏低的，遠遠低于當時的其他雜志的稿酬。但是相比于早期的《新青年》和《學衡》，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在創刊之初雖然還是采用實物稿酬的辦法，但是在一年以后已經改變為貨幣稿酬。雖然稿酬數目不大（這可能和其學術雜志的定位有關，銷量較小），但足以證明當時社會上稿酬制度已經確立。

三、稿酬制度演變對歷史進程的影響

稿酬制度的確立自有其重要意義，我認為主要有以下三點：

1.為知識分子提供了經濟來源，使得知識分子獲得了獨立人格

稿酬制度已經基本建立，不僅為失去了做官機會的知識分子提供了一條出路，更重要的是，由于這條出路，使知識分子徹底和官場劃清了界限，進而獲得了自己獨立的人格。如林紓被袁世凱政府聘請為高級顧問，林紓拒絕道：“將吾頭去，吾足不能履中華門也。”則是很好的例證。林紓之所以有這樣的魄力拒絕袁世凱政府，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能力養活自己和家人，不需要政府的俸祿（或者說工資）。請看林紓當時翻譯的稿酬：（林紓的譯稿）在清末民國初期很受讀者歡迎。他的譯稿，交商務印書館出版，……稿費也特別優厚。當時一般的稿費是每千字二三元，林譯小說的稿酬，則以每千字六元計算，而且是譯出一部便收獲一部的。

2.促進了現代文學的發展繁榮

對于寫作者，稿酬制度的確立有利于其人格的健全，而從更為宏觀的層面上看，稿酬制度的確立極大地促進了現代文學的發展，尤其是對于白話文學、通俗小說等的創作，更是功不可沒。

3.推動了新思想的傳播，有利于思想解放

民國時期對于辦報沒有限制，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可以辦報，當時的期刊、報紙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這同時帶來一個后果，就是報紙期刊行業競爭異常激烈。雖然我國的期刊壽命不長，其中很大一部分由于連年的戰火而不得不停刊，但不可否認的是，期刊間的競爭也是導致這個結果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為了生存下去，各種期刊紛紛想出自己的辦法。如我上面所說的，通過稿酬吸引作家迎合大眾口味，發表一些言情小說，不斷發掘文學新人是一種，還有另外一種，就是介紹新思想來吸引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