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
在2017年之前的5年里,錘子手機累計銷量不過200萬臺。但2017年,錘子歷經磨難之后開始好轉,僅5月份發布的堅果Pro銷量就突破了100萬臺。
創業是一場逆境中不斷突破的旅程,我也在在這樣的節點停下來小作總結。
創業者自省
在創業過程中,創業項目上遇到的很多問題,有可能都是創業者自己的問題。作為一個具有社交恐懼癥的產品經理,我也因此走了不少彎路。
首先,社交恐懼找人難。
作為創業者,我犯的第一個大錯是在找人方面投入嚴重不足。
CEO應當至少要把30%~50%的時間投入在找人上,除非你是技術驅動型公司,或者創始人本身就是科學家出身。
錘子科技起初在這方面投入嚴重不足,只因我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癥。如果某個飯局上有6個人,其中4個我不認識,我很可能就找個借口不去了。
但找到一個能人是尤為重要的。只要你找對了一個主管級的關鍵人物,他就能夠撐起一片天空。大眾點評網創始人張濤,以前接受采訪時就提過這一點。他認為,我們有時會覺得某家企業在某個方面很厲害,并且覺得它厲害的原因很復雜。其實不然,很可能就是老板找對了人。
我曾花了8個多月,找到了錘子現任 CTO 吳德周。那8個月里,我每個月平均見他1次以上。他來了之后,錘子在硬件研發上就從以前的業界三流水平,提升到了現在的業界一流水平。
其次,產品經理不聚焦。
如果你湊巧是一個產品經理型的創業者,你可能會犯一個嚴重的錯誤,就是想做的事情太多,也就是所謂的“產品經理的貪婪”。
我就是這樣一種人。比如,我老婆買了一臺加濕器,說北京空氣太干燥了,經常天還沒亮,加濕器水箱里的水就干了,咱能不能換一個有大水箱的加濕器?
我立刻買了一個水箱最大的加濕器。買回來以后,我們就發現水箱太大,她自己搬起來很吃力,每次都得我去幫忙。但我晚上又經常不回家,她用起來很痛苦。
除此之外,我還發現幾乎所有加濕器的水箱,都是要倒扣過來加水的。作為一個產品經理型的人,怎么能接受讓婦女們做這么不方便的事兒呢?我想解決這個問題,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和我們的工程師研究,琢磨了三種不同的加水方案。
那一個星期,我正經工作就全耽誤了。正如在我創業的頭三年,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越是擅長做產品的人,在他的眼里,這個世界到處都是殘缺的。喬布斯在去世前的一個星期,每天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掙扎著醒過來后,他會和陪在他身邊的家人抱怨,那個輸液的架子設計得如何不科學。
作為一個產品經理,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如果沒什么意外,我將來也會把病房里的東西全都研究一遍,還要改變它。就算是彌留之際,也要睜眼看看是不是每個設備都改對了。
可是,創業講究的是聚焦。產品經理的貪婪,曾讓我走了不少彎路,也浪費了不少寶貴的時間。特別是在軟件領域,我們經常是做了大量的事情之后,才發現這個需求偏離了業務主線。
創業公司的人手有限,不能什么都做,一定要克制。
最后,過分高估了自身優點的作用。
一個人年紀輕輕就敢于出來創業,通常是有一些過人的本事。這種人往往就很容易過分高估自身優點的作用。
你可以過分高估自身優點,但不能過分高估自身優點的作用。

錘子最開始做手機的時候,參考了一些行業統計數據:40% 的用戶買手機的時候,最先看的是手機的外觀。我們覺得,錘子的工業設計團隊,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工業設計團隊之一。既然40% 的人最看重外觀,那我們在中國就完全沒有對手了。
錘子團隊拿了全世界幾乎所有的工業設計大獎,證明我們對這個優點的估計完全沒有問題。但為什么錘子手機的轉化效果沒有那么好?
后來發現,“40%的用戶最注重手機的外觀漂亮”,這個數字沒有問題,但漂亮的標準就很難說。多數人貌似在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其實只是從眾而已,在審美的問題上尤其如此。
在中國,銷量不錯的手機一般都抄襲了iPhone的樣子,大家的審美已經向 iPhone靠齊了。錘子手機用了別的外觀設計,就會在用戶認可方面出問題。
我們過分高估了工業設計在成就事業的過程中,能夠起到的作用。
另一個例子是,行業經驗告訴我們,手機硬件水平都差不多,用戶更在意的是軟件體驗。我們在創業初期,也認為自己做人機交互肯定是天下無敵的。
可是實際操作之后,我們發現在轉化手機用戶的過程中,這個優點能夠起到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雖然用戶用過之后很容易產生黏性,但問題在于,很多用戶從一開始就不愿意嘗試。
硬件上很容易實現的東西,到了軟件這里就變得困難。特別是做互聯網傳播,傳播的視頻時長往往不會超過30秒,我們很難用這30秒講清楚軟件交互是如何優秀。
即便我們對自身優點有充分、正確、理性的把握,仍然有可能過分高估自身優點的作用。商業上的成功是一個系統工程,不是你知道自己確實存在某個優點就可以做到的。更不用說,市場的競爭還一直聳立在你的面前。
蹚入紅海
錘子過去5年半最大的問題是什么?我想,應該是我們進入了一個紅海。
2012年,錘子拿著900萬元起步,手機還在所謂的風口上。我倒不是趕著風口去的,我只是想做手機。但我當時是曲藝界的背景,沒有科技圈的人脈和資源,要想和硬件領域的人合作非常困難。
大家都說900萬元只能做手機殼,而不是手機。在這么一種“沒吃過豬肉,甚至也沒見過豬跑”的情況下,我們想要把手機做出來,至少需要2~3年的時間。
當時很多人都勸我別做,其中包括峰瑞資本的李豐。他堅決支持我從英語學習領域轉行做點別的事情,但又說,手機的供應鏈又長又復雜,操作起來資金門檻、技術門檻都非常高,不適合我。今天回想起來,這都是金玉良言,但當時他這樣講之后,我就不喜歡他了。
這是很多創業公司的 CEO 都容易犯的錯誤。因為你覺得那是你的使命、你的理想、你人生的抱負、你的未來,誰跑出來勸你別做,還說全是為了你好,你心理上很難接受。
后來事實證明,他們勸我是對的。很少有風口能夠持續長達5年。等我們做出手機再進到這片市場里的時候,風口已經過去了。
最初我只想要做這個時代最好的操作系統、最大的平臺。我覺得即使我們做手機做得晚了,也可以當作練兵,去迎接下一個平臺的到來。
但從大策略上講,創業公司進入紅海是非常不明智的。實際發生的事情,比我想象中最壞的結果還要慘烈。這些年我們有很多地方都做得很優秀,但因為身處在這片紅海里,所有的努力都被稀釋了。
有個詞叫“事倍功半”,如果創業公司選擇進入紅海,會是“事倍功半再乘以10”。
產品破局
進入紅海就會帶來另一個問題,融資難。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很納悶,很多看起來一般的項目都拿到錢了,為什么我們拿錢就這么費勁?
特別是在公司發展不順的時候,我會覺得有點對不起股東。他們左等右等,好像都沒有看到錘子科技要賺錢的跡象。
除了賺錢難,在紅海里打拼還會有一件令人難過的事:即使你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但整體上看,你并沒有為這個世界創造價值。別人在混亂中掙扎,你也在掙扎,大家都沒有做出革命性的創新。在這個過程里,你這里贏了一點,那里又輸了一點,本質上都是零和游戲。這是最不讓人興奮和激動的地方。
在這種環境里,錘子作為一個產品驅動型的公司,唯一的出路和打破僵局的方式,就是做出一個具有革命性、顛覆性的產品。它可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一旦有所成就,回報會是相當可觀的。
在紅海里,我們做得比競爭對手好30%、40%、50%是沒有用的,要比對手好 300%、400%、500%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