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興,張 恬,王仁平,張慶祥
(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濟南 250355)
張慶祥教授,師從全國知名中醫藥專家張珍玉教授,從事中醫臨床30余年,注重《內經》理論及其臨床應用,提倡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強調治未病、辨證論治和治病求本的學術思想,主張運用“氣機升降”理論治療胃痛,有獨到的經驗與見解。現將張慶祥教授治療胃痛的經驗,介紹如下。
“胃痛”又稱胃脘痛,可單獨發生也可見于其他多種疾病過程中,同時還會伴有噯氣、惡心、嘔吐、腹瀉、胸悶等癥狀。“胃痛”是一種常見的疾病,目前臨床上有許多疾病,如胃炎、胃癌、胃神經官能癥以及胃腸部的各種潰瘍病等,都會出現“胃痛”的臨床表現[1]。中醫學認為,胃痛是一種以上腹胃脘部近心窩處疼痛為主癥的病證,其病名最早見于《黃帝內經》。唐宋時期之前,古代醫家們常常把胃痛和心痛混為一談[2],如《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中所論述:“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硬,大陷胸湯主之。”條文中出現的心下痛實則指的是胃脘痛,直至宋代以后諸多醫家才開始提出異議,如陳言在《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九痛敘論》中提到:“夫心痛者,在《方論》有九痛,《內經》則曰舉痛,一曰卒痛,種種不同,以其痛在中脘,故總而言曰心痛,其實非心痛也。”認為心痛雖然病位在胃脘上部,但不應與胃痛混為一談,應予以區分。金元時期李杲在《蘭室秘藏》中首次創立“胃脘痛”病名,并將胃脘痛與心痛明顯的區分開來,其認為“胃痛”不同于“心痛”,兩者雖然疼痛部位較為相近,但是兩種疾病的病因病機大有不同,故而在臨證治療時應加以鑒別[3]。
張慶祥教授認為“胃痛”的發生和發展主要由于“內”和“外”兩方面因素,胃失和降或胃氣郁滯則發為“胃痛”。胃為陽土,喜潤惡燥,為“倉廩之官”,且以通為用,以降為順,故胃氣郁滯不暢,脾胃氣機不調則“不通則痛”。導致脾胃氣機不調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2.1 外邪侵襲 外邪犯胃是胃痛的常見病因,外感寒、熱、濕等邪氣,內客于胃,皆可導致胃脘氣機郁滯,正所謂“不通則痛”。其中尤以寒邪為多,如《素問·舉痛論》中指出:“寒氣客于腸胃之間,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絡急引,故痛”。
2.2 飲食不節(潔) 飲食不節,恣食肥甘厚味或過食辛辣,五味過極,過食冷飲或寒涼藥物是導致胃痛發生的直接原因。長期不注意個人衛生和飲食衛生,經常食用不潔凈的食物或不潔凈的飲水,又或者偏嗜異物也可以導致胃痛,如《金匱要略》所言:“食生肉,飽飲乳,變生白蟲”。
2.3 情志不調 內傷七情,最易損傷肝脾,導致脾失健運,胃失和降則發為胃痛。肝與胃之間聯系密切,若肝氣不和或肝氣郁滯就會導致木不疏土,肝氣犯胃而發為胃痛[4]。
2.4 脾胃虛弱 脾胃主受納和運化水谷精微,全身營養物質都依賴于脾胃的運化功能。脾胃為多氣多血之臟腑,人體的生長發育會不斷地消耗自身的氣血和功能。若是脾胃虛弱,運化功能失調,不能正常運化水谷精微則會影響其他臟腑和軀干的正常活動,而其他臟腑受損也會導致脾胃運化失健,氣血不足,陰陽失調而發為胃痛[5]。
3.1 “脾氣宜升則健,胃氣宜降則和”的重要內涵 《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曾論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氣的升降出入運動使得人體達到一個穩定平衡的狀態,而氣機的升降出入運動失常則使得臟腑的生理活動發生異常,從而導致疾病的發生[6]。《素問·舉痛論》曰:“余知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思則氣結。”原文中提到的九種氣機失調的形式可以稱之為“九氣為病”,故而由“百病皆生于氣”可知胃痛的發生主要為脾胃氣機失調所致。從藏象學說的角度來講,脾氣升清與胃氣降濁是相對而言的,二者相互為用,相反相成,脾胃并居人體中焦,兩者共同為臟腑氣機升降之樞紐。脾氣宜升,胃氣宜降,若脾氣升則肝腎之氣皆升,胃氣降則心肺之氣皆降,故而兩者為臟腑氣機升降的樞紐。正如《臨證指南醫案·脾胃門》中所論述:“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
3.2 “胃痛”的臨床治療重在“燮理脾胃之氣機” 張慶祥教授認為胃脘痛的治療離不開調理脾胃氣機之升降,同時也離不開肝的生理功能。朱震亨在《格致余論》曾提到:“司疏泄者,肝也。”肝主疏泄的中心環節就是調暢氣機[7]。若肝氣的疏泄功能正常則肝氣疏通、暢達全身氣機,全身臟腑、經絡、形體、官竅的生理活動可以正常有序的進行[8-9]。張慶祥教授運用“調理氣機”法進行辨證論治,常使用柴平湯加減。柴平湯原方是由小柴胡湯與平胃散相合而成,正如《增補內經拾遺》原文中所描述:“方用小柴胡湯以散風寒,平胃散以消飲食,故曰柴平。”而在這里應用小柴胡湯并非取其“散風寒”之功,而是用其“調氣機”之效,取小柴胡湯“辛開苦降、調節氣機”之功用以治療脾胃氣機不調。取平胃散健脾和胃、祛濕消積之功用。二方相合即成柴平湯,疏肝之中兼以和胃,又善調氣機,以和胃止痛[10-11]。
3.3 “胃痛”的臨床治療應先審證求因 張慶祥教授認為胃痛的治療雖然以調理氣機為主,但是在臨床治療前應首先辨清寒熱虛實。若胃痛劇烈,痛處拒按,脈盛大者為實證,常見證型為飲食傷胃證、肝氣犯胃證和瘀血停胃證[12]。若胃痛隱隱,痛無定處,痛勢徐緩,痛時喜按,并伴有食少乏力,脈虛者為虛證,常見的證型為胃陰虧耗證和脾胃虛寒證[13]。此外,臟腑氣機的調節和臟腑位置的恒定也離不開脾胃的升降功能,若是脾胃氣機失調,脾氣上升不及還會導致胃下垂、腎下垂等疾病的發生[14]。金·李杲在《脾胃論》中應用柴胡和升麻之品以遂其生升之性而升發脾之陽氣[15]。胃痛雖然都以胃脘部疼痛為主,但臨床上應該以病程的長短,疼痛的程度以及兼有的癥狀為依據,對不同的證型進行辨別,謹守病機,方可施治。對此我們從張慶祥教授的眾多醫例中,選取了較為典型的醫案進行介紹,以供參考。
魏某,女,26歲,于2016年9月6日就診,主訴:胃脘部絞痛2周余,加重3 d。患者平素納呆,胃腸炎病史3年。現癥:胃脘絞痛劇烈,蹲下后緩解,疑因進食寒冷而誘發,進熱飲后胃痛并無緩解,且伴有惡心,小便量多,大便稀溏等癥狀,晨起痰多,舌紅苔黃厚膩,脈滑弦數弱。中醫診斷:胃痛,證屬濕熱內擾,脾胃不和。方藥組成:柴胡12 g,酒黃芩9 g,清半夏9 g,黨參15 g,青皮、陳皮各9 g,厚樸9 g,蒼術12 g,白術12 g,炒谷芽、炒麥芽各12 g,雞內金9 g,砂仁6 g,生甘草3 g,大棗6枚,水煎服,1劑/d,早晚2次分服。服藥進7劑后胃脘疼痛減輕,惡心,小便量多,大便稀溏等伴隨癥狀消失,10劑后偶有小腹脹痛,再進10劑后腹脹減輕,納眠可,二便調。
按:該患者平素納呆,患有胃腸炎史3年,現因進食寒冷食物刺激胃腸而誘發胃脘痛,并且進熱飲后并沒有緩解胃痛癥狀,可見此患者并非單純的寒邪犯胃證,實為寒邪直中入里而從陽化熱。觀伴隨癥狀和舌象脈象,患者兼有惡心、小便量多、大便稀溏、舌紅苔黃厚膩,脈滑弦數弱等,提示該患者為寒邪化熱并兼夾濕邪之象。故而診斷為濕熱內擾,脾胃不和之胃痛。方用柴平湯加減,方中柴胡為君,味苦、辛,性微寒,取其疏肝理氣,調暢氣機之功,使肝木得舒則脾胃氣機自調;酒黃芩清瀉實火,清利濕熱,合柴胡以通調中焦氣機;加半夏取其燥濕和中,健運脾胃之功,與酒黃芩共清內擾之濕熱;厚樸入脾、胃、大腸經,行中焦之濕阻、調脾胃之氣機;蒼術、白術均為除中焦濕滿之要藥,可以燥濕以健脾,配伍柴芩之后更能直達肝經,調暢氣機;青皮、陳皮具有行氣健脾、燥濕化痰之功,與補藥配伍則補,與升藥配伍則升;砂仁化濕行氣,調中而止胃痛;炒谷芽、炒麥芽、雞內金皆可消食健脾;再加黨參與甘草以補氣健脾,顧護正氣。縱觀全方,諸藥合用,疏肝之中兼以和胃,散中有補,補而不滯,共奏調理氣機之升降,內清脾胃之濕熱的功效,使臟腑氣機通調暢達則胃痛可除。
“調理氣機法”主要是通過糾正臟腑氣機升降的不及、太過和反作,達到治愈疾病的目的。辨證論治時應該在謹守病機的基礎上各司其屬,合理用藥,臟腑共調,而不是拘泥于某一個證。張慶祥教授運用“氣機升降理論”治療胃脘痛,充分體現了中醫“整體觀念”的理論基礎,并把經典理論與疾病治療相結合,為胃痛的臨床施治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