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麗
摘 要:作家文行是否一致受到了廣泛關注,中國自古以來提倡“文如其人”,眾多文論家對這一標準不斷提出自己的觀點,也有不少作家在實踐和堅持這一標準,但文行相悖的現象絕對不是個例。
關鍵詞:文行相悖 作品 心理學
在中國文學史上,文如其人的標準從春秋時期便被人們提出,“詩言志”,孔子、孟子,乃至《樂記》都對作家以及作品的形成作了相關論述。魏晉時,隨著文人文體意識的覺醒,文人品行以及作品內涵受到了更廣泛的關注和闡釋,劉勰《文心雕龍》對這一標準的確立做出了巨大貢獻。到唐宋時期,這一標準被正式確立,從此,“文如其人”的評價標準成為文學史上評論作家以及作品的一條重要原則。但人是復雜而矛盾的,作家自身、語言的表達能力以及讀者的解讀和期待都對作家和作品有深遠影響。作品的形成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在西方,同樣有不少人對于作家的文和行之間的關系進行了不倦的探索,形成了許多頗有價值的理論,中國歷史上的潘岳、元稹、錢謙益等可以說是文行不一致的典例,他們的言行相悖的原因是什么?我們是否可以運用心理學、哲學等,跨學科地從不同的角度解釋這種現象,我們對文行現象的解釋是否能夠認識人的這些復雜性,然后理論聯系實際,服務于實際問題,不僅要求作者文行一致,讀者更應用更寬容的眼光去看待個體。
一、作品是潛意識的被過濾
弗洛伊德心理學認為概念、思想以及精神等是假的,“并且自在地借著潛意識程序對意識的影響,以‘推論的方式繼續深入了解”,也就是說作家所通過作品表現出來的都是作家的潛意識。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一個人能長期壓抑自己的意識,并控制不讓其表現出來,這樣也便有了為什么一個作家的文行不一致了,他的作品只是表現了當時他的經過篩選的想法,然而他之后的許多行動可能與之相反。
在人的人性以及品格方面,弗洛伊德還認為在實際生活和實際功用中,一個人的行為和實際表達出來的內心,剛進入意識層的沖動,“還未付諸行動便被精神生活的真正力量溶掉了”,一個人的真實想法,縱使想要表達,也會被現實選擇性地遮掩,人的性格因為種種動力被推向各種類型,那么既然所謂的思想、概念以及精神都是假的,都是潛意識經過篩選和審查才表現出來的,那么作品所表現出來的東西是被遮掩的,也可能是虛假的。
弗洛伊德的文藝觀對作家、作品之間的關系作了深層次的分析,“藝術家從現實中脫離出來,自動中斷與現實的聯系,從而內向于作家的內心世界”。這樣創作的作家從現實中脫離,借助寫作塑造自己在現實中的欲望,把自己的欲望寫成現實,他還認為藝術家創作的動力是被壓抑的本能沖動,作家的內心生活外表化成作品,也就是說潛意識外化成作品的過程中經歷了壓抑,然后被閥門過濾,這種過濾受到作者所在文化的社會評價、道德、法律等方面的影響,是作者經過精心選擇才表現出來的觀念,潛意識和外顯出來的觀念是相互斗爭的,外顯出來的是勝利的,改裝、篩選過的作品我們必須仔細閱讀,加以分析,透過表象和偽裝,才能發現藝術家無意識的、原始的沖動,分析藝術家深層次的無意識的創作目的和藝術家真實的內心。
二、作品是“面具”的遮掩
榮格認為藝術創作是一種自覺的舉動,藝術家的創作沖動和創作激情都來源于藝術家無意識中的自我情緒,“藝術家個體不是擁有自主意志,能夠尋求實現個人目的的人,而是一個允許藝術通過自己實現藝術目的的人。”也就是說藝術通過作者實現藝術的目的,根植于藝術家無意識深處的創作沖動和創作激情是作家的根本的創作原動力,作家的創作既具有個體生存的痕跡,深深帶著作家整個生活生涯的印記,又與“藝術家個人的命運和幸福相敵對”。在榮格看來,一個作家的創作是不自覺的,當一個作家創作時,表面看起來,他似乎是服從于自己的創作目的和創作意圖的,但實際上卻受潛意識的操縱、控制,是潛意識的一種自發的過程,對許多藝術家來說,個人的生活與自己的作品大相徑庭。
所以“藝術家是客觀的和非個人的,甚至是非人和超人的,因為作為藝術家,他只能是他的作品而不是一個人。”在此基礎上,榮格把藝術家分為作為藝術家的個人和作為個人的藝術家,作為個人的藝術家是作家平凡生活中的形象,而作為藝術家的個人則是其在作品中的形象,二者有著嚴格的界限。
從柏拉圖提出作者在創作中不受作者意識的控制,而是陷入一種迷狂的狀態來解釋作者的創作動力和作家表現開始,不斷有人提出相關的理論來解釋作者的表現和作品之間的關系。
三、作品是道德的約束
經院哲學家托馬斯·阿奎那認為藝術家的創作目的是締造美,這個過程則與道德無關,人們可以依據藝術家的這個目的去評估藝術家作品的好與壞,評價他的功過得失,卻不能用道德來評價作家和作品,因為這些都與道德沒有關系,它們之間是相互獨立的,道德涉及的是“人生總的目的”,這樣便拉開了藝術和道德的關系,有助于幫助我們真誠而又清晰地看清作品,而不是用道德去評價、約束作品,受道德的影響;到了戈蒂葉這里,他認為藝術是非功利的藝術,藝術獨立于道德、政治乃至社會之外,不以實際功用為創作目的,不對社會的好壞負責任,他還認為藝術的目的就是唯美,也就是為藝術而藝術,自然也就排除了讀者用道德要求藝術的標準;王爾德認為藝術不依賴于道德,自然,作者的創作也不應受到道德的桎梏,而是應當追求原本屬于藝術的美和自由,作者的作品就應當是什么都可以表現,什么都應當表現,“罪惡與美德,都是藝術的原料”。法國象征主義領袖人物馬梅拉認為文學與他人無關,只事關每個個體,他把詩歌創作當作詩人單獨的心靈活動,基于個人內心的種種心靈體驗。
作品的表達經過了道德的約束和過濾,為實現文學的獨立,實現美的文學,這些哲學家和文藝理論家從作家創作和社會道德的關系出發,拉開了作家作品和現實的距離,把每一個作家獨立于社會評價之外,這樣作家的創作不受社會影響,那么自然作家可以和作品的表現不用一致,作品只表現作家的創作目的,與社會認同無關,藝術家就應當是獨立的個體,不受習慣制約,不受作品的制約,同樣,一部作品的好壞是作品的事,與作家無關,必須客觀、辯證地去看待作品,評價作品的好壞。
從古至今,在大多數的關于文行評論中,無論是贊同文行一致還是反對文行一致,人們都加入了主觀的道德評價,都是一廂情愿的夢想。評論者要求作者具有和自己一樣的文化心理和內蘊,創造出符合自己審美習慣和評價標準的作品,評論者眼中的作家是道德化了的作家,是受道德和習慣制約的作家,文如其人的持論者只看到人性中高尚與光明的一面,忽視了人格面具背后幽深晦暗的真實自我。他們期望人類的精神世界能夠像他們所揭示的那樣涇渭分明,期望文章能與其品行劃上絕對的等號,殊不知一個作家的成長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個人的價值觀、道德觀、時代思潮都會影響到作家的文學觀乃至創作,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必須是以語言為基礎所創造和表達出來的以反映客觀現實和作家的思想感情為目的的藝術。人性是難以窮盡的,我們對于一個作家的文學評價不應該用政治定性式的方式去判定,不能斷定這是好是壞,是對是錯,不應用道德評價去界定一個作家的作品,而是理解一個人、一個作家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用一種寬容的、歷史的、深刻的、辯證的眼光去看待作家的文和行,也許我們會收獲不一樣的文化期待和文化反饋。在現實生活中,許多人對現實和理想不能進行正確的處理和區分,同樣地,我們在現實中,何不用文學的理論去理解?認真分析,寬容對待,把個體當作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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